第56章 豆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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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芙眼尾垂下,沒說話。

陳忌又繼續拖腔帶調的:「還是說,連洗澡都要我幫你?」

周芙:「……」

陳忌痞裡痞氣地哼笑一聲,語氣相當欠:「倒也不是不行呢,這事也有得商量。」

周芙:「……」

最後她還是將這不正經的男人推著去了門外,正要隨手將門關上的時候,陳忌拿掌心卡著擋了一下。

周芙抬睫不解:「怎麼了?」

「泡澡別把門關得太死,容易出事,留個縫,也不能泡太長時間,二十分鍾差不多了,久了我得進去撈你。」這事算不上什麼常識,不過每年因為泡澡溺死的人不在少數。

周芙彎唇淺淡地笑了下,聽話地答他一聲好。

在任何方麵,他總是想得比她周全。

陳忌替她調的水溫正正好,她卸下所有防備沉入其中,隻覺得似乎離不安和惶恐稍稍遠了些,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她安安靜靜泡在溫水中,偶爾分著心神捧一捧水麵上綿密柔軟的泡沫玩,盡量先不去想國內那些糟心的事。

浴室門沒有完全關上,她微微闔上眼,往身後浴缸壁上的按摩軟墊一靠,耳邊還能時不時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響。

是陳忌磁沉的嗓音。

聽著讓人心安不少。

他應該很忙,安頓完她出了浴室之後,電話便一個接一個,再沒有斷過。

時而用英文溝通,時而又換粵語,還有的語言周芙聽不懂也分辨不出。

她從來沒發現,原來陳忌居然連語言都掌握得五花八門。

不過想來也正常,她從前就知道了,陳忌這個人,就是什麼都會,還什麼都能做到很好。

最後一通電話那頭應該是陸明舶,普通話裡夾雜著一些今塘特殊的專有詞匯,語氣也稍帶點不客氣:「信?我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回國。」

「嗯,周芙過來了,就先不著急回去,之後應該會帶她在這邊玩個幾天。」

「行,你放進去了就行,到時候我一塊收。」

一字一句沒個前言後語,斷斷續續的,也拚湊不出什麼具體的故事來。

等陸明舶電話掛斷之後,他又接著開始下一通電話,仍舊是聽不懂的語言,一邊說,還一邊往浴室門邊走。

最後在門上輕叩兩下,也不管還在同對麵的合作方對話,直接分出心思來提醒她:「時間差不多了。」

知道他就守在自己周圍不遠處的這十來二十分鍾似乎過得很快。

聞聲,周芙溫軟地應了聲好,而後從浴缸裡出來,用花灑再稍稍沖洗一遍,伸手拿下那掛在牆上,男士寬大浴袍邊上的小浴袍,套上之後開門往外走。

陳忌已經等在邊上了,手裡拿了套女士睡衣。

風格和她在國內家裡穿的類似,甚至連尺寸大小都毫無差別。

正糾結著想問他這裡怎麼會有這樣的女款睡衣,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陳忌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他瞧了眼來電顯示,一邊蹙眉不耐地接起來,一邊伸手勾著她下巴輕撓兩下,和往常在家裡安撫咕嚕的手法差不太多。

大抵是離北臨遠了,距離那張照片的刺激,也已經過了十多個小時,這會兒又有他在身邊陪著,周芙心安了許多,理智也漸漸的,重新回到腦海。

見他這麼忙,她怕耽誤他,也不想再留他。

等陳忌一通電話結束之後,周芙主動圈上他月要間,貼著人黏黏糊糊地抱了抱,深深吸氣貪戀了會兒他身上的味道,隨後將人鬆開,理性地說:「你去工作吧,我自己睡就好。」

陳忌眉梢輕挑了下:「什麼意思,伺候舒服了就趕我走?」

周芙抿唇瞪了下他。

陳忌繼續貧:「服務到一半,突然間退單?小小年紀,怎麼玩得這麼渣?」

周芙忍住沒笑。

陳忌舌尖不悅地抵了抵臉頰,莫名酸溜溜起來:「還是說,你連英國也有標配的哥哥?」

周芙:「……」

「我怕耽誤你工作……」她知道自己給他提供不了什麼幫助,那就隻能盡量別再給他惹麻煩,耽誤他,扯他後腿了,「你去忙吧,真的,我能自己睡,不用你陪我了。」

怕他不同意,她又繼續說:「早早把工作忙完,剩下的時間,帶我玩兩天好不好?我也好久沒來過英國了,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陳忌被她磨得沒了辦法,隻能說個「行」。

陳忌這段時間確實忙得過分,從前他每年來英國的次數不在少數,這小半年因為想在國內陪周芙,不舍得也不放心離開她太久,因而這邊擠壓了不少的事情沒有處理,大多數得在聖誕之前結束。

聖誕前夜又是她的生日,原本計劃著辦完事趕回國陪她過,如今她人雖過來了,但該陪的時間也不能少,因而留給他處理公事的時間便更少了。

領著小姑娘到床上,安頓完她,陳忌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口勿了下,沉著嗓:「那我出去一會兒,你一個人乖點兒。」

周芙點點頭,好笑道:「我又不是三歲。」

「我看你還不如三歲。」

「……」

男人走後,周芙翻了下身,側躺著,伸手將邊上那個空餘的枕頭拉過來抱在懷中。

這小半個月,陳忌應該都是在這張床上睡的,枕被之間滿是他清冽的味道,叫周芙很是喜歡。

她在被窩裡舒舒服服滾了會兒,正準備入睡時,隨意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忽地不停震動起來。

原本昏昏欲睡的小姑娘心跳控製不住加速起來,她下意識緊閉上眼,將整個人都蒙在被窩之中,努力忽略那從床頭傳來的陣陣震動。

然而逃避似乎沒有任何作用。

對方像是知曉她在躲,不停不休地發著消息。

良久,周芙深吸一口氣,從床上坐起身來,猶豫著往床頭探出的手都止不住在顫。

她緊咬著牙關將消息點開。

小提琴頭像仍舊在不斷發地送著好友申請。

短信一條接一條轟炸進來。

她默不作聲地睨著那不斷增加的紅色數字。

沒敢點開。

下一秒,微信圖標上冷不丁多了個紅點。

她下意識點進去,原以為還是付其右的好友申請,沒成想是班長發來的消息。

周芙眉心忍不住擰得更深,隱約覺得他發過來的消息,或許又是自己不想看見的。

猶豫許久,將消息點開來。

映入眼簾的便是三個字:

【對不起】

一如當初他轉學離開北臨前,最後同她說的那幾個字。

那年的私高不靠過硬家世,僅憑優異成績考進去的學生少之又少,班長就是其中之一。

寒門貴子在重高多如米,在私高卻極為少見。

但比起在重高當鳳尾,在私高**頭的獎勵金能夠救他母親於水火。

母親需要這筆錢治病,班長狠心放棄了重高的錄取名額,進了私高。

然而這樣的學生進到那種氛圍的學校,日子自然不會好過。

挨欺負算是家常便飯。

最開始他們也不過是小打小鬧,他能忍則忍,後來周芙從今塘回來,這幫人轉移了目標,他稍得片刻安寧。

可長久以來,成績下滑得很是厲害,母親的病逐漸好轉,家裡條件稍見寬裕,了解到他這種情況,也不忍心再將他放在私高,決定替他辦理轉學,回老家重點繼續就讀。

周芙受欺負的事情他是知曉的,和當初欺負他的是同一幫人,班裡乃至學校裡都沒有人敢反抗他們,他也不敢。

隻是忍氣吞聲久了,哪怕是隻病貓也想反咬回去。

臨近轉學的前一周,他終於將那憋屈已久的氣撒出來,替周芙出了次頭。

周芙從淩路雨借給她的五百塊錢中摳出一部分,給他買了些藥,隨後提醒他,別再替自己做那樣的事。

付其右欺負他的那小半年,她正好在今塘,並不知情,因而又補充了句:「被付其右他們纏上很難脫身。」

班長笑著舉了舉手中即將要回老家的車票,無所謂道:「沒事,我這周末就轉學回老家了,天高皇帝遠,付其右再牛又能奈我何。」

周芙稍稍舒了口氣:「那就好。」

隔天兩人在車站相遇,周芙買了張北臨去往今塘的車票,原以為班長要回老家,便用買完票後僅剩下的最後一點錢給他買了點零食,讓他在路上解解饞墊墊肚子,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班長是來退票的。

他到底低估了付其右這幫人的惡劣。

那天之後,私高忽然告知他轉校手續不全,需要在北臨補好,之後回老家才能順利入學。

他著急來將車票退了,沒想到當天晚上便被付其右那幫人弄到了私家別苑去。

明明就差幾分鍾,周芙便可以搭上北臨去往今塘的那趟班車。

可班長的手機忽然發來了好幾段小視頻,她知道是付其右搞得鬼,但她不能不回去。

她悄悄將從前淩路雨從申城陽那拿回來擺弄的錄像表掛到月匈前,硬著頭皮去了付其右的別墅。

那天,她沒來得及回今塘,可她還是見到了陳忌。

她對他說了最難聽的話。

她曾將他一個人丟在今塘島的冬天。

而那晚,她再一次將他丟在北臨初春的大雨之下。

隔了幾天,她悄悄聯係上班長,告訴他自己拍下了證據,隻有報警,我們的未來才有希望。

隻是警方來到醫院詢問情況的那天,班長蒼白的臉上揚起看似無所謂的笑容,同他們說:「同學之間鬧著玩的,男孩子打來打去的太正常了,我平時也打他們呢,都是小打小鬧,那天玩嗨了,大家都受了點傷,不隻是我,付其右下巴都被我打脫臼了。」

不論警方怎麼說,班長堅持隻是玩鬧,不願意報警。

一直到臨回老家的前幾分鍾,他給周芙發來消息:「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我隻想趕快回老家好好上學,我父母經不起我這樣折騰了。」

周芙一邊看著消息,一邊捂著自己手臂上新鮮的傷口回他:「沒關係,是我害了你。」

那晚之後,整整兩年,她沒敢再回北臨。

而如今,她再次收到了相同的三個字。

【對不起。】

【我和家裡人剛剛在北臨安頓下來,我老婆上個月剛生小孩,還在坐月子,受不了任何刺激,我也是沒有辦法的。】

周芙這才想明白,為什麼連周嘉晟都不知道的微信號碼和小區地址,付其右能知道。

她緊張的手都控製不住在抖,可還是努力地捏著手機給他發消息:【付其右到底又對你做了什麼?不論是什麼事,報警吧,隻有報警才有出路。】

消息發送出去的下一秒,對話框上出現了刺眼的紅色感嘆號。

周芙一下收緊手心,心中某種防線似是在漸漸崩潰。

她硬著頭皮點到短信。

沒敢點開一個接一個的小視頻,隻先將堂哥周嘉晟的消息打開。

【周芙,你男人挺牛啊,當初老子去你公司找你,被你男人手下那小弟反手弄局子裡去,讓我爸媽好一陣求,害得老子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出門,弄我也就算了,付其右他都敢動。】

【付其右九月才回國沒兩天,去你公司鬧了一陣,也直接就被弄局子去了,這兩天剛放出來,差點連我都打,你他媽看看你男人乾的好事,他說了,他不可能放過你的,你就等著吧,連帶著你家那位神通廣大的男人,也小心點哦。】

周芙齒間緊咬著食指,強忍住內心的恐懼,才將那些小視頻點開。

裡頭是班長挨打的視頻。

有八年前的,也有最近的。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在浮沉大樓門前,以及小區門前蹲守時拍下的視頻。

她壓根不知道付其右竟然已經去找過陳忌了。

明明是她招惹來的禍事,怎麼到頭來還是連累到了陳忌。

小視頻裡,班長被毆打的聲音不停在耳邊回響。

周芙一個人縮在床上,總覺得腦子裡的畫麵莫名模糊起來,被毆打的人從班長變成了陳忌。

眼淚倏地奪眶而出,劃過臉頰,墜落在被單之上。

她緊咬著指節,哪怕再使勁也感覺不到疼痛。

也許他們說的是對的,像周嘉欣那種人,才與陳忌最最般配。

她有漂亮的臉蛋,完美的家世,她能給陳忌帶來錦上添花。

而她什麼都沒有了,渾身上下,除了疤痕便是永無盡頭的麻煩與災難。

陳忌那麼好的人,到底憑什麼要被她這樣的人拖累。

樓下庭院外隱隱傳來汽車停靠的響動。

周芙當即將手機關了,手忙腳亂將眼淚擦乾。

擔心他看出來,刻意下床進了洗手間,閉著眼用水洗了把臉。

正洗著,陳忌已經從樓下上來,到了她身後。

洗手間的鏡子上映襯出陳忌高大的體格,男人雙手交疊環保在月匈前,懶洋洋倚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在洗手池麵前彎月要洗臉。

待小姑娘直起身,還未來得及將臉上的水漬擦去,陳忌已經忍不住上前,一下從她身後將人環抱在懷中。

周芙身子一僵,下意識從他懷中出來,往邊上挪了兩步。

陳忌輕挑眉梢,眼神在她臉上打量了下,問:「眼睛為什麼紅了?」

「水弄進去了。」她的語調裡沒了往常對上他時的嬌氣。

聲線平直板正。

陳忌下意識蹙起眉心,總覺得他這一趟回來,這小姑娘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怎麼才睡這麼一會兒?」他隨口問。

周芙糾結著不知該怎麼同他開口。

「肚子又餓了?」他繼續猜測,「還好老子回來得及時,再去給你做點吃的。」

男人說著,正要轉身離開,周芙忽地開口將他叫住。

「陳忌。」

「昂。」男人語氣懶洋洋的。

「要不我們,離婚吧?我覺得,我們好像還是有點不太合適。」

陳忌腳步微滯一瞬,眸光瞬間黯下幾分,瞳仁漆黑,臉色沉得可怖。

下一秒,他當做什麼都沒聽到,隨口問她:「想吃什麼?我這幾天都沒在家吃,菜不多,冰箱裡好像有餃子有餛飩,還有點——」

「陳忌,你別這樣,我是說真的。」她輕聲開口將他的話打斷。

男人終於還是沉著臉轉過身來,努力壓著脾氣,盡可能用平和的語氣同她說:「周芙你知不知道離婚這個玩笑不能亂開的?」

「我們不合適,還有誰能和你合適?」

「你那異父異母的親哥?還是什麼英雄救美的班長?」

「他們能像我一樣守著你伺候嗎?」

周芙麵上努力保持著麵無表情,指尖卻已經深深紮在掌心:「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陳忌眉梢挑起,扯唇嗤笑一聲,第一次用不帶玩笑的語氣說了句,「周芙,你有點兒良心。」

重逢之後的這麼長時間下來,陳忌總是以一種沉穩老道運籌帷幄的姿態出現,而今天是他第一次沒有辦法去細想任何事,第一次失去理智。

「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想乾什麼。」

男人隨手撈過剛剛才往桌上一丟的車鑰匙,冷冰冰地留下一句「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自己先冷靜冷靜。」之後,沉著臉離開了別墅。

樓下轎車發動後,聲音逐漸遠去。

周芙貼著洗手間光滑冰冷的瓷磚牆麵滑坐在地,耳邊不斷回響起陣陣哀嚎。

可怖的場景一次次在眼前重現。

她不知所措地回到床上,緊緊抱著那還殘留著他味道的被子。

不斷地告訴自己,睡一覺就好,睡著了就什麼事都想不起來了。

別墅外,陳忌黑著臉繞著屋外花園開了好幾圈的車。

片刻後,陸明舶的電話忽然打了進來。

陳忌掛了兩次,最後還是抵不住他的堅持,接了起來。

「沒事別給老子打。」他說完,正想再次將電話掛斷。

就聽見陸明舶在電話那頭心虛地喊道:「哥,那箱禮物運錯地方了……」

陳忌薄唇緊抿著,沒吭聲。

陸明舶繼續說:「我地址沒給錯!是這外國佬真不行!」

陳忌懶得聽他廢話,蹙著眉直截了當問:「送到哪了?」

「郊區一個集中點,你那地兒開車過去,估計一個多小時能到。」

「從今塘替你帶來的信也放裡頭了……」

陳忌緊了緊後槽牙:「知道了。」

男人打著方向盤,按照陸明舶發來的地址,黑著臉驅車前往。

氣死他得了,家裡那個莫名其妙和他說離婚,他還得屁顛屁顛開車去郊區給她拿生日禮物。

車子開出十多分鍾之後,陳忌心裡已經控製不住去想,周芙一個人在家到底在乾什麼了。

一邊兒氣她脫口而出就是離婚兩個字,一邊又開始回想自己剛才的態度是不是太過冷硬,會不會嚇到她,害她委屈。

想想又覺得,人家都要和自己離婚了,他什麼態度,她怕是也不太在意。

片刻後,陳忌還是沒忍住給周芙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那頭沒人接,估計還堵著氣。

男人舌尖抵了抵臉頰,麵無表情地給在英國的助理打了個電話:「給她送點兒吃的。」

「送我家去。」

「對,中餐,算了,中餐西餐都準備點兒,這姑娘嘴挑著呢,多準備點花樣,能多吃兩口我都謝天謝地。」

「順便看看她在做什麼,要是在哭你馬上和我說。」

別墅內,周芙一個人孤零零縮在床上,想閉著自己入睡卻遲遲無法入睡。

隻要閉上眼睛,腦海中便不斷浮現小提琴琴弦割在手臂上的場景。

最開始是割在她的手上。

後來慢慢割在了陳忌手上。

她一下睜開眼,蒼白著小臉抓過手機,雙目無神地趿上拖鞋下了樓,而後徑直往屋外走。

將近一個鍾頭的時間,陳忌終於到了陸明舶所說的地點,將一箱子禮物搬上車後,又把那一遝信封捏在手中坐回駕駛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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