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1 / 2)
深夜,殊麗做了一個夢。
沙灘上,一個小女娃正在玩泥巴,突然被一道巨浪卷入海中,殊麗跑過去想將她撈起,卻撈了個空。
小女娃不停地鳧水,卻怎麼也鳧不到沙灘,嘴裡喊著娘親,慢慢沒了聲音,急得殊麗滿頭是汗。
「撐住!」
隨著一聲氣音,夢中的人兒驚坐起來,愣愣盯著繡紋錦被。
外側的男子不見了身影,不知去了哪裡。
殊麗感覺呼吸不暢,起身推開窗子透氣,被卷沙的北風迷了眼睛。視線模糊中,她瞧見庭院中站著兩道身影,一人穿著墨黑色大氅,峻拔如寒鬆,另一人穿著乳白小裘,清麗如青竹。
是那位駱大小姐。
像是自慚形穢般,殊麗落下了窗,轉身走向食桌,提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涼透的茶水刺激腸胃,她捂嘴乾嘔起來,手撐桌沿順了順呼吸。
夢中的小女娃可可愛愛,梳著垂髫,穿著繡有小鴨子的襖裙,討喜的很,可她掙紮在海中的樣子,那般無助,無助的令人心碎。
殊麗垂下頭,扌莫了扌莫小腹,一頭烏發順著肩頭滑落,搭在了身前,將小臉襯得巴掌大。
身為籠中鳥,是沒有自由可言的,肚子裡的小娃娃也同樣,甚至不被他/她的長輩們接受。
別人的孩子伴著愛意而來,她的孩子要伴著冷眼出生嗎?
不,她不允許,她不能讓他/她出生。
寢殿外,陳述白瞥了一眼開翕的窗欞,復又看向麵前的女子,「你深夜過來,就是為了看一眼朕身邊有無枕邊人?」
「眼見為實,臣女總要來看看是誰將陛下拽下了雲端。」駱嵐雯笑了笑,不掩目的,直白坦盪,「這樣就安心了。」
不是死心,而是安心,似乎話中有話。
陳述白是何人,一聽便窺探出一二,「安心之後,你要做什麼?」
「陛下還記得咱們十三年前的約定嗎?」
等了一會兒,見陳述白不回答,駱嵐雯自己給自己找了台階下,「陛下要麼自己娶我,要麼送我個如意郎君。」
陳述白壓根不記得與她有什麼約定,那會兒一門心思在歷練上,從未理會過身後這個跟屁蟲,更沒聽清過她說的話。
那時候,她才四五歲,懂什麼婚嫁。
「所以你此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是啊,來找陛下兌現承諾。」
說完,她以為陳述白會拒絕亦或是諷刺,可等了半天也沒見男人有所回應,不禁暗自搖頭,天子雖權力大,但性子太悶。
「沒別的事,就先回去吧。」
陳述白沒再理她,轉身走向寢殿,適才瞧見那女人推開窗子,定是瞧見了這一幕,不知會作何想法。
望著陳述白走遠,駱嵐雯翹起嘴角,瞧瞧,還是那樣不近人情。其實,父親爵位夠高了,無需她再錦上添花入宮爭寵,可母親希望她嫁入皇室,成為後宮之主,受人敬仰,這樣,能堵住那些暗嘲駱家沒有兒子的碎嘴之人。
朝殿外守夜的宮人瞧去,視線落在唇紅齒白的馮姬身上,勾了勾手指:「小公公,我剛剛屏退了送我進宮的侍從,這會兒不知要怎麼出宮,勞煩帶個路。」
馮姬激靈一下,沒敢去看女子熟悉又陌生的眉眼,「貴人稍等。」
他跟其餘宮人交代幾句,燃起一盞宮燈,恭敬道:「小奴為您掌燈。」
說著,率先邁開步子,走在女子前頭。
駱嵐雯盯著他清瘦的背影,眼眶忽然一熱,抬手扇了扇,若無其事地跟在後頭。
「小公公可去過金陵?」
「小奴是金陵人氏。」
「巧了,我也是。」
短暫沉默後,馮姬回頭笑道:「小奴知道。」
駱嵐雯啞然,半晌才問道:「你還記得我?」
「小奴入宮前,曾在鎮國公府做過門侍,自然記得小姐。」
「那你可還記得」
沒等她說完,馮姬快速打斷:「其餘的,小奴就不記得了。」
駱嵐雯一噎,扌莫了扌莫香囊裡的半塊玉佩,遲遲沒有掏出來,最後兩手空空地垂了下來。
寢殿內,陳述白走到龍床邊,見殊麗背朝裡睡得正香,有一瞬想將她搖醒,問一問她為何不在意他和別的女子在夜裡往來,可見她睡夢中還攏著眉頭,於心不忍,悄悄躺在一側,放下了帷幔。
無人打破這份沉默。
聽見身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殊麗睜開清淩的杏眼,就那麼清醒地躺了一宿。
次日,殊麗考核了一批新來的繡女,便回到耳房等著木桃端來午膳。
木桃進來時,帶進一陣寒氣,凍得殊麗直打哆嗦。她並不是畏寒的人,剛剛像是極為怕冷似的。
「姑姑,禦廚送來的烏雞湯,說是可以調理身子,還送了烤鴨和小餅,我跟著你可有口福了。」
「瞧把你樂的,跟著我,未必時時有口福。」
木桃打開食盒,擺好一盤盤小菜,又將湯盅和烤鴨端了出來,「跟著姑姑,吃什麼我都願意。」
殊麗揉揉她的腦袋,「可我想讓你出宮。」
「怎麼又提了?」
殊麗接過筷箸,沒有解釋,安安靜靜用完一頓午膳。後半晌,她坐在屋裡等來了煜王。
經過陳呦鳴的事,兩人又熟絡不少,煜王在殊麗麵前放下了架子,像個鄰家少年一樣隨意,「遇見什麼事了?」
殊麗沒提可能懷了身孕的事,隻將木桃委托給他,希望他再去禦前提一次要人的事,恐擔心天子忘了那時的首肯。
煜王有點難為情,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我今晚就去。」
殊麗道了聲謝,塞給他一張百兩銀票,「木桃年紀小,剛出宮可能會不適應,還望殿下能夠照拂她一段時日,這不是謝禮,而是給她安身立命的本錢。」
感覺事態有些不對,煜王湊近問道:「你惹怒陛下了?」
殊麗笑著搖搖頭。
「那你為何急於送木桃出宮?」
「在籠子裡呆久了,會失去飛翔的本能,我希望我養大的姑娘可以翱翔在天空。」
當晚,煜王來到禦書房,跟陳述白稟報起綺衣衛的情況,見陳述白眉頭舒展,麵色不差,才道:「陛下覺得綺衣衛組建得如何?」
陳述白眼未抬,「有你一份功勞。」
這是間接承認了綺衣衛嘍,煜王趁熱打鐵道:「那臣弟能跟陛下兌現一下承諾嗎?」
陳述白猜到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地問:「說來聽聽。」
「將尚衣監的木桃送給臣弟。」
「你真喜歡一個小丫頭?」
「她十四了,再有一年就及笄了,無論哪戶人家,都會在女兒十五歲時相看人家,臣弟覺著正合適。」
陳述白放下禦筆,「怎麼,想娶她?」
哪兒跟哪兒啊,煜王汗噠噠,可話都說出口,也不能收回了,「若皇室不反對,臣弟想娶她。」
說完就鬧個大紅臉,十四歲的小丫頭,呆頭呆腦,哪是他喜歡的類型,就算「娶」回去,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等風頭過了,再送她離開。
陳述白審視著少年的臉,不覺得他是一個能夠為了報恩搭上自己姻緣的人,若非對那個叫木桃的繡女有些感情,是不會一再豁出去的。
「抓到陳斯年再說。」
「不是,」煜王忍不住上前,坐在了禦案下,「能不能先把人給臣弟,臣弟立個軍令狀,不抓到人,遁入道門,不問凡塵事。」
那還能娶木桃?陳述白輕笑著搖搖頭,想起殊麗對木桃的維護,若是還給木桃自由身,她也會欣喜吧。
她最近都有點悶,也該讓她高興高興了。
「去司禮監取契約吧,就說是朕的意思。」
同意了!竟然真的同意了!
煜王猛地站起來,眼前發花,甩了甩頭,跪地謝恩。
當殊麗拿到木桃的賣身契時,心裡懸著的大石終於落地。
陳述白承諾過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拿她身邊人做威脅,金口玉言,大抵不會更變。晚娘和木桃的離開,讓她再無後顧之憂。
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晚姐姐可以提前兩個月離宮,木桃結識了煜王。
這兩日,她想了很多事,不僅是皇室容不下她肚裡的孩子,還有勢必要進行的選秀,很可能成為對她的致命一擊。
皇後和妃嬪冊立之時,就是她徹底失寵之日,一旦徹底失寵,她會被仇家啃噬的渣都不剩。
與其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不如鋌而走險,遠離是非。
隻是,不能與陳呦鳴、晚娘、木桃光明正大地做生意了,也不能與她們歡歌笑語了。
惋惜總是有的,盼望日後還有見麵的機會。
可她這麼安排,不見得木桃會聽從,當木桃推開煜王跑來時,已是滿眼蓄淚。
殊麗上前抱住她,哄了好一會兒,「都十四歲了,動不動就哭,不害臊呀?」
「我不要離開姑姑!」
「聽話,煜王會安頓好你。」
「我不跟別人走,我要陪著姑姑!」木桃哭得撕心裂肺,驚動了其餘繡女。繡女們紛紛走出來,不解地望著相擁的姐妹。
煜王尷尬地咳了下,打發道:「都回屋呆著去,沒你們的事。」
說完,他拉住木桃的頭發,動作極輕,「走了走了,哭哭啼啼,會讓別人以為我強搶宮女。」
木桃嚷他,「你就是在強搶宮女,我不走!」
「小桃兒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