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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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醫一邊給炭盆裡添木頭,一邊問雲秀:「姑娘這麼冷的天不回京,非在這裡等著做什麼?」

雲秀坐在邊上,數著栗子往火裡頭丟。栗子是生栗子摘下來特意存起來的,莊子裡有山有地,山莊就就種著栗子樹,不值錢的東西,小孩兒們卻喜歡撿回來,這一捧栗子是白大丫辛辛苦苦給她留下的,自己一直舍不得吃。

生栗子沒提前煮過,丟到火裡頭烤會劈裡啪啦地爆開口,沒一會兒,香甜的栗子味兒就蓬然散開。

她剝著栗子說:「你是不是傻,宮裡頭悶成那樣,在外頭多呆一陣不好麼?」

其實她是想留下來看一看四月份播種的水稻。

盛京一般都是三四月裡培育稻苗,再到四月底的時候趁著冰雪消融、凍起來的土地化開的時候把水稻種下去。

雖然已經有牛痘了,可她也不是真的隻是奔著功勞來的,能有更多合適的於民有便利的東西,她都想嘗試一下能不能折騰出來。

康熙不是那種固步自封很厲害的人,他所有的決策大多基於現在的政治環境,比如前幾年三藩之亂,他就不讓雲貴那一帶的商人進入北京城,到了最近要對台灣兵,他才會在閩南一帶實施海禁,估扌莫著等平亂之後,就會重新再開放了。

所以雲秀覺得,隻要她能提出來對於百姓來說有好處、對朝廷沒有危害的東西,想必康熙也是會很樂意的。

所以多留下來,一是為了給自己放放假,二就是想看看有沒有可能弄出來雜交水稻。

盛京種的是粳稻,江南是秈稻,粳稻比起秈稻口感更好一些,一年隻種一季,光照很充足,就和新疆的水果一樣,口感很不錯。

雲秀之前看過挺多小說的,種田文裡的主角們弄雜交水稻看起來輕輕鬆鬆的,結果輪到她的時候有點一頭霧水——按照她零星的記憶是要挑出來幾顆不一樣的水稻,最好有不同的優點,誰的麥穗粒多、杆高之類的優點,然後再人工去雄,再用別的雄蕊花粉授粉。

雲秀:「……」我一個會計專業的女人,你讓我找出來水稻的雄株是哪一個,我還真找不出來。

然後她就踩著泥去找了白莊頭,前兩天下了一場春雨,地上濕滑,加上盛京的土地大部分這個時候才解凍,凝結的水化開,從地底泛上來,尤為滑腳。

她眼睜睜地看著白莊頭在自己眼前摔了個跟頭:「……」她哭笑不得地把人給扶了起來。

白莊頭還不想讓她碰:「哪能勞姑娘您?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沒一會兒他就自己爬起來了,然後說:「我們這些莊稼人,在田埂上摔了是正常的事情,地不好,沒辦法,姑娘有什麼事兒?」

雲秀噯一聲:「我是想問問,莊頭你們種地的時候,怎麼分辨水稻的雄株的?」

白莊頭遲疑了一下:「水稻上還長豬?還是公豬?」

雲秀咳嗽一聲,她傻了,這時候的人哪分得清什麼雄株雌株?更不可能知道怎麼授粉啊!下次再有人說穿越女主就能無腦瑪麗蘇,她一定把他的腦殼敲壞!!

不過……雲秀忽然踩了踩腳下的泥,想了想,她確實不會給水稻授粉,但是她會搞水泥啊!

誰在鄉下的時候沒幫著家裡人拌過水泥?她年紀小的那個時候在爺爺奶奶家,交通並不方便,上下山就靠著那種摩托車騎手帶人上山,運水泥這些東西上下山太麻煩了,所以基本一個村子的人住在一起,就會有一家生產水泥的,方便大家取用。

這種小工廠是她們那些小孩子的天堂。

如今回想起來,竟然也能想起一些水泥的製作辦法。石灰石、粘土、煤炭這些東西破碎、烘乾,磨製成生料,再放進窯裡煆燒,燒出來的熟料再加入磨碎後的石膏混合磨細成水泥,雖然沒有工業時代做出來的那麼精細,但也能用了,做出來的水泥混製成混凝土就可以拿來修路——要想富,先修路!

也正因為是這樣,康熙在十分好奇牛痘研究進程的時候,就收到了雲秀的奏本。

她不僅要實驗牛痘的人,還問康熙有沒有那種不需要發工錢的人,過來幫她做一點兒體力活,還要一些熟練的窯工。

康熙看了半天奏本,忍不住問雲佩:「她這是來給慶復找活乾的?」那些慶復在甘肅抓到的土司的擁戴者大部分都是當地培養的軍隊,雖然比不上清軍正式正規,但多少都是經過訓練的,力氣自然也比旁人大得多。

更何況還有三百多人,而且甘肅當地是有兩個窯口的,一個安口窯,專燒黑陶與白陶,一個蘭州窯,《蘭州誌》裡頭寫「煤炭山洞在州南四十裡,其洞數十,皆產煤,州民賴之。」也是燒黑瓷的。

雲秀還特意提了不要工錢的要求——奏本裡頭還在跟自己哭窮呢!她也不想想,從哪裡給她弄來那麼多不吃不喝隻知道乾活的人?天牢裡的死囚都沒這麼能耐。

雲佩看他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就說:「這不是正好麼?慶復大人捉了那些人,甘肅巡撫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敢射殺軍隊的,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與其讓他們呆在死牢裡白吃飯,還不如把他們弄去乾活呢。」

如今的死牢也不是立馬處死人的,而是先攢上一批,除了那種實在罪大惡極,需要被拉出來殺雞儆猴的,大部分都是呆在牢裡頭然後等時間到了才一批一批地進行「處理」。

天牢裡頭吃的東西不多不好,但也是一筆支出。

目前沒錢並且摳門的康熙沉思了一下:「也對,就這麼辦吧,讓雲秀去……」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了雲佩哀怨的表情,說到嘴邊的話就拐了個彎:「讓雲秀去甘肅也太遠了,盛京還好些,就在咱們隔壁,甘肅和背景中間還隔著山西、陝西和小半個寧夏……她一個姑娘家,還是算了,叫慶復直接押著人到京城,剩下的東西都在京城弄吧。」

雲佩心裡鬆了口氣。

甘肅那一塊兒離青海和蒙古近,這幾年邊界都不和平,她還真不放心雲秀跑那麼遠。

康熙看她放鬆下來,忍不住就說:「我看你並不想叫你妹妹留在宮裡,可她在外頭折騰,你也從不攔著?」

雲佩就說:「養妹妹就和養小孩兒似的,她雖然年紀大了,可還和胤祚、胤禛的性子差不多,貪玩又好奇,一味地拘束著她並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反倒讓她失了天性。」

康熙若有所思:「可任由她這麼長大,性子歪了可怎麼辦?」

「您看嬪妾的妹妹,她性子歪了麼?」

康熙說沒有,緊跟著,他就嘆氣:「許久之前,朕和你提起過,索額圖他們想讓太子出閣讀書,朕拒絕了,總想著他年紀還小,該再拘一拘他的性子,如今細想,是不是太過嚴厲了?」

事關太子,雲佩不肯多說什麼話,免得回頭在康熙心裡落下什麼不好的印記,隻說:「皇上心裡想必有決斷了吧?」

康熙應了一聲:「朕準備叫人修繕文華殿,日後太子就在那邊讀書。」

雲佩低著頭。

他對太子確實算得上盡心盡力,相當寵愛,可這一份寵愛太過高調了,過剛易折,就像是要把太子架在火上烤一樣。

他今年不過二十七歲,太子已經七歲了,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後,他還健在,太子羽翼也會漸漸豐滿。他把太子抬得太高了,朝廷中的那些人怎麼可能不眼饞?

前段時間他才抱怨說朝廷上的那些人借著給索額圖賀生辰的名義結黨,太子的年紀越大,他們的心思也就越活絡。畢竟從皇上這裡入手,他們能得到提拔的機會不大,但是太子就不一樣了,太子如今隻是孩子,以後遲早會登基,他們也能得一個從龍之功。

皇上不知道他們這種心理嗎?

他知道的。他八歲登基,在當時的時候,索尼也在他身上下過注,他自然明白。可是他在縱容。他心裡頭喜歡太子,也篤定了他會繼承自己的衣缽,所以把太子捧得高高的,他無所謂也極度自信地覺得自己能夠掌控太子。

雲佩心裡頭忽然覺得悶悶的。

她如今在後宮裡頭掙紮著,看似風光無限,其實裡頭細品都是叫人說不清的東西,難道以後她的孩子們也要這樣勾心鬥角嗎?

#

雲秀再見到慶復的時候,她正在泥地裡指揮莊子上頭的人挖粘土,她也不好意思在旁邊光看著不乾活,所以自己也會幫著搬一搬東西什麼的,結果就是弄得自己身上一堆的泥。

慶復就站在路邊上:「雲秀!」

突然之間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雲秀還驚訝了一下,等看清楚是慶復,整個人都嚇了一跳:「不是說要兩三年才回來嗎?」這才兩三個月吧……

她看了看髒兮兮的自己,不好意思就這樣站著跟他說話,準備回去收拾一下自己。

慶復朝她伸手,把她從泥地裡拉了出來:「你不是在弄那個什麼牛痘嗎?怎麼又跑來做這個了?」還弄成這個樣子。

雲秀從他手裡接過手帕擦了擦臉:「不是缺人做實驗嗎?就暫時擱置了,我閒著沒事兒,折騰點別的東西。」

閒著沒事……慶復哭笑不得。

「對了,你怎麼回來了?」

慶復說:「本來沒打算回來的,結果皇上說叫我把抓到的人送進京裡給你用。」

雲秀愣了一下:「啊?」她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要人做實驗,還要做體力活的人麼,我都給你帶回來了。」慶復忍不住跟她說起甘肅的那些事,「我原先剛到的時候,還以為會很麻煩呢,結果那個土司真是不經打。」

說著說著,他就有一點點小得意,想叫雲秀誇一誇他:「他們是在山上設了關卡,樹林茂密,甘肅巡撫久攻不下,還被他們的射箭手給射殺了不少官兵,我去了以後也沒怎麼,就叫人把他們圍在山上不許下來。」

三四月的天氣,山上倒也有吃的,可再多吃的也撐不住被圍在山上幾個月啊,到最後他們實在弄不到吃的,隻能在山上啃樹皮充飢了。結果他們啃樹皮,慶復心眼壞,他叫底下守著的人天天煮肉湯,香飄十裡,把林子裡頭的人氣壞了。

土司手底下的人就分成了兩派,一部分人堅持不肯投降,說死也要死在山上,另一部分人已經慫了,好幾天沒吃上東西,還聞著山底下傳來的味兒,這誰能撐得住?

後來沒多久,慶復又叫人點了大片的火把,特意拿煙大的那種,拿火把的人捂住口鼻,就在林子裡竄,山底下的人燒了幾個大火堆,邊燒邊喊著火了。

「後來那些人就被逼下來了?」

慶復說是。

雲秀忍不住笑:「你真厲害!」

她聲音甜甜的,臉上又滿是崇拜的表情,讓慶復看了心頭發軟:「一般。」

結果雲秀問他:「你受傷沒有?那些人從山上下來,肯定不會輕易投降的。」

「一點兒輕傷罷了,他們武功路數都不如我,我從小練武,比他們厲害,你忘啦?」

其實有受傷,他被一個弓箭手射箭擦傷了胳膊,箭頭上抹了毒,不過這些就沒必要告訴她了,慶復怕嚇壞了她。

雲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電視劇裡頭有些人受了傷死活不肯說,非要瞞著,等到堅持不住暈倒了,同伴才能發現。

她挑了挑眉:「走,跟我回去。」

慶復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就默默跟在她身後。

然後進了屋,雲秀去問陳太醫拿藥箱子,一邊輕飄飄丟下一句話:「你把衣服脫了。」

慶復:「……??」他不敢。

雲秀回來以後看見他還正襟危坐,就疑惑地問了一句:「你乾嘛?」

慶復臉都憋到發紅了:「我脫衣服乾什麼?」

「看看傷啊?」雲秀把手裡的藥箱給他看,「你肯定受了傷不肯告訴我,前頭你說圍困了土司和他的手下人兩個月,這會兒人卻在我這裡,必定是快馬加鞭過來的,身上有傷還強撐著騎馬,你不要命了?」

慶復就低著頭:「傷早就好了。」

他委屈巴巴的,好像被凶到了。

雲秀想著他是個病人,下意識地放軟了語氣:「又不叫你全脫,你把受傷的地方露出來就好了。」

「哦……」慶復慢慢把肩膀上和胳膊上的傷口露出來給她看。

他臉上的熱度極高,雲秀低頭拿藥的時候看見他臉頰通紅,感覺放一塊糖在他臉上,都能拉出絲兒。

她麵不改色地給他崩開的傷口上擦藥,一邊轉移著他的注意力:「你帶回來的人呢?」

慶復說在京城:「皇上賞了個院子給你,那些人都在旁邊住的,等你回京就能指揮他們了。」

雲秀哦了一聲:「皇上怎麼會突然賞個院子給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京城停留了一天就急匆匆過來了,許是皇上高興賞的吧?」

雲秀就說等回去再看看,一邊拿著藥酒給他擦。他一路騎馬過來,傷口果然崩開了,不過慶復倒是沒撒謊,傷口並不大,看著也不嚴重,就是他皮膚白了一點,所以傷口看著格外明顯。

擦完了藥,雲秀問:「皇上有沒有說讓我什麼時候回去?」

說到正事,慶復臉上羞窘的熱意才散了:「皇上說不必太著急,十二月前回去就行了。」

迎著雲秀疑惑的目光,他說:「你忘啦?十二月是正式冊封的日子。」

雲秀恍然!去年皇上就下了旨意,如今宮裡頭已經改口了,雲秀就忘了還要正式冊封,這些日子又滿腦子的牛痘和水泥,能記得才怪。

她倒是想現在就回去,可慶復身上還帶著傷,不適合再騎馬,隻能再多歇一段時間了。

十月,雲秀回京。這回馬車上還帶了一個陳太醫,她和慶復就沒怎麼說話交流,全程都在聽陳太醫說個不停。

等馬車停在宮門口,陳太醫才閉了嘴,臨下車前,他朝雲秀深深地鞠了個躬。

雲秀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麼!」

陳太醫擦了擦眼淚,說:「姑娘發現牛痘是於民有益的大事,還願意帶著我一起研究,陳某感激不盡,這一拜是應該的。」

雲秀扌莫了扌莫臉頰:「哎不是,這事兒說到底還是你自己查資料問了周邊莊子的人總結出來的,我不過是提了一個設想……」這設想還是從現代帶來的。

陳太醫搖頭:「能提出來就很好了。」別看他平時不著調,他還是懂些道理的,知道有心提出這些事兒的人心裡頭必定裝著百姓——之前雲秀和他坦誠說過,嗯她折騰這個,就是為了格格的身份,好留在宮裡光明正大地陪著姐姐,她有私心。

可誰沒有私心呢?

有私心她可以去做其餘的事情,一樣也可以達到目的,而不是折騰牛痘。

雲秀被他誇得臉都紅透了,最後隻能逃一樣地回了永和宮。

結果回了宮裡才發現氣氛不大對。姐姐正坐著窗跟前發呆。

雲秀走過去:「怎麼了姐姐?」

雲佩回頭,臉色不大好:「你回來了?」

她這樣的臉色,讓雲秀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兒,連忙問:「發生什麼事兒了,如意她們呢,怎麼不在姐姐身邊伺候?」

雲佩搖頭:「我叫她們去歇著了,今兒都嚇壞了。」

她慢慢說了今天發生的一件事。

原來是前線傳來的奏報,說清軍攻占了雲南昆明,之前盤踞在那裡的吳世璠戰敗,含罪自殺了。

雲秀說:「這不是好事麼?」

「是啊,是好事。」三藩之亂徹底平定,吳世璠的首級被送到了北京城裡,可雲佩怔怔的,「那是建寧公主的親兒子。」

吳世璠死了,建寧公主當時正在慈寧宮裡和陳太妃說話,聽了消息隻愣了一會兒,就被打岔了話題,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康熙就叫人把建寧公主生的兩個幼子抱走了。

雲佩閉著眼睛說:「六年前額附吳應熊和吳世霖就被處死了,吳世璠是秘密出京,算是逃過了一劫,可到頭來終究沒躲過。」

更讓她膽寒的是,康熙叫人把建寧公主身邊兩個孩子抱走以後,直接勒死了!其餘吳應熊的庶子也全都壓到了午門外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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