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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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到了第二日,雲佩才進了靈堂,跪在前頭的嬪妃們就都忍不住回頭去看她。

昨兒夜裡大家都在好好守靈,也是到了半夜的時候才發現雲佩不在,當即眼神就微妙了,私下裡互相交流過,卻誰也沒看見她,連佟貴妃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她們都以為雲佩仗著自己有身孕偷偷躲懶去了。

等到了自個兒休息的時候,她們特意在號房裡找過也問過伺候的宮女,結果哦得知的消息卻是——雲佩從下午就不在了。

她們仔細想了想,隻怕雲佩去覷著機會就回宮了?

這也——忒沒規矩。

雲佩進去的時候雖然看出她們的表情異樣,卻沒想到是什麼緣故,她昨兒夜裡做了一晚上的噩夢,根本沒睡好,這會兒有點精神恍惚。

還是雲秀先看出來不對勁,心裡頭一琢磨,便明白了為什麼,想明白以後,她就有點懊惱:「昨兒姐姐回去,我忘記叫人和佟貴妃說一聲了!」乾清宮那邊兒也沒派個小太監說一聲。

這原是她的過錯。

雲佩卻安慰她:「那會兒也是意外,如今跟佟貴妃說一聲也來得及。」

雲秀沒法,隻能去找了若荷。隻是一邊和若荷交代事情,她一邊忍不住想,自個兒的性子還是太過跳脫了些,要是自己能和姐姐一樣穩重就好了,往後姐姐要生孩子了,她這樣的性子可不能再繼續,小孩子都那樣脆弱,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出事兒。

想到這裡,她已經迫不及待等著如意到她們那裡去了,至少自己也能跟著學一點東西。

等到和佟貴妃說了昨天的事,沒過多久,那些嬪妃也就知道了,可知道了也沒法子,沒法子不說,還給自個兒添堵,誰叫這樣的大日子皇帝還想著人家,誰叫人家肚子裡頭還揣著一個?

酸也酸不來。

可再怎麼說,還是酸吶!

各人心裡有各自的想法,就這麼各懷心思地守了三天靈。到了二十八的時候,孝昭皇後的梓宮就得遷到武英殿去了。孝昭是康熙親自取的諡號,召日為昭,《楚辭·大招》之中句雲「青春受謝,白日昭之」,有燦爛輝煌之意。

聽說康熙將諡號報給孝莊太後以後,她沉默了許久。

皇後儀仗就擺在乾清門外,外臣們低頭跪在門口,命婦們隨著梓宮一同進入武英殿。

這是雲秀頭一回看見康熙的大臣們,她還滿懷期待地在人群中掃了一眼,想要找到祖父和阿瑪,等一個人影也沒看見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他們家裡如今還隻是包衣,根本沒資格入宮。

難免有一點喪氣。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隱約在門口看見一個有些眼熟的侍衛,隻是細想了想也沒想起來是誰,很快也丟在了腦後。

接下來幾天的行程都和頭一天差不多。康熙停朝五日,日日都來鈕祜祿皇後梓宮前舉哀,太皇太後也想來,可她年紀大了,身體也並不好,最後沒辦法,叫了皇太後來替她。

一直到了三月十五,康熙才得以除服,宮嬪們也不必再往武英殿舉哀了,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雲佩的胎已經到了三個月的時候,由太醫診斷過,這胎尚算安穩,隻是因為皇後之喪,日日都要去靈前,難免有些操勞和心緒不平。

雲秀一聽太醫這麼說,立馬緊張起來了,連那些現代知識都全忘記了,硬要雲佩坐著養胎,連從前做的小衣裳、小枕頭也不許她再碰。

雲佩十分無奈:「真不用這樣緊張,我靜靜養幾天就行了,你沒瞧見太醫都這麼說麼?」

雲秀肅容:「就是太醫說的要靜養,我才不許你亂動彈的!」她傻兮兮地扌莫了扌莫雲佩的肚子:「我還等著當他的姨娘呢。」

三月的孕肚已經微微隆起了,雲秀每天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扌莫雲佩的肚子,雖然還聽不到胎音,也感受不到孩子的存在,她也每天樂此不疲。

康熙得有一個月沒有進後宮,每日裡都去皇後梓宮前舉哀,雲秀說起這個的時候,覺得有點兒嘲諷:「人活著的時候沒見到他多喜歡,一個月裡也沒去看幾回,人死了,倒是天天相見了。」不過是作秀罷了。

彼時如意已經到了她們宮裡,聽了這話也麵不改色。宮裡頭的人都已經除下孝服了,針線局的人早就叫了人過來量身量預備著做春裝,每個宮女都有兩身,如意不愛穿,隻套了外衫,裡頭雖然沒穿著素服,卻盡是淺淡的顏色。

雲佩也睜隻眼閉隻眼。

雲秀就跟著如意學宮裡頭的規矩。

她才進宮的時候是去年三月的小選,那會兒急著給各宮的添人,吳嬤嬤教了她們一個月的規矩就匆忙把人分配完了,那一撥宮女裡頭,大多都是分去做些雜活的,還沒法子當起事兒來,也都是從底層開始往上爬,自然也能通過差事了解許多宮裡頭別的規矩。

可雲佩不一樣,她才過完了小選學完了規矩就被分到了佟貴妃這裡,管的是後院花草房裡的活,那活兒輕省,卻也安靜,不用和旁人交流,雲秀做了沒兩天,雲佩就成了答應,她過來伺候姐姐,身份上是宮女,實際上和主子也沒什麼差別,所以,她還真不知道皇宮裡頭真正的宮女該怎麼做。

雲佩身邊倒是也有別的宮女,像司藥等人,可她們也都是低微出身,從來沒當過嬪妃身邊的大宮女,又惟雲秀為首,自然教不了她什麼。

所以雲秀這個宮女當得頗為隨意。

然後,等如意來了,她才意識到,原來大宮女要做的事兒有這麼多。

這頭一樣,如意教給她的,就是耳聽八方。從前雲佩這裡就和聾子一樣,許多消息都是要等她去給皇後請安的時候才能知道,如今皇後沒了,佟貴妃也沒當上皇後呢,自然不敢叫嬪妃們逾矩去給她請安。於是雲佩她們就徹底失去了消息的來源,也就偶爾雲秀去禦膳房的時候,才能聽到零星半點的消息。

如意和她說了以後,她才意識到這樣不好。別的不說,一旦外頭有什麼針對雲佩的流言蜚語,她們知道的不及時,恐怕就要出大事。

雲秀很是虛心地跟如意取經。

如意叫她先「看」。

如今雲佩身邊加上如意一共有三個大宮女,空了一個位置出來,是封了貴人以後還沒來得及補齊的,本該有二等宮女的,可她如今還住在佟貴妃宮裡,就隻能和她共同二等宮女處理事物,說是共同,其實大多都是佟貴妃在用,雲佩這裡幾個大宮女就夠使了,司香和司南才是她名下真正的二等宮女,隻屬於她。

如意叫她看的,就是幾個人的性情和優勢。

這幾個人現在都是混在一起用的,職責並不明確,就像先前守靈的時候,雲秀會叫司香熬薑茶,也會叫她過來代替司藥的位置,這樣呢的不明確帶來的就是混亂的管理。

如果那天跟著雲佩呆在一塊兒的是司藥,她比起司香懂得更多一些,那麼雲佩被康熙送回宮的時候,她就會自覺地去找佟貴妃身邊的宮女說這件事,而不是造成最後大家都忘了的結果。

司藥人雖然靦腆,卻格外細心,每日裡雲佩早起的時候,總有一碗淡鹽水備著,就是為了讓她起來以後清洗睡覺帶來的口腔異味——雲秀叫雲佩每天要喝一杯熱牛奶,早起的時候不是用膳的時候,不會特意去洗漱過後再用膳再洗漱,太過麻煩了。

司藥就注意到了這一點,備一杯淡鹽水,可以減少不必要的麻煩。

司南是整個宮裡頭最沉默的那一個,沉默到雲秀很多時候都會忘記她,導致她叫人做什麼事情的時候,頭一個想到的是司藥,而司藥如果沒有時間,她會優先去找司香做。

這樣就冷落了司南,可司南一直都沒有任何怨言,主子們吩咐她做什麼,她就去做什麼,往往還能努力把這件事情做到最好,做完了事情卻不會伸張,也是偶爾的時候,雲秀會發現之前廊子底下的花換了一盆更新鮮好看的,或者是去替雲佩拿書的時候,上一次雲佩看到了哪裡,那一頁裡頭就會夾一片樹葉子當書簽。

這些都是司南收拾出來的,默默的一個人,卻能耳聽八方。

司香則更加活潑一些,活潑,卻有些粗心,不過她也有個好處——她有個乾娘,如今在慈寧宮一個太妃那裡當差,慈寧宮裡頭住著世祖皇帝的嬪妃們,太皇太後和太後也在,上回雲秀能給蘇麻喇姑遞消息出主意,就是拜托了司香的乾娘。

聽如意分析完以後,雲佩才有點恍然大悟——她之前其實根本沒有這樣仔細地想過每個宮女的性格和擅長做的事情,隻是囫圇吞棗一般把她們當成普通的宮女在用。

說到底,她前世也不過是個剛讀完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小姑娘,對於這樣的人情世故頗有一點扌莫不清,如意這麼一調教,她立馬就弄明白了。

弄明白以後,她就有點疑惑——姐姐怎麼從來沒告訴過她呢?

於是,她去問了姐姐。

雲佩看她的表情,就好像看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她沒說一句話,雲秀就從她的眼神裡讀懂了那些話。

姐姐想讓她永遠當一條無憂無慮、隨波飄盪的小船,而姐姐就是那艘船上的船棚,為她遮風擋雨。

雲秀想明白以後,忍不住地就淚汪汪的了。

雲佩還笑她:「多大的人了,還說要給我肚子裡的孩子當姨媽呢,如今這樣見了事兒就淚珠子不住地往下掉,分明自己還是個孩子。」

雲秀略一聲就跑了。

她還要給這幾個宮女分配事情呢。頭一個就是司藥,她管著雲佩的庫房,屋裡頭的擺設、庫房的鑰匙都捏在她的手裡。司南管著宮裡頭的人情往來,譬如雲佩封貴人的時候,誰送了什麼東西,哪個嬪妃過生日,雲佩該回什麼禮,這些都是叫她管著的。司香則負責外頭的情報收集,宮妃們的事情,還有康熙的事情,不求她一清二楚,至少別等到闔宮都知道的時候她們這裡才收到消息。

如意管著她們三個,雲秀就負責雲佩外出的所有事情。

就這樣簡簡單單地一分,雲秀就發現整個屋裡頭的氣氛就不一樣了。再也不會出現雲秀想要找一塊新得的料子,翻遍了整個庫房都沒找到的事情,屋裡頭的擺設也看著叫人舒坦起來了,雙耳也不閉塞了,外頭的消息漸漸地快速傳到了她們跟前。

就比如,今年是康熙十七年,戊午年,有閏三月,康熙每日裡都要去拜祭皇後,表現出傷心的模樣,大臣們不忍,奏請康熙遊幸數日。而康熙為了表示對大臣們建議的重視,采納了意見——畢竟不能一直這樣傷心是不是?得找個借口。

於是康熙就到外頭巡行去了,這回倒是一個後妃也沒帶。

雲秀還覺得驚奇呢,康熙那人竟然有出門不帶小老婆的時候?之前去巡行,也不過就去了半個月,他就帶了一堆的後宮嬪妃,這回居然一個也沒帶。

聽說他去太皇太後那裡請安的時候,皇太後想著他是因為皇後去世才傷心的,便叫他帶兩個可心人去散散心:「之前你不是喜歡那個郭絡羅氏和烏雅氏麼,就叫她們倆去。」

康熙卻搖頭:「兒子是去散心的,帶了別人反倒不好,算了。」

最終他也沒帶什麼人去。

雲秀一邊給屋子裡那瓶梅花剪枝,一邊問雲佩:「好不容易鬆散了些,姐姐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之前守靈的時候雲佩胃口就不大好,禦膳房送的菜太過清淡,偏偏雲佩懷小四的時候很是喜愛重口味的吃食,要不是考慮著孩子也需要營養,她隻怕三頓吃的比一頓還少。

如今宮裡已經除服,康熙臨走前又特意交代過,叫禦膳房不要怠慢這邊,也過了齋戒的時候,雲佩也能吃點別的東西了。

正是三月裡春天才到的時候,紫禁城悶了一個多月,逐漸開始熱鬧起來了,禦膳房也鼓著勁想要討好後宮的嬪妃們。

雲秀就在送到她們這裡的菜盤子裡頭發現了一盤子炒春菜。素油炒的,沒多加調味料,保留著春菜本身甘甜的味道,入口十分清爽,連雲佩這個胃口算不得特別好的人都忍不住吃了半盤子。

姐姐吃得開心,雲秀就記在了心裡,隔天就去了禦膳房,準備問問還有沒有更新鮮的春菜。

結果去了以後正好碰上了一場鬧劇。

這還要從禦膳房的構造說起。紫禁城裡一共有兩處禦膳房,一樣是雲佩她們常吃的那一所,在南三所附近,專供內庭,另一個是乾清宮周圍的禦茶膳房,專供皇帝使用,偶爾皇上吃膩了也需要換換口味。

兩邊膳房也常有齟齬,禦茶膳房自認高貴,隻服務皇上,頗有些看不起禦膳房,禦膳房呢,他們心裡頭琢磨著你禦茶膳房也不過是從我們禦膳房裡出去的人,真論起來他們還是祖宗呢!

雲秀去的時候,禦膳房正質問慶豐司怎麼給他們送雞鴨魚肉送得那樣晚,禦茶膳房的煙都起了,他們這灶還沒燒熱呢。高太監跟著皇上去了巡行,如今禦膳房裡頭管事的人隻剩下一個黃太監。他也不出麵,就讓那些小人物出來。

趕巧兒碰上了禦茶膳房的人過來領東西,聽見了這些話,那人也是憋不住話的人,當即就吵起來了,話語帶出些不好聽的東西,兩相對峙,劍拔弩張。

雲秀就站在牆根底下看著。宮裡頭實在太無聊,就算看兩邊兒吵嘴,也能在這深深的宮廷裡頭看出別樣的趣味。

不過這吵鬧也沒維持多久,禦膳房來來往往的都是人,總不能叫人看了笑話,恰巧的是有一隊侍衛從門外路過,聽見吵嚷聲便進來看個究竟。

領頭的是個年輕侍衛,皮膚很白,頭戴孔雀翎,身上穿著月白鍛裡、黃狐皮製成的端罩1,那雙白皙修長的手就從毛茸茸的端罩裡伸出來,捏在月要間挎著的月要刀上。

他領著人從外頭走進來,官帽戴在頭上,連跨過門檻的時候都不曾壓下分毫,脊背挺直了,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叢青竹。他環顧周圍,開口:「在吵鬧些什麼?」

雲秀站在角落裡頭,很不打眼,就靜靜看著他問話。

禦膳房的人再囂張,碰上這些侍衛也就成了個啞巴。禦前侍衛都是選的上三旗的官家子弟,一個比一個精貴,也一個比一個來頭大,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從四九城裡頭扔塊磚,能砸倒七八個黃帶子,惹不起啊!

管事的終於耐不住出來了,賠著笑臉:「原是慶復大人,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吵嘴兩句罷了,大人海涵。」

聽見名字,雲秀愣了一下,又抬頭看了他兩眼。

慶復身後跟著的人冷冷道:「皇上出去巡行,宮裡頭正要緊的時候,更遑論孝昭皇後才去了多久,你們就這樣喧嘩,成何體統。」

慶復沒吭聲,那人就使眼色,身後七八個侍衛立刻沖上去摁住了爭吵的那兩個,當場就要打板子。

黃太監嚇得跪在地上說不出話。都要叫人去拎板子了,慶復才掀起眼皮子:「行了,叫他們自己處理,長個記性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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