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2 / 2)
「所以說……」顧沖背對著他,鬆球視線又被擋住了,兩個人自顧自地聊,「真就一點消息都沒有了?反正我發的微信是一條沒回復,她還能人間蒸發啊?」
安靜了片刻,鬆球的聲音傳出來。
「算了……顧沖這事我就告訴你啊,你別往外說。」
「那黎征之前不是在北京和我打過照麵嗎?那次我倆一起送化鯨去醫院以後,就加了微信好友了。」
「他這半年也沒發過東西,我都忘了朋友圈有這人了。結果上周的時候,他突然定位在新西蘭,發了組……」
「訂婚照。」
「訂婚照???」顧沖差點跳起來,「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鬆球聲音沉重。
「就是你想的那樣,就是和化鯨的。我看化鯨在照片裡狀態也挺好的,成熟了不少,頭上還戴那種紗——臥槽!!!」
她使勁推了一把顧沖,男人倒退兩步,撞進段一柯懷裡。
回過頭的時候,整個人臉上就是一個大寫的「我傻了」。
下一秒,鬆球放下甜甜圈,欲蓋彌彰地說:「這麼巧啊!我和顧沖聊我前男友的事呢!他他和他圈外女友訂婚了……」
她說著說著就不敢說了。
原來人身上的死氣可以重到,連心口別著的山茶也一瞬凋零。
***
段一柯沒和別人說過,自己這段日子其實老斷片。
上一秒還在演著戲呢,一個晃神,就回酒店了。有時候明明在坐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滿地的空酒瓶裡。
不過他斷片的時候,工作好像也是照常做,所以一直沒人發現他有異常。
這不,今天又斷片了。剛才還在拍攝間,再回過神的時候,竟然已經在遊輪上了。
怎麼拍的照,怎麼走的紅毯,全忘了。
唯一記得的,就是斷片之前鬆球姐說的,薑思鷺訂婚了。
你訂婚了。
你憑什麼訂婚啊?
不是你先去劇本殺館找我的嗎?
不是你先在視頻裡說喜歡我嗎?
不是你讓我去你那兒住,還答應要「一直陪著段一柯」的嗎?
你說黎征我好疼啊,我把你送回去了。
那我呢?
我就不疼嗎?
我在雨裡跪了一夜,你為什麼不來見我啊?
還是說,那些東西,乾脆都是假的?都是你隨口說說,騙我玩的?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這才發現手裡有瓶酒,都喝得見底了。遠處傳來喧嘩,他順著聲音望過去,看見那些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拿到入場券的人,聚在遊輪甲板上,正對著什麼起哄。
天氣不錯,暮色四合。遊輪拖出一條長長的白浪,白浪盡頭,是落日投下的血紅。
他又給自己灌了口酒,然後猛烈的咳嗽起來。哄聲又起,他站起身,打算看看這群傻逼在乾什麼。
這遊輪真大,甲板上還有遊泳池。池邊坐著幾個麵孔陌生的男人,拿著酒杯,對著麵前身材姣好的年輕姑娘叫囂——
「跳啊!那你跳啊!」
段一柯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拍了下身邊人的肩膀。
「乾什麼呢?」
對方看他一眼,認出是《獅子》的主演,態度就變得挺好。
「玩呢。」
「玩什麼?」
對方意味深長地笑:「玩人啊。」
他又把目光轉回去。
姑娘身上就剩件泳裝,看氣質像個模特。段一柯眯著眼看了一會,想起來,自己在很多大品牌的代言裡見過這張臉。
坐著的男人有點不耐煩了。
「玩不玩得起啊?」他把高腳杯往對方身上一砸,「遊戲輸了,要麼脫衣服,要麼跳海。跳海也不白跳,我給你八百萬。你倒是選啊!」
玻璃碎了,散在地上。那姑娘抱著手臂往後退了一步,腳底立時出了血。
紅色的血沿著甲板慢慢蜿蜒,流到了段一柯腳下。
他低著頭看了一會,心想,自己這個為女人出頭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了。
下一秒,他順著那血的軌跡走過去,把那模特拽到自己身後。
躺椅上的幾個人也愣了。為首的那個把煙灰往他身上一彈,說:
「呦,這怎麼著呀?要演一出英雄救美啊?」
段一柯也不說話,就盯著他,盯得對方差點發火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沒,缺錢了,」他說,「八百萬啊?男的跳給不給啊?」
躺椅上的男人們一愣,隨即哄堂大笑起來。
這回不是領頭那個說話了,是旁邊一個年齡大點的。他欠起身子,打量了一會兒段一柯,懶洋洋開口:「給啊,你跳麼?你跳,我再給你加。你不跳,也行,咱們有別的辦法。」
那女模特忽然在他身後小聲說:「算了……我脫吧……」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年齡也不大,眸子很黑,眼神慌亂但明亮。像是剛從泳池裡爬出來,睫毛上還掛著水珠。
乾乾淨淨的眼神,大抵是有那麼一個瞬間,讓他想起了薑思鷺。
「坐著去吧。」他說,然後把頭轉了回去。
那男人還在看他。
段一柯捏了一把月匈前的山茶,揪掉,扔一邊,然後把西裝外套也脫了。
他忽然說:「那我要是死了呢?」
都當他在虛張聲勢。
這不是在黃浦江,已經到東海了。
「你先跳吧,」往模特身上砸杯子的男人說,說完第一句,又是一陣病態大笑,「你要真死了,我拿這筆錢,去捐個希望小學?」
他以為自己說了個笑話,但是沒人笑。唯一笑的人,竟然是段一柯。
他說:「行啊,那也算做了件好事了。」
身上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他扌莫了半天,把手機丟給那小姑娘。相冊都刪乾淨了,就剩薑思鷺和他表白的那個視頻。
「你回頭,和我經紀人說一聲,」他說,「把這手機和我骨灰燒一塊就行了……哦,還有個木牌,掛車上了,和我助理要下。」
圍觀的人開始慌了。
「段一柯,」有個和他打過交道的男演員喊,「開玩笑呢,你別當真啊。」
「哎!」躺椅上的人不樂意了,「怎麼開玩笑了?怎麼著,你來替他?」
人群又噤聲了。
段一柯笑笑,往船舷的方向走。
也就幾步路,腦海裡卻出現了很多畫麵。最近酒喝得太多了,回憶都不太清晰,他甚至想不起她的模樣。
腦海中最後閃過的一幕,是17歲那年,k中的學生活動室。
他躺在階梯座椅上,舉著她的劇本擋光。
她坐在窗台底下,擺弄劇組裁剪出的道具。
他當時就覺得和她在一起的那種安靜很舒服,就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一樣。
結果她自己把安靜打破了,凶巴巴地說:「段一柯,你來這麼早乾什麼?」
於是他回答:「哦,我不想在家待著。」
那天陽光真好。
他本來剛和他爸吵完架,她和他說話,他忽然沒那麼煩了,甚至還想再和她聊幾句,結果她不理他了。
所以他坐起身子,撐著下巴,故意惹她。
「薑思鷺,你這個故事的結局,也太慘了……上一個這麼狠的,是法海吧?」
果然把她激怒了,她追著他問:「那你有什麼想法?」
他可真是班門弄斧,當著她的麵,編起故事了。
「要是王子能去海裡,就好了。」
「小美人魚已經為他放棄過魚尾和聲音了,那這一回,就讓他放棄些什麼好了。」
「落日以後,讓他變成鯨魚吧。讓他變成鯨魚,潛入深海,去見見小美人魚吧。」
落日之時,化為鯨魚,潛入海底。
他就是惹她一下。
他怎麼知道她會拿這句話做筆名啊。
他怎麼知道,他會在日後的漫長歲月裡,錯過她,遇到她,愛上她,又失去她。
也是。
一直是她在為他放棄。
也該輪到他了。
薑思鷺,你在聽嗎?
我要去海底了。
再來,找我一次吧。
作者有話說:
我哭得水漫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