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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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

胤祥的臉一白,牙齒咬著嘴唇,身體一晃一晃。

「起。」康熙望著四兒子如常的麵容,心裡大樂,麵上卻是帶著怒色,質問道:「你來做什麼?」

「汗阿瑪,兒子聽說南巡的章程定下來了,好奇前來看看。」

「哦~~」康熙瞥他一眼,一怒嘴,示意茶桌上的章程,「看吧。」

四爺自己脫了貂皮大氅和鞋子,上炕盤坐到老父親的對麵,拿起來章程慢慢地翻看。

臭小子倒是沉得住氣!康熙故意拿起來小榔頭敲著核桃,一聲聲地敲在胤祥的心口上,要他的臉色越來越白的透明。梁九功端一個茶盤進來,給四爺送茶,誰也不敢看一眼,麻利地退下去。

康熙不敲核桃了,開始喝茶。屋子裡靜的隻有他四哥翻動書頁的聲音,胤祥緊繃的神經舒緩一點,卻是膝蓋上一陣疼痛傳來,胤祥哪裡這般被罰跪過?膝蓋上針紮的疼,要他驀然心生一股子氣,咬緊了牙關,倔強地跪著。

急俠好義、骨健筋強的小少年眼裡含淚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紅漲著臉,瞪大了眼,憤憤不平地聽老父親和四哥在炕上談論南下事宜。

「上麵列舉了不少和各地方民眾接觸,了解民情的安排。兒子認為,這既然都是安排好的,能獲知真實信息的機會不大。接見當地文人,汗阿瑪,兒子剛得知,四川的費密此前完成了《中傳正紀》一書的寫作,研究古代儒學,博采經史,依據古代儒學發展的源流,從孔子門人子夏開始,直到大清初年,在經學、史學、詩文、醫道等方麵也多有論述,二百餘卷。隻是由於家庭貧寒,一直未刊行,以至年久散佚,……這名單上,也沒有他。」

四哥的聲音聽著,和平時一樣不疾不徐的懶怠,但四哥真就完全沒看見自己一般,這要胤祥很是委屈,膝蓋上更疼了,強忍著一動也不動。

「『木棉花發幾回紅,十度思歸歸不得。』倒也是流浪異鄉之人的真情實感了。朕也在看他的書,在你身後的櫃子上,遞過來。之前陽明心學在江南泛濫,理學也變得釣名沽譽,如今學風轉化過程中出來一名有影響的學者……朕吩咐武英殿給刊印書籍,你要胤禟盯著。」

「汗阿瑪,一千本?」

「嗯。第一次印刷,一千本夠了。」

康熙翻著書的聲音清晰地響在落針可聞的屋子裡,隱約地透出來一抹欣喜。胤祥的委屈裡多了一抹傷心和好奇:什麼樣的好書?學風轉變,汗阿瑪和四哥要變成什麼模樣?學風也是能引導的嗎?

「汗阿瑪,說起來新書,還有一本。蘇州吳江的唐甄,寫了一本《潛書》。兒子這兩天大致看看,挺好。」

胤祥穿的是工部新研究的羊毛褲,保暖且薄便於活動。但這薄,這時候就是弱點了。膝蓋宛若什麼也沒穿地磕著冷冷硬硬的地磚,他發現自己移開心神專心聽談話,這是一個小竅門,他趕緊聚精會神地聽著,心裡貓抓的一般,倒也真能忽視一部分疼痛。

四哥的聲音裡還帶笑兒,這又是什麼好書?

「小子鼻子靈。朕也大致看了看。上觀天道,下察人事,遠正古跡,近度今宜,根於心而致於行,在其位而謀其政……倒是和費密的書有異曲同工之妙,看來前朝這些膏粱子弟,都真正地在反省,國、民、文化,到底該是什麼模樣。」

胤祥情不自禁地偷瞄兩眼,卻隻敢看到那茶桌上的四隻手。唐甄他知道啊。四哥你怎麼在汗阿瑪的麵前說唐甄?唐甄寫的什麼書四哥喜歡?老父親也贊賞?

唐甄本為前朝的達州富豪之子。父親唐階泰曾任蘇州府知府、南京禮部精膳司郎中。大清建立後,唐氏一家多因抗清而死,唐甄便以其父仕所蘇州為第二故鄉。康熙初年,唐甄經吏部考選任山西長子知縣。任官期間,獎勵農桑,整頓社會風氣,後因處理逃人案受牽連罷職丟官。隨後舉家遷往蘇州,一直潛心著作。

本來以為這樣的文人,汗阿瑪是忌諱的,哪知道……

胤祥更委屈了:汗阿瑪不給兒子們看《戚繼光兵法》,他自己看。汗阿瑪不許兒子們交往這樣的文人,他自己倒是欣賞的。由此他更是擔心四哥,生怕四哥應對不好,要汗阿瑪生氣。

「這本書,敢寫別人不敢寫,暫時印刷幾本收藏吧。」康熙淡淡的一句,做了結論。

胤祥:「!!」就知道!就知道!胤祥狠狠地鬆一口氣,這個話題可以過了。

「兒子要九弟印刷五本。」

「嗯。山東孔家的孔尚任寫成《桃花扇》,胤禛聽說了嗎?」康熙談興正濃的樣子。

「兒子聽說了。戲曲界都在傳說南洪北孔兩大戲曲家在寫新劇本,翹首以盼……孔尚任寫前朝逃亡君臣的歷史劇,倒是有點寫實。隻是,兒子有一點不認同。侯方域在老家有正經的妻妾子女,……兒子聽說,李香君後來隨侯方域回去老家,其家族不承認,獨居莊子上生下一子後病逝。這樣的故事寫出來還編了一個圓滿的結局,要天下的女子看了,萬一移了性情?」

胤祥小小的驚訝。孔尚任居然敢寫那個時期的劇本?他聽出來了,四哥的守禮性格,對這樣的愛情故事理解,但絕對不認可這樣的宣揚。

「……孔尚任,你還記得,康熙二十四年,我們南巡北歸到曲阜祭孔?」老父親的話聽不出來一點態度,胤祥膝蓋上的疼痛絲絲縷縷地傳入心尖,他的牙齒咬破了嘴唇強行忍住,忙再次聚集心神,豎起來耳朵,耐心等待。

「兒子記得,孔尚任因禦前講《論語》受到褒獎,被直接任命為國子監博士。一年以後,他南下治水淮陽疏浚黃河海口時,據說是,接觸到官員的貪汙受到打擊。回到北京後,便以讀書和搜藏古物為主,以詩歌、戲曲創作來抒發月匈懷。結識了冒辟疆、石濤等一批北歸的前朝遺民,得到了不少明末遺聞和史料,……兒子認為,其中寫的一些應該是史實,但情愛之事……」

「這就是文人書生了。貪汙哪裡能杜絕了的?有人有官兒就有貪玩,一點點打擊就心灰意冷,天天在家裡唱曲兒……《桃花扇》?歪風邪氣的話本子,帶歪了多少良家女子。真正的好男兒,不思報效家國整日和ji女談情說愛?對家裡孝順父母的妻妾子女不管不顧,和ji女雙雙出家?可朕要封殺這劇本,指不定要給他漲名頭那。」

這是不遮掩的動怒了。胤祥聽著老父親用拍打茶桌的聲音,大著膽子偷瞄一眼老父親和四哥沉下來的臉色,重重點頭: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難道一個女子做了ji女這樣的苦命,還是值得宣揚的?難道要其他好好的女孩兒夢想去做妾室姨娘?果然是虛偽讀書人的居心不良!

「汗阿瑪言之有理。世人以為,一本書有了**的名頭,好似裡麵有秘籍一般,變得一字千金值得一讀了。」四爺微微皺眉。「目前這劇本還沒有刊印,汗阿瑪……」

康熙冷哼一聲。

「『兒女濃情一筆銷,桃花扇底送南朝,扯碎扯碎一條條,再一番鮮血滿扇開紅桃,開紅桃!』倒是替那逃亡君臣唱的好一曲挽歌!和一個ji女?朕都替他們羞臊!」

為逃亡朝廷唱挽歌,寫的逃亡君主不理政務爭鬥一個ji女多麼深情,這是要做什麼!這是在鼓動反清復明!煽動造反!可能一般人讀來察覺不到,也不會多想,隻會因語句優美動人喜歡。康熙不是一般人啊,他一讀就懂了,裡麵提到明朝的滅亡過程,字裡行間帶著強烈的民族情緒和愛明思想,一旦刊行,必然使得女子們眼淚泛濫感動於其深情,要各地「反清」勢力看見機會勢頭更加高漲,再起叛亂,而朝廷這麼多年滿漢蒙回藏一家親的經營再起波瀾……康熙心口壓抑的怒火越來越大!

「好一張利口!這也叫深情,朕都不認識『深情』兩個字了!」康熙的眼角垂了下來,一片冷光。「他是孔家出身,此書一旦刊印影響力巨大。可他是孔家人,朕不能抄家滅九族。你去見他,悄悄地罷了官派人送他回去孔家,這一次南巡,朕就不去孔府祭祀了。……給了官兒不好好為國為民效力,朕還聽說孔家人在抱怨他們碌碌無為以祭祀先人為生,——慢慢的,收回來曲阜,包括孔家的一百萬畝祭田,要他們和其他人家一樣,自己奮鬥碎銀幾兩吧。」

帝王淡淡的一句,要打壓下去孔家幾千年來淩駕世人,乃至各朝代皇家之上的地位,收回來曲阜這個孔家的國中國,以及要孔家奢靡無度的一百萬畝祭田。

「兒臣遵旨。」終於等來這一天,打破朝廷必須尊孔拉攏讀書人的惡性循環,四爺的心裡並沒有高興,麵上也沒有表露出來什麼。

四爺起身穿鞋下炕,行禮的時候瞪一眼胤祥。胤祥一個激靈,忙爬起來,膝蓋僵硬一個踉蹌,四爺忙給扶住了,那一瞬間四哥身上火熱的溫度穿上來,胤祥的一滴熱淚落在冰冷的地磚上,咬牙站穩了,跟著他四哥一起行禮。

「汗阿瑪,兒子告退。」

「退下吧。」康熙望著地磚上那滴暈開的淚水,心尖一顫,龍臉越發冷的掛了霜,一出口,聲音跟外頭的雪花似得凍死人。

「再胡鬧,朕要人抬著你送去你四哥府上。」

「!!!」胤祥嚇得一個哆嗦,忙作揖真誠道:「汗阿瑪,兒子知道錯了。兒子回去一定好好反省。」

康熙一眼看見他蒼白的小臉,生怕自己忍不住,揮揮手。

胤祥一愣:汗阿瑪罰了一場跪還有多大的火氣,一句話也不說。

四爺一把拉著他轉身。

兩個兒子一前一後的身影看不見了,康熙無奈地搖搖頭。

索額圖、胤禩……不管是誰,要胤祥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知道他的性格一定會來鬧一場,逼得老四出麵來求。……好吧,康熙承認,他也想逼著老四一把,看他對孔家人、天底下的讀書人,到底是什麼態度?

吩咐年羹堯去老三的府邸前跪著,為的是兄弟情深,康熙信。可他真能對八旗學院乃至天下讀書人的勢力無動於衷?康熙還是要試探試探的。

胤祥啊……康熙輕輕地一閉眼。

兄弟兩個出來裡間,在小太監的伺候下穿好貂皮大氅,出來清溪書屋迎麵一陣呼嘯的西北風吹來,冷冷的,要人清醒冷靜的。

胤祥瞄一眼四哥那看如常的模樣,耷拉著腦袋,跟一個犯錯的小幼崽綴在四哥的身後。

四爺走路慢,一步一步跟丈量好似的,宛若配合大地的一呼一吸一般的慢。胤祥亦步亦趨地跟著,這般慢慢活動活動,再運功暖一暖膝蓋,倒也是好受一點兒了。

四哥怎麼不問問我?不生氣?對了,這裡是暢春園那要注意著。他胡思亂想的,一不注意鼻尖撞上他四哥的後背,忙退後一步繼續跟著。

一抬眼,四哥還是步伐不變地走著,胤祥一握拳,到底是因為四哥毫無回應的模樣,眼裡再次含了淚。

暢春園裡的西北角響起一陣陣儀仗隊訓練的聲音,各個院落的宮女太監嬤嬤也都在忙碌。

馬上是皇上南巡的日子了,宮女太監嬤嬤們也想湊上南巡的名單,遠遠地見到四爺和十三爺一路走來,掃地收拾東西修剪花木的手腳不由地麻利一點兒,等到兩位爺走進,忙靠路邊站好默默行禮。

天邊翻起來一抹玫紅色的火燒雲。四爺領著十三弟經過法蘭西大噴泉,出來暢春園的大門。

「四哥?」胤祥一腳跨過高高的門檻,糯糯地喚一聲。

「嗯。」

胤祥的小心髒一突。四哥要是繼續不搭理,他還挺難過的。可四哥搭理他了,他又心虛緊張起來了,總覺得這次鬧騰的錯誤比他自己想象的大,大到四哥都不和他冷臉了。

「……四哥,你生氣了?」

「嗯。」

胤祥不敢再說話了,膝蓋上隱隱的疼痛要他更難過。吸著鼻子,額頭冒汗,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樣兒,因為皮膚特別太白,出汗特別明顯。

四爺看一眼。正月裡這麼冷的天氣,滿大街沒有幾個出汗的。

「膝蓋還能撐住嗎?」聲音低沉壓抑。

「能。」聲音嗡嗡的,勾著腦袋,一聽就是鬧脾氣那。

西北風呼嘯,哥倆個從侍衛的手裡接過來自行車,迎著大風慢慢地蹬著,一路沉默地朝吏部而來,四爺找到孔尚任的官憑文書,再去國子監找掌院悄聲囑咐清楚,因為孔尚任不在國子監,派小廝去找孔尚任,一圈繞下來,回來雍郡王府邸,已經能是炊煙裊裊,落日餘暉了。

腳步聲輕輕地落在傍晚安靜的小徑上,一路上經過的下人寥寥,偶爾才有個挑水的下人路過,幾個管事有麵子的仆人上前請安。

胤祥一直盯著四哥的表情,眼見馬上要到書房了,麵對那熟悉的台階和書房外間的木門,徒然一陣害怕,腿肚子打顫,不由地腳步慢了下來。

他四哥的怪脾氣,書房裡沒有暖炕,隻是屋子裡設計的冬暖夏涼,兩個人又都是年輕火力壯,進來裡間脫了貂皮大氅放在羅漢床上。

一身雪青色緞高麗納大花紋長袍,月要間紮條同色金絲蟒紋帶,烏黑的發辮束起以鑲碧鎏金發飾在腦後,修長的身體很自然地舒展筆直,整個人豐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低至塵埃。

抬手低眉間帶著慣常的散漫憊懶味道,修長的手指摘下來頭上的貂皮暖帽上,胤祥一眼看過那上頭的紅寶石熠熠生輝,再一看四哥那張依舊看不出來表情的臉,看似和平時沒有一絲變化……可是胤祥卻小動物直覺地感知到一抹不同以往的冷意,這要他更眼圈紅了。

四爺放好大氅,看他一眼,胤祥再次敏銳地感知到那份壓抑的冷峻,嚇得收回了視線,看也不敢看他四哥,乖乖地坐在茶幾上低著頭等著挨訓。

站在門口的蘇培盛一看十三爺這模樣,知道出了大事了,麵上嚇得抿緊了嘴巴,他自己端著茶盤進來書房,越發感知到自家爺這是動了真怒了,一出來關好了門,偷偷地給得用的小廝使眼色,發現不對立即去找四福晉。

書房裡,四爺走到靠牆的櫃子上,從一個小格子裡找出來兩瓶藥膏,坐到他對麵,示意他撩起來袍子卷起來褲腿。

「上藥。」可能是胤祥琢磨什麼看什麼都像,聽著四哥的聲音也透著一抹冷肅。

胤祥的心理防線破了。這一路跟下來,悔恨內疚緊張不安委屈等等情緒積攢著,麵對最親的四哥這般的態度,瞬間都化成倔強,一把奪過來藥膏瓶子擰開,徑直給自己上藥。

這樣的天氣地磚冰冷,他又不是年羹堯那些官員一般習慣帶著厚厚護膝,跪了些時候,膝蓋冷到了,淤青一片,藥膏一抹自然是很疼。

四爺瞧了一眼他額頭細密的汗,目光落在那嚇的發白又疼的發白,還有隱隱血絲沁出來的唇上。

「你還先擰巴上了?」四爺懶懶地笑了一聲,起身時將另外一瓶藥膏往前一推。

「既然能自己抹藥,這是不需要四哥幫忙了?」

再然後就不再看胤祥,起身端著一杯茶,準備去書桌上忙自己的事情。

直到背影漸遠,胤祥才驀然抬了眼眸,顫聲喚道:

「四哥。」

他張口才暴露自己一直忍著痛,聲音虛弱。

四爺並不回頭,慢條斯理地理著書桌上厚厚的一疊文書。

「喊什麼?」

「……四哥。」胤祥服了軟,小聲地求道:「要四哥幫忙。」

「原來還知道是四哥。」四爺看他一眼,淡淡的道:「膝蓋上的傷,自己抹藥也行。」

胤祥抹藥的動作一頓,弓身上藥的姿態裡露出來幾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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