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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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滿意地扌莫著胡子:「書籍乃是天下文化的承載,有好書要傳承。朕也不藏私,《理想國》上次印刷了五百本,還拿到江南去二百本,你們不都喊著還要嗎?再印刷一批。」

大臣們這下高興了,紛紛搶著誇皇上「佑文成化、前無古人、千秋功業……」

康熙心氣兒順了,又記起來胖兒子的好處來了,這滿洲出來納蘭容若大文豪,又出來胖兒子一個會翻譯的,底氣不虛!端起茶盞抿一口茶,瞧著大臣們眼巴巴的小樣兒,聽索額圖說出來大臣的心願:「皇上,四阿哥校對的《大清天文》……」

康熙「大方」地擺擺手:「這書100兩銀子也不賣。這是你們四阿哥要編寫的,給八旗學院做課本的。你們將來都會有。」

課本!徐乾學著急:「皇上,自從先皇時期大清天文家和西洋家大辯論,這些年是一直潛心研究,力求哪一天一雪前恥。皇上,這課本……」您不能光給八旗學院啊。

徐乾學會說話,說大清天文家,那明明是江南數學天文世家不服氣先皇重用西洋人。

康熙一眯眼,樂嗬。

陳廷敬諂媚地笑:「皇上,這欽天監的監正是西洋人南懷仁,南懷仁有真本事,臣等也服氣。可下麵的年輕讀書人不知道啊。大清的學子們都求學若渴,您看……」

「哎呀,說起來這個事情,朕也是頭疼。顧炎武老先生在江南發起樸素治學,揚州蘇州杭州幾大書院的學子們都潛心做學問,金文考古的、天文地理的,什麼都學,不以八股科舉為要,朕欣慰,也頭疼啊。這些學子們都人品好,文章好,可他們不會八股考試啊。」康熙滿臉的苦惱和心疼,望著下麵的大臣等著誰出主意。

大臣們傻眼:皇上您要做什麼?您要改革八股考試不成?

但見康熙扌莫著胡子,輕嘆一聲,一身惋惜無以表達:「朕知道這是難辦。可眼看著人才流落民間,朕最是心痛。上次你們四阿哥見到彭鵬,就那個莆田的彭鵬,就罵了,說什麼,真正學問好的,一輩子考不中科舉,考中的,大多是書呆子一心顏如玉千傾地……」

得嘞,皇上您這是將我們都給罵了。

明珠笑道:「皇上,臣聽說這八旗學院的課本和考核,也是四爺定的?四爺有大才啊。要一群孩子們快樂學習,觀測星星親自手做儀器,還說要那黃履莊當老師……皇上,臣也認為,這學習啊,就是要單純為了學習而學習,怎麼能因為八股考試學習那?那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隻有顏如玉……』大誤啊,本心都不正了。」

「噗嗤」一聲,佟國綱因為漢家大臣們憋屈的臉,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他是皇上的親舅舅,笑了也就笑了,能怎麼著?

當下就咧著嘴巴大笑道:「皇上,臣聽說,八旗裡也有一些讀書人,一心學著讀書人的做派,弓馬騎射都荒廢了。臣痛心疾首啊。皇上,滿洲和江南互相學習,這是大好事,可我們要互相學習優點,怎麼能淨撿著缺點學習那?」

這下子,索額圖都要忍不住笑出來。

康熙看一眼下方表情不已的眾人,臉一肅:「這一點朕也是要強調的。就朕兒子的老師之一,徐元夢,朕多器重他,他好好的一個舒穆祿氏,起了一個徐元夢的話本子名字,還不自知。教導皇子皇女們學文一個勁誇文好,偏廢武功,朕罵了他他還不改,氣得朕要他回家休息三天反省反省!」

指著在座的漢家大臣道:「你們也是,學八旗子弟,不學習強身健體弓馬騎射,學著什麼喝酒罵髒話。」

得嘞,一起請罪吧。

康熙發作一通,最後總結:「都起來。博學鴻儒科要繼續辦,大辦特辦,要給不會考試的有才之士一個晉升的門路,要給天下的真正學問留一點喘息的空間。你們要記得,將來你們留給後人的是真正的學問知識,是地球到底怎麼自轉的,不是那些八股文章!」

大臣們嚇得臉一白,跪著不敢起來接著磕頭:「臣等知罪。臣等一定好好整頓風氣,整頓天下讀書人的風氣。」皇上您要怎麼辦博學鴻儒科都行,您隻要不提改革八股科舉就成。

康熙冷哼一聲。

「都起來,要朕扶你們起來?」等臣工們都爬起來坐好了,道:「繼續剛剛的話題。有關於《明史》編纂,朕這次南下,認真地聽取民聲。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的一些子弟學生們都要來北京,伊桑阿,這些人不劃在吏部管,暫時歸你禮部管,你給他們做一個布衣行走、布衣侍講的身份。」

禮部尚書伊爾根覺羅·伊桑阿站起來,恭敬道:「臣遵旨。臣一定辦好,照顧好他們。」

在座的大臣們都心悸不已:博學鴻儒科本是因為前些年江南文人不參加科舉被逼無奈舉辦的,如今皇上要大辦。

收復小琉球,南巡江南,天下歸心,卻還是體諒這些「遺老遺少」的糾結痛苦,給一個布衣行走、布衣侍講的身份。在座的大臣們都發自內心地感嘆:皇上是大皇帝,殺起來人不眨眼。做起事來,那真是要人感激涕零恨不得肝腦塗地地效忠。

乾清宮的偏殿儀式還在繼續,康熙一直到牆上的自鳴鍾響了十下,才是有空兒用點心緩一緩,皇貴妃有孕的事情壓在他的心裡,休息片刻就去了承乾宮。

承乾宮裡,皇貴妃在等著皇上的到來。

康熙一進來承乾宮院子,先去看了看自己玩七巧板、九連環的八公主,吩咐王嬤嬤:「抱到無逸齋去,和三公主、六公主一起進學。」

王嬤嬤嚇得心肝兒一顫,忙答應著:「奴婢這就去。」

八公主在王嬤嬤懷裡高興地揮手,小嘴巴歡快地喊著:「汗阿瑪,囡囡去找四哥玩兒啊,汗阿瑪和皇額涅說一聲啊。」笑了笑。

他進來偏殿,小宮女上前給皇上脫了貂皮端罩,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抬腳進來暖閣,裡頭一個宮人也沒有,皇貴妃站在門口給皇上福身行禮:「給皇上請安。」

「起。去炕上躺好。」

康熙一掀袍子,歪坐在炕桌的另一邊,這樣夫妻兩個就是對坐的姿態了。一個綠衣宮女端著茶點進來,擺好,悄悄地退出去,關上暖閣的門。

兩個人都是沉默,暖閣裡沉香裊裊,布置的清雅標致,一縷稀薄的冬日暖陽透過窗戶,落在皇貴妃的身上暈染開來,暖融融的微微發光,那是母親的模樣。

他用一口茶,望著皇貴妃因為有孕冒著喜氣的臉,輕輕道:「朕要囡囡去無逸齋學習,以後都去。」

皇貴妃一個愣怔,她怕八公主聽見父母吵架,特意安排在院子裡自己玩兒,沒想到皇上直接送去無逸齋,以後都去。

她生怕八公主因為手指頭受歧視,臉上卻是嫣然一笑道:「這樣也好,她是活潑的性子坐不住,天天兒惦記和她四哥一起去進學。」

「和六公主在一塊兒,不用擔心受欺負。」

「倒是我想岔了。」皇貴妃苦笑:「六公主是俠義的性格,我總是擔心……」

「既然擔心,為什麼再要孩子?」

康熙眉眼淩厲。

皇貴妃唇角一抿,無聲的對抗。

康熙很有耐心,他琢磨了這大半天,唯一的可能就是皇貴妃知道自己熏得香裡有避孕成分,換了香。

好一會兒,皇貴妃承認道:「是我換了香。」

「為什麼?」康熙的麵容壓抑,聲音克製,可是那股子怒氣蹭蹭地上漲。

「我不甘心!」皇貴妃平靜地說著,眼裡浮現一抹倔強,身上彌漫著悲哀的氣息。「……我打小就想嫁給表哥做妻子,可是我年紀小不到選秀,表哥娶了赫舍裡姐姐。……到我進宮,宮裡有一個鈕鈷祿皇後。……我算什麼那?」

「我是個壞女人。鈕祜祿皇後身體不好,病了,我去看望她,也是炫耀自己的年輕身體好……」皇貴妃哭著笑,笑著哭。「可她隻平靜地看著我,好像我就是將來的她。我不甘心啊表哥!」

皇貴妃大聲喊著,哭得稀裡嘩啦的,抬著頭,淚眼望著康熙,抖著唇,因為他眼裡的震驚,一顆心也在顫抖。

她哭著,顧不得擦眼淚。聲音幾度哽咽不能言。

「表哥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那?我裝著賢惠,裝著大度和善,我曾經有一次偷聽到鈕祜祿皇後和表哥哭著:『既然有了元後,為什麼還要我進宮?為什麼!』我沒有聽到表哥的回答。可我知道鈕祜祿皇後的不甘心。表哥……」皇貴妃含淚,問康熙:「表哥,為什麼那?鈕祜祿家不需要一個皇後的名頭,表哥為什麼還要她進宮?就是因為前朝平衡嗎?」

康熙冷笑:「你都知道,為什麼還要問?」

「我知道,我和鈕祜祿皇後一樣不甘心!」皇貴妃憤怒,她渾身顫抖,壓在心頭近十年的怒火一朝爆發,燃燒她自己,也要燃燒康熙。

「表哥你的心就是鐵石心腸?後宮這麼多女子,你執念著去世的赫舍裡皇後?我們都是陪襯?表哥!」皇貴妃這一聲吼,好似吼出來她的靈魂,她悲憤地嘶吼著:「我真想,那個做了你的妻子,為了你生了孩子去世的人是我!是我!」

「憑什麼?你教養太子,我教養胤禛,我教養的孩子哪裡差?我的孩子憑什麼就隻能做一個閒王!你以前不要我生孩子我理解,可是太子都這麼大了,宮裡這麼多皇子了,你還會忌諱一個佟佳家的皇子嗎?我不甘,我也不服,我不信我生不下一個健康的皇子!」

這個冬天並不冷,但是康熙的一顆心冷到骨頭縫隙裡。他盯著炕桌上表妹那不停顫抖的右手,一根根手指頭,宛若大雨中淒惶無助的小蝴蝶。

他抬頭,凝視皇貴妃的眼睛,因為這雙眼睛裡的癲狂驚心。

「佛拉娜!」康熙怒喝一聲,眼裡燃燒著怒火。「你故意的這般教養胤禛?」

「我就是故意的!」皇貴妃也豁出去了。「我教養的孩子值得最好的一切!他比你的太子好,好百倍千倍萬倍!」

一塊巨石「砰「地碾上康熙、最嫩的心尖尖。他痛不可言,怒不可言。

「你瘋了嗎?」康熙猛地一拍炕桌,完全不顧炕桌上的果子點心茶具「哐哐「響」,這一刻他是一個帝王,一個被妻子暗算暴怒的猛獸!

可是皇貴妃因為他眼底的血腥和殺氣,反而嗬嗬地笑了出來。

「我瘋了。表哥,你也瘋了嗎?哈哈哈,皇家的孩子,你期待他們兄友弟恭?哈哈哈。表哥,你是不是登上帝王太順利了,糊塗了?哈哈哈。」皇貴妃笑著,一滴一滴眼淚落在炕桌上,淚水裡的眼睛心疼地望著帝王。「表哥,你這麼多兒子,你養廢一個五阿哥,又能怎麼樣那?表哥,你為什麼不認清現實?」

皇貴妃的語氣幽幽,好似在問,你這樣對待你的三個妻子、滿宮的妃嬪,你為什麼要奢望你的兒女們相親相愛?康熙喘著粗氣,炕桌底下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

「表妹,佛拉娜,既然你要養著胤禛,為什麼要有自己的孩子,和胤禛離心?」

「哪有為什麼那?這不沖突呀。」皇貴妃好似恢復了少女的天真,癡癡地望著康熙,帶著癡情和瘋狂:「表哥,我不疏遠他,你怎麼會心疼他,你怎麼會放心我那?我想要自己的孩子,我借機要他從皇貴妃的孩子變成普通皇子,逼著他要麼低頭求饒要麼驕傲地站起來……咳咳。」

她咳嗽兩聲,身體無力地靠在牆上,嘴唇蒼白,好似一瞬間被抽空了全身的血液,所有的淩厲算計都褪去,隻是一個脆弱迷茫的女人和母親。

康熙狠狠地一閉眼,收拾炕桌,端起茶盞餵給她一杯茶。

皇貴妃用了茶,緩一口氣,望著康熙流著淚,無聲地哭著。

「表哥,我也糾結啊,我也舍不得胤禛,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養了他五年,這五年,耗費了我一生的心血。表哥,我看著他小人兒倔強地不來和我低頭求饒,也不去和太子求助,我多麼心疼……」

她弟弟地喘口氣,好似看到未來自己的孩子高於太子一頭,明黃披身的榮耀,喃喃自語一般:「我又是多麼的驕傲。他小小的孩子,體貼,懂事,他懂我的驕傲好強,難產的時候要你來問問我,他知道太皇太後和你的選擇,他知道我的性子,他還是要你來問一問我……」

「他是我的好兒子,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想起那個無緣的皇子,我恨天恨地恨自己,同樣恨我兒子。可是啊,他還是我最驕傲的兒子呀。」

康熙心裡大痛,刀絞的一般。痛的他一貫挺直的月要直不起來,痛得他淚流滿麵都沒有知覺。

「你疏遠胤禛,你甚至要送孫嬤嬤出宮,要胤禛身邊用慣的人都出宮,換上你的人……可你還是告訴佟佳家,和以前一樣對待胤禛。」他伸手,顫抖著,掏出來手帕給皇貴妃擦眼淚。「佛拉娜,你樣樣都算計好了,你可有算計到你的身體?你知道今天胤禛在傷心什麼嗎?他在擔心你的身體。」

「朕這輩子,對不起赫舍裡皇後,對不起鈕祜祿皇後,對不起你。可是,朕多麼希望你身體好好的,陪著朕到垂垂老矣。你想要有個親兒子登基將來給佟佳家爭取榮耀,可你還是放不下胤禛,你又知道,朕在各種算計之餘,對你沒有真心?」

康熙的質問,要皇貴妃徹底崩潰。

她趴在炕桌上嚎啕大哭。

「胤禛不是我的親兒子,他不是。我每天防備德妃,我每天看著德妃我都想問問老天爺,為什麼胤禛不是我的親兒子!我養著他,可他將來再好,他封賞的也是烏雅家。烏雅家有什麼?幫了他什麼?德妃一心隻有六阿哥,哪有一絲絲疼我的四阿哥?可是四阿哥是她的兒子!啊!——」

皇貴妃的一聲聲哭泣吶喊,要康熙心神震亂。那一聲「啊!」他好似看到皇貴妃嘔出來的一塊塊碎掉的魂魄。

康熙伸手,扌莫著她亂掉的發飾,手在抖,心也抖。

「朕都答應你,你好好養胎。你健健康康地生下這個孩子,看著胤禛長大,娶妻生子,你不想喝胤禛媳婦的一杯茶嗎?你是他的母親,他都知道,他護著你,你有一個好兒子。朕很高興,你給朕教養了這麼好的兒子。」

皇貴妃隻是哭著,嗚咽著宛若一個傷痕累累的母獸。

康熙握住她顫抖的手指,祈求這小蝴蝶不要顫抖,不要在風雨裡放棄自己。

兩個人什麼都明白,隔著一個邁不過去的炕桌。好似他們一起撕掉了那層溫情脈脈的麵紗,露出來出頭的崢嶸亂石,黑黝黝的光禿禿的一片乾枯。

四爺腳步懶懶的慢吞吞的,帶著微微的錯亂,他麵容平靜地用目光吩咐宮人們:不許和皇貴妃說他來過。

四爺知道自己的行瞞不過康熙,他也沒有打算瞞著。

在無逸齋看見八妹妹的身影,他就知道汗阿瑪和皇額涅會大吵起來,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來,沒想到會聽到這番對話。

皇額涅沒有孩子,也擔心自己即使有孩子,汗阿瑪也會養廢或者過繼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她在上輩子從一開始就用心培養自己,這輩子還是。

皇額涅有放不下的執念,她要生孩子證明自己比鈕鈷祿皇後好、她不是另一個鈕祜祿皇後。皇額涅放不下佟佳家,擔心將來佟佳家走向沒落。

她還痛恨著額涅德妃。憑什麼德妃是親娘就能享受兒子的一切孝順,而她耗費五年的心血要佟佳家幫著的兒子,到頭來都給德妃做嫁衣裳。

四爺輕輕眨眼,頭頂的藍天好似在眼前一般晃啊晃,天旋地轉。

另外一個同樣恨著自己,寧可不做皇太後也要扶持十四弟的母親啊。

四爺懶懶地笑。

右手不停地轉手腕上的菩提佛珠,四爺腳踩棉花,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來無逸齋,宛若無事人一般地繼續上課。

康熙在晚上的時候,單獨找到他,卻是父子兩個一起沉默。

說什麼那?即使知道皇貴妃從養著胖兒子的那一天,就刻意地教養著,他能怎麼辦?能一刀殺了胖兒子嗎?

四爺也不知道說什麼。上輩子他再痛苦也沒有問過汗阿瑪為什麼發生這一切,這輩子知道一點點了,更不會去問。

乾清宮的小佛堂裡,沉香裊裊,佛祖的畫像慈悲地注視人間。康熙盤坐,閉著眼睛轉著手腕上的佛珠。四爺盤坐在他的身邊,眼角低垂,右手一顆一顆地數著那永遠也數不完的菩提佛珠。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不管人的心思如何,康熙二十五年還是來了。皇貴妃和章佳氏貴人的肚子吹氣球地大了起來,生產在即。

四爺強烈地想念他的十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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