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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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刻來到縣衙的時候,發現整座縣衙除了一個值班的不良人,居然完全沒人。

不良人大約二十多歲,有胡人血統,一頭咖色的小毛卷,裹著黑色的頭巾,說話也帶卷舌音,方刻覺得挺親切,詳細問了問,這才知道原來誠縣縣衙每日隻上半天班,辰正至午初為工作時間,下午休息。

本打算明日再來,不料那不良人聽到方刻是要開醫館,突然就來了精神,千叮嚀萬囑咐讓方刻在縣衙候著,自己去請主簿。

方刻覺得很奇怪。

按他在河嶽城開醫館的經驗,醫館行醫開館這等小事,隻需縣衙的司戶尉簡單審核批復即可,何須勞煩主簿。

等了足足半個時辰,主簿終於到了,自稱姓朱,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長了張大餅臉,五官從側麵看過去幾乎沒什麼起伏,眼睛挺大,鼻頭也挺大,掛著一雙黑眼圈,先是將方刻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才開口問道:

「是你要在誠縣開醫館?」

方刻:「是。」

「真要開醫館?」

「是。」

「的確是開醫館?」

這人是聾了還傻了,怎麼盡說車軲轆話。

方刻不耐煩了,「快點!」

「不急不急,」朱主簿原地踱步,「你是外鄉人?」

方刻:「今日剛到誠縣。」

「哦,」朱主簿又踱了幾步,「鋪子是租的還是買的?」

「租的。」

「租在何處?」

「蓬萊坊仙姑街。」

「帶本主簿去瞧瞧。本主簿要仔細審查一番。」

方刻覺得這個朱主簿很討人厭。

頂著雨回到了蓬萊坊,前堂已經布置的像模像樣,伊塔忙著擦藥櫃,木夏舉著軸冊轉悠,看看這裡,搖頭,毛筆勾畫兩下,瞧瞧那裡,嘆氣,再勾畫兩下,似乎對店裡的家具擺設頗不滿意。

朱主簿似乎十分詫異,站在門口盯著「方氏醫館」的牌匾瞅了半晌,又進門盯著藥櫃瞅了半晌,跟隨他的胡人不良人大約是見伊塔同屬外族,熱情介紹自己的名字叫李尼裡,被伊塔一臉嫌棄瞪了回來。

木夏迎上前,問清來人身份,熱情招待朱主簿落座。

方刻不情不願坐陪坐一旁,四下望了望,「木棠和靳若呢?」

花家四郎的名號馳名唐國內外,為了避免身份暴露,花一棠想了個化名,叫木棠。方刻覺得花一棠著實沒有起名的天賦,這名子比花一棠還難聽。

「他們出門了,稍後就回來。」木夏端上來兩杯開水,「伊塔今天忙得夠嗆,沒顧上煮茶。」

方刻不太高興:

喝不到伊塔的茶;

他不擅與人攀談;

這個朱主簿很奇怪,東瞅西望的,像個不懷好意的賊偷。

「不知這間醫館裡共有幾人?」朱主簿問。

方刻不想回答,瞅了木夏一眼。

木夏掛上營業笑容,「回朱主簿,除了方大夫,還有我和一名學徒,兩名小廝,以及方大夫的妹妹,一共六人。」

朱主簿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四周,「方大夫真要開醫館啊。」

又來了!

方刻嘆氣:「是。」

「……你可知在誠縣開醫館,不賺錢啊。」

木夏頗為詫異看了方刻一眼。

這人啥意思?

方刻翻了個白眼:關他屁事,本來也不是他出本錢。

「我家方大夫醫術超群,在東都也是赫赫有名的神醫。」花一棠大步走進來,朝朱主簿抱拳道,「這位官爺怎就斷定我家醫館不能賺錢了?」

朱主簿被花一棠俊麗的容貌驚得呆住了,「……這位是?」

「我叫木棠,是方大夫的小廝。」花一棠笑得熱情,「敢問這位官爺如何稱呼?」

不知為何,看到這小廝的笑容,朱主簿覺得坐著渾身不自在,忙起身回了個禮,道,「在下誠縣新任主簿,姓朱名——」

「豬|大|腸?!」一聲高喝從門口傳來,朱主簿一聽就怒了,從小到大他最恨的外號就是「豬大腸」,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他的地盤上叫這個名字,分明就是找死——哎呦娘誒!

朱主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雙眼暴突,全身發抖,眼睜睜看著他這輩子最大的噩夢毫無預兆出現在門口,兩眼放光走過來,撩袍蹲身,歪著頭瞅著,咧嘴一笑,「果然是你,朱達常!」

長眉淩厲,鳳眼微挑,不見普通女子的柔美,唯有武者的勃勃英氣,還有月要間佩的那柄橫刀,兩尺長,三指寬,朱達常記得太清楚了,此刀出鞘之時,仿若鬼眸耀亮天地,電閃雷鳴,天崩地裂。

「林、林林林林隨安!」朱達常尖叫,「你、你你你你怎麼在這兒?!」突然,頭皮一麻,豁然回過神來,「不對,我記得你去了揚都花氏,所以——」嘎巴扭轉脖子,看向那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廝,「所、所所以你是花花花花家四郎,花一棠?!」

「啊呀呀——」花一棠眯起雙眼,「想不到這麼快就暴露了呢?」

靳若:「餵餵,鋪子租金我都付了,壓一付三呢!」

「無妨,」林隨安笑道,「這位朱縣尉是熟人,待我和他好好聊聊。」

花一棠叉月要,「伊塔,關門!」

伊塔一腳將驚呆的李尼裡踹進了屋。

*

「真是萬萬沒想到,才一年不見,朱縣尉竟然成了誠縣主簿。」林隨安笑道,「想必是在南浦縣官聲頗好,得了升遷吧?」

朱達常乾笑,「不瞞二位,我祖籍誠縣,前任誠縣主簿是我的叔父,算是蒙祖蔭調遷。」

花一棠笑眯眯給朱達常添了杯水,「願聞其詳。」

朱達常幽幽嘆了口氣,「誠縣有個沿襲百年的傳統,縣令、主簿和縣尉需由朱、裘兩大姓族的子弟輪流擔任,裘縣令尚在位,司戶尉也屬裘氏,朱姓一族近十年沒落了不少。回到誠縣之時,叔父已然病重,沒幾日便故去了,他一生未娶,膝下無子,隻有我一個侄子最親,而且族內目前唯有我是官身,所以——」

林隨安:「所以你是朱、裘兩姓維持平衡的籌碼?」

「也可以這麼說。」朱達常道,「原本司法尉也是朱家子弟,可不知為何兩年前突然暴斃,死的蹊蹺,之後吏部先後派了三任縣尉過來,也不明不白死了。」

花一棠:「為何朱主簿多次提醒在誠縣開醫館不賺錢?」

朱達常看了看周圍,見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方才低聲道,「我回來後發現,縣中百姓生病後不去醫館,而是去龍神觀求符水,還說龍神觀的符水能治百病,還有延年益壽。」

林隨安挑眉:喔謔?

花一棠:「以前也是如此?」

朱達常搖頭,「以前縣裡還是有幾家醫館的,這是一年前新觀主玄明散人繼任觀主之後的事兒,此人頗有些本事,百神護體,有天眼神通,能呼風喚雨,所以請的符水特別靈驗。」

眾人:「……」

靳若:「餵餵,這騙人的法子都老掉牙了,能換點新鮮的說辭嗎?」

「不不不,諸位恐怕還沒明白。」朱達常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但兩個月前我得了風寒,高燒不退,縣裡又沒有醫館,無奈之下,李尼裡隻能背著我去龍神觀求了符水。」

林隨安:「背著你去?」

李尼裡:「符水不得帶離龍神觀,隻能病人自己親自去觀裡求,當著的觀中道士的麵飲下。否則就是心不誠,不靈的。」

花一棠:「有用嗎?」

「嘿,太有用了!」朱達常一拍大腿,「我喝了一次,在觀裡歇了一個時辰就大好了,而且整個人神采奕奕,生龍活虎,精神的不得了!」

眾人對視一眼。

花一棠:「花某真是孤陋寡聞了,想不到天下居然有此種神奇的符水。」

林隨安:「若不是我早就認識朱主簿,還以為你是龍神觀請來的托呢。」

朱達常苦笑:「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像托兒。」

方刻:「那符水是何種模樣?」

朱達常想了想,「沒什麼特別,就是清水,喝起來有些發澀。」

李尼裡補充,「裝在小葫蘆裡,說不能見光,還挺貴的。」

花一棠眸光一閃,「要收錢?」

「自然是要收錢的,」李尼裡用食指和拇指比劃出兩寸長短,「這麼小一個瓷葫蘆,三貫錢呢。」

靳若、木夏和伊塔同時「哇哦」一聲。

花一棠看向林隨安:看來這龍神觀是關鍵。

林隨安佯裝喝水,避開了花一棠的目光。

花一棠一怔。

朱達常小心翼翼觀察著二人的神情,試探道,「花縣尉打算何時去縣衙上任?」

花一棠垂眸片刻,從袖口裡抽出袖珍版的小扇子,也不知道這麼窄的袖口是怎麼塞進去的,吧啦吧啦搖動著,「啊呀,花某一個紈絝,鬆散慣了,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斷斷是不願起身的,如今突然讓花某按時按點去縣衙點卯上工,花某著實不適應啊。如今誠縣有朱主簿坐鎮,花某以為定可高枕無憂,可否請朱主簿容花某先在誠縣玩樂幾日,鬆鬆筋骨,適應適應?」

朱達常宦海浮沉多年,哪能聽不出花一棠的弦外之音,自然滿口答應,「花縣尉請隨意!」

「至於花某的身份——」

「花縣尉放心去遊玩,朱某就當從未見過諸位。」

「那不知誠縣除了龍神觀之外,還有其它遊玩的好去處嗎?」

一語雙關!花家四郎這是問誠縣可還有其他地方有異常。

朱達常賠笑兩聲,肚子裡打起了小九九。

這花家四郎雖然隻是一個從九品下的縣尉,但出身顯赫,更是正經的一甲進士出身。此來誠縣,十有**就是走個過場,來基層鍍鍍金,待混夠了日子,一朝飛升,自是與誠縣再無瓜葛。

可他朱達常不是進士,隻是個蒙蔭入仕的流外官,也沒什麼本事,估計這輩子最高也隻能當個主簿了,他祖籍在誠縣,族人在誠縣,父母在誠縣,他的根在這兒,自然是要給自己好好留條路的。

「朱某離家多年未歸,出任誠縣主簿一職,尚不足四個月,還未來得及故地重遊,無法給花縣尉建議,可惜可惜。」朱達常垂首頓足,極力表現得十分遺憾。

林隨安放下茶盞,想了想,「龍神湖如何?」

豈料這一問,驚得朱達常一蹦三尺高,連連大叫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龍神湖乃是誠縣的聖地,絕不可造次!除了龍神祭之日,萬萬不可靠近龍神湖三裡之內,若是冒犯了龍威,定遭天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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