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1 / 2)
月色如水盪漾,漆黑的夜空褪去濃色,單薄得猶如一片深藍色的琉璃,街巷裡的夜貓喵喵地叫著,和林隨安的聲音形成截然的反差。
花一桓靜靜看著眼前的少女,她麵無表情講述著一月前震動整座揚都和唐國的案件,仿佛隻是一個不相乾的目擊者,隻有在說到祁元笙這個名字的時候,瞳光偶有情緒流出。
「祁元笙臨死前說,他和東晁皆是螻蟻,被逼至絕境,唯有以血換血,以命換命。花一棠卻說,定有其他的辦法。隻是,祁元笙並不信。」林隨安說到此處,頓了頓,「祁元笙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花一桓沉默。
「一個祁元笙如此,十個祁元笙會如何?百個呢?千萬個祁元笙又當如何?」林隨安嘆了口氣,繼續道:「祁元笙死後,花一棠枯坐屋中三日,也許,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
「他隻是不想讓更多的祁元笙出現罷了。」林隨安輕聲道。
「莫非他還真想『平海內之冤』?」花一桓道,「這種孩童般的天真之言,林娘子你信嗎?」
花一桓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緊緊盯著林隨安的表情,一分一毫的波動也不放過。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那紈絝四弟雖然處處不著調,但的確有幾分識人之能,他倒想看看,眼前這個被四郎另眼相看的小娘子會如何回答。
可林隨安卻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抬頭看向了夜空,月光在她的漆黑的瞳孔裡瑩瑩流轉,她的表情有些悲傷、有些懷念,仿佛透過遙遠的天穹看向更遙遠的地方。
突然,林隨安笑了,說,「我不信。」
這個答案顯然不在花一桓的預料之中,堂堂花家家主的端莊表情險些崩了。
「世間很多事,非人力所能及。天下冤案數不勝數,莫說僅憑一人,就算有千萬人助力,花費數千年時光,也做不到。」林隨安笑道,「但是,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一不小心實現了呢?」
花一桓:「……」
這算什麼答案?!
「其實我信不信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花家主你信花一棠嗎?」林隨安反問。
花一桓臉黑了:「他一個紈絝,除了吹牛罵人就是吃喝玩樂,讓我怎麼信他能當官?」
林隨安搖頭:「花家主您又何必自欺欺人,他豈是一般的紈絝?他當紈絝這三年做的所有事,無論是罵人打架還是鬥雞群毆,都是為了製約馮氏。白牲存在多年,馮氏為何早不禁晚不禁,偏偏在三年前下了禁令,正是因為花一棠這個揚都第一紈絝橫空出世,打破了馮愉義這一派紈絝的勢力分布,建立了新的紈絝秩序,逼得馮氏不得不收斂。」
花一桓的臉更黑了。
林隨安:「金鱗豈是池中物,花家主,放手讓他去做吧。」
花一桓又沉默了,眉頭皺得跟苦瓜皮一般。
林隨安說得口乾舌燥,灌了兩大杯涼開水,心道她今日也算仁至義盡超水準發揮,至於這位花家主到底能聽進去幾分,就看花一棠的造化了。
良久,花一桓終於開了口:「若我不答應,你是不是就要帶四郎私奔?」
「噗——」林隨安一口水噴了出去,「咳咳咳!誤會,都是誤會!花一棠隻是想讓我陪他去東都參加製舉。」
花一桓表情愈發凝重,「林娘子可同意了?」
「我答應花家主的事兒絕不反悔,」林隨安瞥了眼廂房,放低聲音,「此後斷不會再與花一棠有任何關係——」
「我出一千金,雇請林娘子護送四郎去東都。」
「!!」
林隨安半張著嘴,一千金的巨款把她後半句話硬生生砸了回去。
大兄弟你搞什麼啊?下午還是「給你一個億離開我弟弟」的戲碼,這才過了幾個時辰就換成「給你兩個億當聘你當我弟弟保鏢」的劇本?
花一桓見林隨安不回答,又補了一句。「再加一千金。」
「成交!」林隨安一口應下,內心淚流滿麵:不是我沒骨氣,實在是對方給的太多了!
花一桓點頭,起身,走到廂房門前,厲聲道:「出來。」
花一棠扇子遮著半張臉磨磨蹭蹭出門,後麵跟著一臉尷尬的淩芝顏。
花一桓:「四郎這是鐵了心要去參加製舉?」
問了半天,不見花一棠回答,轉頭一看,花一棠正盯著林隨安笑,還笑得十分春風盪漾。
林隨安:「嗯咳!」
花一棠回神,清了清嗓子,向花一桓抱拳道,「是。」
花一桓嘆氣:「那就好好準備。」
「是。」
「若是落榜也無妨,憑我花家的家世和財力,給你捐個官也不是什麼難事。」
「是!」
「隨我回家。」
「行嘞!」
花一棠樂嗬嗬跟林隨安和淩芝顏打了招呼,屁顛屁顛跟在花一桓身後出了門,遠遠的,兄弟二人的對話傳了過來。
花一桓:「淩氏能躋身五姓七宗數百年不倒,絕非善類,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四郎你莫要見那淩家六郎長得濃眉大眼像個好人就信他,小心被騙。」
花一棠:「大哥您這說的是哪裡話,淩六郎哪有我長得好看?」
林隨安哭笑不得瞄了眼淩芝顏,淩司直大人眼角亂抽,狀似想口吐|芬芳,無奈礙於百年世家的顏麵,半晌隻憋出一句:「我好歹也是個大理寺司直,花家主竟然在我麵前說要給花四郎捐官?」
林隨安:「的確是他們花家的風格。」
「……」
「對了淩司直,你之前說有事和我商量,到底是什麼事兒?」林隨安問。
淩芝顏又噎住了,幽幽嘆了口氣:「無妨,也不是什麼大事,待林娘子到了東都再商量也不遲。」
「你不和我們一起上路嗎?」
淩芝顏無奈笑道:「我總要早幾日回去幫花四郎遞交製舉薦書吧。」
說完淩芝顏便抱拳告辭,隻是不知為何,背影頗有些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