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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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衣自明儀肩上滑落,屋外禪燈的冷光灑滿肩頭。忽如其來的涼意,激得明儀打了個激靈。

謝紓的發垂落在她肩上。

明儀抬手推了推謝紓,斷斷續續道:「大半夜的,你發什麼情?明日不要早朝嗎?」

「要,又如何?」謝紓專注他的動作,根本不給明儀喘息的機會,義正言辭地告訴她。

「明儀,你是我的妻子。」

因為是妻子,所以想親近。

明儀愣了一瞬,睜圓了眼看他,視線中他的眉眼近在咫尺,那雙與她對視的眼睛,似要望穿她心底。她望見他鬢角泛潮的碎發,觸到唇畔熱意,嗅到春意盎然的意可香。

寂靜夜色下,他的心跳格外有力清晰。

明儀思緒飄散,心跟著跳得飛快。成為妻子的儀式,還差最後一道。

她明白,謝紓想完成那道儀式。

很想。

可……今夜她不方便。

很快,謝紓也察覺到了。

「你月信至了?」他問。

明儀赧然地點點頭:「嗯,這回提前了好幾日。」

她的月信一向不怎麼準,這回也是從馬場回來後小腹不適才發覺的。

謝紓鬆開她,淡淡道了聲:「抱歉,可有不適?」

方才那一番糾纏,讓明儀有些脫力,抓著錦被,靠在玉枕上,搖了搖頭:「無大礙。」

頓了頓,小聲補了句:「也就一點點腹痛。」

謝紓起身點燃了黑漆透雕木桌上的蠟燭,就著燭光看清她略微發白的唇瓣,和看上去毫無血色的臉。

他擰眉,將守夜的玉梨喚了進來:「吩咐膳房立刻備碗薑湯過來。」

玉梨愣了愣,看向明儀。

薑湯不是臨睡前服了一碗了。還要嗎?

明儀給玉梨使了個眼色,玉梨立刻會意,忙朝謝紓應道:「是,立刻去備。」

話畢,玉梨轉身離去。

屋裡隻剩夫妻倆,燭火忽明忽暗,明儀伸出小指勾了勾謝紓的衣袖,理直氣壯道:「你妻腹痛,快幫著揉。」

謝紓朝她掃了眼,那眼神裡多少帶了點嫌棄她麻煩的味道。

雖是如此,他還是坐到明儀身側,將手蓋在她小腹上,照著很久以前曾借閱過的醫經裡記載的方式,緩緩地揉。

卻被她嫌棄:「力道太輕!」

謝紓:「……」

「左邊一點。」

「不對,重一點。」

「嘶,你當捏饅頭呢?要輕輕的來。」

「不是不是,上去一點。」

「你會不會揉啊?」

被嫌棄了一大通,謝紓停下動作,冷聲道:「不會。」

明儀:「……」

怎麼了?是你拿劍握筆掌握生殺大權的手,用來給你夫人揉小腹大材小用了?

一點耐心都沒有,怎麼做人夫君的?

明儀不滿道:「你便是這麼對待你身體不適的妻子的?」

「我看你還有力氣找人麻煩。」謝紓道,「好的很。」

明儀:「……」

不久後,玉梨端著碗薑湯進來。

明儀樣樣都要求精細,不能有一點怠慢。

謝紓瞧了眼放在小桌幾上的薑湯,裝薑湯的碗是汝窯特製的彩繪白瓷,薑湯旁還配著八小疊佐薑湯的點心,每塊點心都用不同花紋的琉璃盤裝著,點心旁還備了淨手用的帕子,以及喝完薑湯後漱口用的香湯和香片。

明儀瞥了謝紓一眼:「我身上沒力氣,你餵我。」

謝紓端起薑湯,考慮到明儀挑剔的性子,他先抿了一小口,看看薑湯有沒有太燙太甜太辣太涼。

明儀:「不必用嘴餵,用勺餵就好。」

謝紓:「……」

明儀把頭伸過來,微微張嘴,示意他快點餵。謝紓依言一勺一勺地將薑湯餵給她。薑湯沾濕了她的唇瓣唇角,本就嬌艷的唇瓣更顯潤澤晶瑩。

薑湯很快見底,謝紓沉著眼放下碗勺。

明儀唇角沾了薑湯,吩咐謝紓替她拿乾帕子過來,可她沒等來乾帕子,卻等來了謝紓的唇。

氣息相交,衣角相貼,桌上的碗勺「哐當」一聲翻倒在地。

明儀也不知道為什麼餵薑湯餵到了臥榻上。謝紓的口勿看似疾風驟雨,實則隱忍而有分寸。

稍稍親近片刻後,謝紓鬆開了明儀,靠在她肩頭靜靜平復,額間的汗水順著發絲而下。

明儀關切他道:「夫君……」

謝紓「嗯」了聲:「你要幫我?」

「我、我……你……」明儀紅透了臉,「你別想!我不會。」

謝紓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吹熄了黑漆透雕木桌上的燭火。

屋裡暗了下來,靜謐夜色掩下翻湧情潮。

謝紓躺在明儀身側,伸手攬她進懷,溫暖的掌心覆在她小腹上。

「睡吧。」他輕聲道。

明儀應了他,可閉上眼卻久久無法再入眠。小腹上傳來他掌心的暖意,也不知怎的,開始胡思亂想,妻子和心上人是一個意思嗎?

*

那夜過後,謝紓依舊整日忙於朝政。

盛春,月初。萬紫千紅競相睜眼之時,原定在梨園廣場馬球賽如期而至。

明儀坐在看台上首,百無聊賴托腮望著賽場,賽場上駿馬奔馳,馬球在杆下流轉。

馬球場上時不時傳來歡呼聲。

崔書窈和裴景先夫婦二人在場上配合無間,已連著拿下了三場比賽的彩頭,一時風頭無兩。

今日的馬球賽仿佛讓二人找回了當年風光。

崔書窈騎在馬上,笑著自馬場上朝明儀看來,那笑裡滿是洋洋得意。

明儀懶得理她,移開視線,徑自取了杯桃花釀,愜意無比地小酌。

程茵剛從大慈恩寺陪母親禮佛回來,正巧趕上了馬球賽。此刻她正坐在明儀身邊,瞧見明儀麵對崔書窈的挑釁一臉淡然的模樣,不由道:「殿下今日瞧著心情不錯。」

明儀眉梢微揚:「還成吧。」

馬球場上,崔裴二人勢頭很猛,顯然是沖著拿下今日全部彩頭去的。

不過可惜,最後那彩頭會是她的。

明儀朝遠處望了望。謝紓許是還在忙公務,尚未到場。

自她月信那日後,謝紓便未回過宜園。她早料到會如此,那日謝紓臨走前,她特意提醒了他,別忘了答應過她,要拿下彩頭的事。

他自是答應了,順帶還在她唇上討了一點小好處。

程茵掃了一圈看台,若有所思地問起:「今日怎的不見薑菱?」

「她昨日跟著平寧侯夫人去雲城外祖家賀壽去了,說是要待上幾日才回來,趕不上今日馬球賽了。」明儀道。

程茵嘆了口氣:「那可真不巧,你知道的,我那阿兄從不愛湊熱鬧,今日專程為薑菱來這,倒是撲了個空。」

明儀目光微閃。她也不好告訴程茵,薑菱就是為了躲你阿兄才特意出城去賀壽的。

程茵不提,明儀倒是未在意。程茵一提,明儀才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程之衍。

今日的程之衍一改往日沉悶之氣。一身朱色梅花紋長袍、配著金筐寶鈿玉月要帶,頭上是亮眼的紅寶石金冠,滿身鮮艷,環佩叮咚。

薑菱素來最喜鮮艷之色。

都說孔雀求偶會開屏,原來人也一樣。

明儀輕嘆,也不知有些人何時才會「開屏」。

「說起來,英國公夫婦怎麼會想到要同平寧侯府結親的?」明儀隨口問了程茵一句。

程茵神秘一笑,舉著茶盞慢悠悠道:「這卻是說來話長,還得從幾年前三王之亂說起。」

明儀抿著桃花釀,臉上泛著微醺的淺紅:「你且說來聽聽。」

程茵道:「幾年前三王之亂那會兒,我家阿爹和平寧侯一道進宮平叛,平寧侯替我阿爹擋了一箭,救了我阿爹一命。我阿爹感恩,便派人送了不少謝禮給平寧侯。結果你猜怎麼著?」

明儀:「嗯?」

「平寧侯把那些謝禮都退了回去,隻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皮糙肉厚跟沙袋似的,挨一箭沒事。」程茵捂嘴笑,「那會兒我阿爹便覺著平寧侯是個實誠人,可結交。」

「其實原本三年前我家便要向平寧侯府提親的,隻不過被鄭柏那小人耍計搶了先。後來平寧侯府同令國公府結了親,我家自不好再說起此事。」

明儀:「原是如此,這麼說來,這回去平寧侯府提親也是英國公的主意?」

「那倒不是。」程茵悄聲道,「這回卻是我阿娘的意思。」

明儀張了張嘴:「你阿娘屬意薑菱?」

程茵道:「正是。」

明儀略有疑惑:「可我聽聞英國公夫人眼光頗高,先前好些出身名家的閨秀都被她婉拒了,連看梁王那位閨譽極佳貌美如花的嫡長女都不甚滿意,她何以看上薑菱?」

「這事說來也巧。」程茵道,「你是知曉的,我阿娘同我阿兄是一個脾氣,不喜人多熱鬧,平日不大出門見客,加之自先帝去後,她便隨你祖母一道,常年在大慈恩寺禮佛,故而現今京城年輕一輩的閨秀少有認得她容貌之人。」

「上個月她在大慈恩寺後山,不小心跌進了小山溝裡。你是知道的,我阿娘她……稍稍有些重量,身旁婢子拉不動她,我阿娘隻好讓那婢子先去大慈恩寺搬救兵,自己留在原處等待。」

「恰好那時一群貴女踏青而來,見著我阿娘陷在泥坑裡,個個避之不及,連讓丫鬟婆子搭把手拉人都嫌髒。」

「其實那群貴女的心思我也明白。無非是瞧我阿娘一身素衣打扮,以為是哪來的無名山野老婦,自恃身份怕與老婦牽扯上關係,髒了自己的手罷了。」

明儀聽到這還有些雲裡霧裡的。

「所以呢?」明儀問,「這同你阿娘看上薑菱有何乾係?」

程茵輕咳了幾聲,飲了口茶湯潤潤喉:「我這不是還沒說完嗎?」

她繼續道:「那群踏青的貴女裡頭,正好有薑菱。她二話沒說,上手就把我阿娘背出了泥坑,一路背著我阿娘去看了大夫,清洗包紮過後,送她回了大慈恩寺。」

「我阿娘當時便想,這姑娘看著身板小小的,力氣倒挺大,背了她一路也不喊一句累。還有那份見義勇為的善心,她很是欣賞。」

「我阿娘還說,薑菱這姑娘很是有趣。」程茵道,「她當時為了答謝薑菱,親自下廚在寺裡煮了碗素麵給薑菱。我阿娘那個廚藝,我家人人避之不及,阿兄見了繞道走,我阿爹見了要喊一句好可怕,結果薑菱竟然吃了三大碗!」

「我阿娘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欣賞她廚藝之人,頓時心花怒放,覺得這姑娘能成。」

明儀:「……」薑三碗這個諢名真是沒白叫。

程茵:「不過我二叔卻覺得這樁婚事不是很妥。」

「一則嘛,他覺得平寧侯府的門第在眾多聯姻備選中實在排不上號。二則,畢竟平寧侯府先前與令國公府聯姻鬧得不歡而散,薑菱又是再嫁之身。他心中多少有些顧慮。不過畢竟不是他兒子成親,他說了也不算。」

「我阿爹阿娘倒是對這些顧慮不多,不過終究是給我阿兄說親,總要探探我阿兄的口風。若我阿兄不甚滿意,爹娘自不會強求。」

言及此,程茵忽笑出了聲:「你猜我阿兄聽了這事,是如何說的。」

明儀猜想,大概是說了願意之類的話,卻聽程茵道:「我阿兄說,既然英雄不問出處,女子又憑何要論過往?」

明儀微愣,她倒是沒看出來,程之衍那般刻板守舊之人能說出這番話來。

「阿兄他約是很中意薑菱。」程茵朝今日破天荒穿了一身鮮艷衣裳的程之衍看去,「卻不知為何,薑菱總似在躲著他一般。」

「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明儀喃喃道,心裡卻想起薑菱說過的那句「不合適」,不由有些出神。

要想讓一開始便覺得「不合適」的人轉變心意,怕是很難。

明儀又朝遠處望了眼。

謝紓還沒過來。

馬球場上喝彩聲不斷,間或還傳來禮炮鑼鼓聲響。

明儀被聲響吸引著朝馬球場上望去。在方才她與程茵說話的間隙,崔書窈和裴景先已經拿下了第五個彩頭。

崔裴二人騎著馬肩並肩走在馬場上,相視而笑,好不甜蜜得意。仿佛這場馬球賽是為了證明他二人恩愛纏綿而設。

馬球場上還剩下五個彩頭。

明儀的心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她朝身旁雲鶯低語道:「你悄悄出去問問,攝政王為何還不來?」

雲鶯應了是,趁著眾人不注意,悄然離開馬球場,朝皇宮南門宣政殿而去。

宣政殿外駐守著層層衛兵,將整座宮殿圍成銅牆鐵壁,整座宮殿寂靜肅穆,透著威嚴之感。

雲鶯站在三層高台之外遠望,裡頭似乎正在議事。

她請人為她通傳,等了許久,才等到乘風出來。

乘風自是明白雲鶯為何而來,可他也無奈,隻能道:「王爺正在殿內議事,暫且走不開。」

雲鶯嘆了一聲:「那便勞煩郎君進去同王爺說一聲。一會兒若得了空,盡快過去。」

末了雲鶯又添了一句:「雖說殿□□諒攝政王的難處,可王爺一而再再而三失約,殿下心裡總歸是不好受的。殿下也不是那等無理取鬧纏人的女子,隻這回這事實乃她多年未解之心結。」

*

梨園廣場。

馬球賽已比完了第七場,隻剩三場沒比。

崔書窈和裴景先夫婦倆默契十足,已連著拿下了七個彩頭。

明儀無心再看球場,她朝遠處望去,見雲鶯獨自一人回來,便什麼都明白了,唇角失落往下一彎。

賽場上休息間隙,崔書窈挽著裴景先的手,從明儀身旁經過,毫不掩飾唇畔笑意。

「聽聞近日殿下在向攝政王習馬,不知可有所成?」

「哦,我差點忘了,攝政王日理萬機,怕是有些日子未歸家了吧。」

「攝政王與殿下夫妻恩愛,也不知今日會否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陪陪殿下。」

明儀不屑地一笑:「那是自然。」他答應過的。

崔書窈刻意湊近明儀小聲道:「你還在等他吧?可惜,攝政王正忙於處置江南道賑災銀貪墨之事,今日恐怕不會來了。最後的彩頭會是我的。」

明儀心頭莫名緊了緊。

崔書窈臉上掛著得逞的笑,繼續回馬球場賽球。

她和裴景先二人毫無疑問地拿下了第八場和第九場的彩頭。

最後一場定在兩柱香後開始。

壓軸的彩頭是一支白玉纏金絲桃花簪。

明儀望見那支簪子愣了愣。

她認得那簪子。

那簪子原是她父皇贈予母後之物,做工形狀皆取自《桃夭》,有定情之意,誰曾想一番流轉竟成了這場馬球賽最後的彩頭。

自己父母的定情信物,明儀自是不願讓這東西落於他人之手。

可眼看著最後一場比賽就要開始,謝紓卻還未過來。

他大約是來不了了。

雲鶯怕明儀難受,輕輕勸道:「今日這馬球實在無甚意思,殿下不若和程娘子一道去花園轉轉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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