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竇初開談琴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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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步雲宮已四天了。

這幾天,獨孤展鵬已初熟步雲宮的大致分布。

原來湖中村主要是家眷、賓客所居之處。

步雲宮武功最高的人,住在一個叫軒轅洞的洞府中。

這些高人大多以研究武學為樂,有的則連武學也懶得過問,隻是對奕、作畫、看書、養魚、蒔花。他們的那些叱吒風雲、快意恩仇的年代,那種豐富多采的輝煌人生,於他們來說都是遙遠的過去了。

這些高人們有時也出來,到湖中村轉轉,瀏覽一下風光,任誰也看不出那是一個昔日令人聞名失色的高人來。

有一個相貌清奇的老人,每天都在陽光下坐兩個時辰垂釣於湖畔白石之上。何總管告訴獨孤展鵬,那老人就是昔日名滿江湖的渭濱釣叟、玉竿金鈎蕭龍雲。另外那個每天都要把十八盆茶花搬出來曬太陽的胖老人,則是虎麵彌陀尚師石。

獨孤展鵬每當經過這些人身邊時,仔細打量著那些顯得平凡、和善、親切的老人,心中充滿了敬意。

他忽然想:如果我報了父仇之後,也退出江湖,住到這裡來,與那些老人為伴該多好?

獨孤展鵬也了解到:這次從各地被請入步雲宮的各門各派的弟子和武林世家、名武師的後人,共有三十多人,分住在「嚶鳴園」「悅園」「臥獅院」「看山樓」「蟠龍園」五個地方。

隻有紫小鳳被特優住在雲小姐的「梅鈴園」,自己被奉為貴賓,住在聽鬆軒。

而前天那彈琴的水榭,叫「知心榭」,取《論語》「知者樂水,仁者樂山」之意。

而從海雲姑娘那裡知道,那天彈琴的小姐就是雲小姐,雲風雷大俠的千金,也就是後來出來說「怎麼回事」

那句話的少女。雲小姐把那幾個人好一頓訓呢!

這次來聽講武學的年青人中,十六歲以下的共十四人,餘下的大多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大小夥子了,他們另有一群。這些十六歲以下的人,都服小姐管。連那淮南鷹爪王王家的公子王若玉,就是那個說話很驕傲的少年,也服小姐。

「小姐武功一定好吧?」獨孤展鵬問。

「那當然。宮主她老人家親自教的,主公(指雲大俠)想過問一下也不許。宮主說,按她的教法,小姐一直練下去,定能超過她爹!」海雲笑了一下,「小姐琴棋書畫、詩詞文賦,都很了不起呢!她還誇你涵養好呢!」說著,別有深意地望了獨孤展鵬一眼。

獨孤展鵬聽了,心裡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就象那天碧雲寺聽到曹沖鬥說出紫相伯把紫小鳳配給他那番話時引起的感覺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在惘然的情思中,竟多了一絲微微的快慰,一種微微的滿足。

那究竟是什麼引起的呢?難道就聽了這少女的一句話,就感到那少女比紫小鳳還要好麼?

紫小鳳是那樣溫順,那樣體貼、關心他,又長得那樣俏麗,又有哪一點差了呢?

何況,還有紫伯伯的那種大恩大德呢?

但人的情感,就這樣微妙、奇怪。

隱隱地,獨孤展鵬心中起了想早日能見雲小姐一麵的念頭。那念頭象一支羽毛,在輕輕地、輕輕地撩撥著他的心

用過早膳,在院內認真練過了那二十四踢的踢法後,又練了三十六遍「五連環鴛鴦步,紫燕雙飛閃電腿」的飛腿取人動作,直練得又出了一身透汗。用溫水擦過身換了衣衫後,獨孤展鵬感到一陣輕鬆,在到了步雲宮的第四天上午,又到外麵散步了。

秋高氣爽,金色的艷陽天,柳條在輕風中微微飄盪,明亮的湖水上閃爍著陽光的金鱗,一群白鴨在悠悠自得地遊著水……

枝上,鳥的叫聲是那樣動聽。

「獨孤公子,你到哪裡去?」海雲問。

原來獨孤展鵬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梅鈴園」的月門大門口。

「我想……」獨孤展鵬說話變得猶豫起來,他正考慮措辭,心中一句話自動跳了出來,隻是聲音在該不該說出來的徘徊中略加徘徊,吐出來時低了些,「想請雲小姐出來一下。她在嗎?」

「她正與胡小姐下棋呢。你等一下,我去叫她。」海雲說完,不容獨孤展鵬再說,身子一閃,進了裡院。

不一會,一陣足履之聲由遠而近,輕輕傳出,從影壁後轉出一位美艷少女來:彎而細長的黛眉,明媚的杏花眼,銀月臉,唇如點朱。豐腴婀娜的體態,令人不由想起楊太真的形象來!而如在明朗的額上點上一顆吉祥痣,更象是唐人精雕的豐采,宛然端莊的象牙白妙容觀音。

她就是雲小姐?獨孤展鵬心裡這樣想,雖然眼前的少女已夠美的了,但不知為什麼,他心中有種餘猶未甘的心理。

「獨孤公子,那天的事……」那少女說道。

獨孤展鵬聽她一說話,就知自己的判斷錯了,原來是那個說話聲音很和氣的女孩子。

至於那少女說些什麼,他全然沒聽進去,他隻是關心著她背後的影壁,等待再出來的人。

影壁後果然不一會又轉出一位少女來:身材高挑、苗條,窈窕的身姿,穿著一件石青色的衣裳,高高的青螺髻,雪白的鵝卵臉,英秀的青眉,星眸,略長而勻美挺直的玉蔥鼻,一張薄薄而標致的嘴唇。嘴唇微啟,露出玉齒潔白的光澤來。

如果說前麵出來的那位少女是一朵艷美的重瓣濃麗的牡丹,那麼她就是清麗脫俗的冰清玉潔的白梅,自有種傲岸矜持的風範。在她的眉宇間,有種讓人看後賞心悅目的英慧之氣!

她一定是雲小姐了。獨孤展鵬這樣想,那種冷艷的美,那種英氣勃勃的美,也許正是那些頭角崢嶸的女孩子所特有的風格。

但他想起那天聽到的那種優美、悅耳的聲音,又有些不相信那種圓潤、和靜、親切而溫柔、嫻恬而嬌美的聲音就出自這位少女之口。

如果果真是這樣,還是令人感到一種微微的缺憾。為什麼會這樣想呢?

也許理解與現實總存在著那麼一種距離吧?!

「湯大小姐,你向獨孤公子說什麼來著?」那位剛出來的少女見了前麵出來的少女,開口笑道,聲音清脆、響亮、如一隻金鈴!

獨孤展鵬暗地鬆了一口氣:幸好,她不是。

如果第三位出來的真正的雲小姐,是一個庸脂俗粉,獨孤展鵬該怎麼想呢?

誰知道呢!

「你知道吧,湯大小姐與楊貴妃貴妃娘娘僅一姓之差呢!」那出來的少女,指著先出來的那位少女告訴獨孤展鵬,「你看她象不象楊貴妃?」

獨孤展鵬笑了一笑,心想:別人說,嘴唇薄的女孩,會說話,果然不假。

「她叫胡簡琴,自負才華的清狂女才子,可惜,每次遇上了雲小姐,又總是輸的時候多,贏的日子少!不過她的輕功、劍掌,武學上的造詣委實不凡,至少比我強十倍八倍的。」

誰說嘴唇薄的女孩會說話?這位櫻桃嘴的湯玉環小姐,說話也綿綿不絕如春天的柳絮,又何嘗差了?

「獨孤公子,那天的事,還請多多海涵!說來,都是我傳的『弟子』不爭氣。」胡簡琴笑吟吟地道。

原來人是不可貌相的,這位看上去冷艷的少女,笑起來時,是那樣熱情洋溢、富有朝氣!給人種口角春風之感!

象這樣的女孩子,即使刺了你一刀,隻要有這樣笑吟吟的賠禮道歉,又有何妨呢?

獨孤展鵬心裡原先存有的那幾縷委屈、惱火與忿恚、不快,頓時如幾片小小的陰雲,讓春風駘盪得乾乾淨淨,在陽光裡心不由一下子變得透明起來。

「那算不了什麼!」獨孤展鵬淡淡一笑道。而在他心裡不由不安起來,暗加思忖道:雲小姐架子這麼大,怎麼還不見出來?

「找我有事嗎?」

正在這時,那企盼已久的優美、悅耳的聲音從裡麵傳了出來。

獨孤展鵬心中一陣猛跳:她來了!他不由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扇月門內的影壁。

隻見一個黃裳少女,由紫小鳳與海雲陪著,走了出來,娉娉婷婷地來到獨孤展鵬前站住了。

獨孤展鵬望了一眼走過來的黃裳少女,隻覺心猛地一跳,給提到了嗓子口上,然後又重重地落下去,開始怦怦地跳個不止,一股熱血,直沖向腦門,腦中頓成一片空白,隻有一個聲音回盪在腦子裡:是她!這才是她!她才是真正的雲小姐!

她的眼睛是那樣明澈,那樣溫柔,又那樣美麗!像那金色的秋天裡一汪湖水,那麼柔柔的;又像初春的陽光,照得人那樣暖融融的;又像一道雪白的閃電,一下子照亮了心靈之淵,那每一個旮旮旯旯;又像一塊強磁的磁鐵,一下子吸去了獨孤展鵬的三魂六魄!

他就這樣望著她的眼睛,讓整個心沉浸在那突來的鋪天蓋地淹沒了他心靈的愛情裡!他隻感到唇在發乾、乾裂!他隻感到手在發冷,手指在顫抖。在一股熱烈的激流襲上心身後,有一種寒冷從脊梁升起,令他不由微起栗意,身子微微顫抖起來,似乎不堪西風。

「獨孤公子,找我有事嗎?」雲小姐又一次微笑發問,那聲音優美而高雅,含有一種雍容大度的風度,有一種既給人以熱情、溫暖又令人不敢生狎近之念的矜持、大方與端莊。

「前天,小姐奏操的那曲琴曲,能否有空再讓在下聆聞一遍?」獨孤展鵬輕輕舔咬了一下內唇,盡量使聲音變得圓潤些,但說出來的聲音,他自感到乾巴巴的,枯澀無味。

「你是說那曲《胡笳十八拍》吧?」她熱情地說,「你喜歡聽,午後我攜琴過來,到你的聽鬆軒來奏好啦!」她說到這裡,又補上一句,「隻要公子不嫌拙奏粗鄙。」

「哪裡話!小姐操琴,已深得琴性琴理,又能體識曲中之情,深符琴學之道,甚為難得!」獨孤展鵬道。

「看來,公子也是此道妙手了!」雲小姐欣喜地問。

「不!我於琴技,不曾下過功夫。隻是先母在世時,頗好琴學。前天聞小姐雅奏,不由引我想起了先母的德儀。」獨孤展鵬輕聲道,說到母親,他心不由又一熱。

「難得公子一片孝心。請進園內小坐好嗎?我正跟這位胡小姐手談方劇,那局棋,我可有些受不住這位才女的銳鋒猛勢的大舉寇犯,公子正好給我當當軍師。」雲小姐邀請道。

「不,不打擾了!」他心裡很想說:好吧!但說出來,竟是這句話。

說實話,其它不敢講,下棋正是他拿手好戲!

父母對奕時,有時被他走過去瞥上一眼,輕輕一句話,就把難住母親大半天的難題給解了。

常常爹爹娘親下棋,娘親預先就拉他這位寶見兒子作軍師,因為如不把兒子拉過來,有時娘親好不容易苦心經營的令爹爹也拈棋沉吟,一時難以落子的攻勢棋,也會被這小冤家一句話而給化為徒勞烏有。

圍棋之道,講究的氣,搶的是那麼一股先機製人的氣勢。如能著著搶先,那就穩操勝券了!

而這種著著爭先場麵,在棋力相當的對手間,是不可能出現的。

往往,有時你能爭得先手,有時我能扳回先手,在這一塊棋上,我爭得了優勢、先手,而在那一塊棋上,他占了主動,獲得了先機。

隻是利有大小,害有輕重,勢有緩急之不同而已。

而有時一著不慎,下了軟棋,說不定就會導致全軍盡墨之局!

因而圍棋雖也屬奕博之戲,但其中含有博大精深、奧玄無窮的至學,孫吳之術,用在裡邊,也不覺其小用。

圍棋之學,說到底,就是比誰思路敏捷,籌算精密,判斷正確,而這,如非具快慧沉智者,難成高技。而在下棋之中,縱橫十九道,黑白子交相錯綜,多一雙眼睛觀察,多一副腦子計算,自然較之一人來得縝密,穩當。

——此時,說真的,獨孤展鵬心中頗有些躍躍欲試,想在雲小姐麵前露一手,能贏來雲小姐一聲贊賞或滿意的一瞥。

但不知為什麼,話說出口時,竟是這樣婉語謝絕了,人啊,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感情,也就那麼莫名其妙。

見雲小姐若有所待地望著自己,獨孤展鵬謙和地一笑:「在下棋力平平,即使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恕不奉陪了!就此告辭,謹恭候諸位午後光臨!」

說完後,一抱拳行了個禮,轉過身,向來路上走去。

他在往回走的時候,還感到有一雙美麗而深情的眼睛,在凝視著自己的背影。

能有這樣一種感覺的人,是幸福的。

能在這樣凝視的目光裡悠然而行,那一定是很瀟灑的。

獨孤展鵬正是如此。

午後。

「小姐果是信人,來得倒快。」獨孤展鵬迎著雲小姐一行人道。

「公子有請,敢不早來?」雲小姐微微一笑。

「獨孤公子,我們其餘的不速之客,歡迎不歡迎?」胡簡琴站在門口,停下步子問。

「承蒙各位大小姐移玉光臨,無任歡迎!尤其你胡大小姐,大才女,更是不敢不敬!」獨孤展鵬笑道。

「展鵬哥,難得你這樣興致好!」與湯玉環一道進來的紫小鳳滿含喜悅輕聲道。

「小鳳妹妹,你這兩天還過得慣嗎?」看到溫溫順順的紫小鳳,他忽覺得心中一陣歉意。

「還好。展鵬哥,你該去招呼大家落座了。」紫小鳳低聲應道。

「諸位大小姐,各自請便吧!」獨孤展鵬向眾人道,「簡慢之處,尚請各位包涵。」

「小姐,琴幾拿來了!還找來了兩個幫手!」海雲笑著走了進來。

後邊是兩個少年,一個胖少年在前,滿臉笑嗬嗬的,單掌托著一張琴幾,琴幾上還有茶托、杯盞、一壺熱氣騰騰的茶。

胖少年將琴幾放在正麵那幅字下,麵對門口,離牆恰好位置,可供人寬敞而坐。

琴幾放下後,人們才發現每一茶杯中,都已斟好了茶,恰恰十分,一滴不多,一滴不少的齊口。茶正好八杯,恰合在場人數。

後麵是一個白臉瘦削的少年,默默捧著一隻琴囊。

海雲手裡捧了一隻宣德小香爐,笑嘻嘻地走在頭裡。

「各位茶來了!」胖少年先撒飛出一塊通草編織的蝴蝶形茶托,然後又飛拋出茶杯來。

但見茶托在前輕輕飛來,而後邊茶杯略快追來,茶托落到長案幾上人們的麵前剛停妥,那茶杯隨後就飛停在上麵。

八杯飛出,莫不如此。難得的是茶沒潑出一滴!

「獨孤公子,我華攀龍不請自來,尚請多多海涵!」胖少年抱拳行了個江湖禮節,含笑道。

胖少年略油黃的白胖臉,短眉,細眼,看上去,頗為忠厚和善。

但那一手「飛杯」絕技,內勁、巧力、準頭、平穩,難得如此老練!

「有勞華公子屈尊送茶,真是不好意思。」獨孤展鵬道,「能得華公子前來,更是不勝榮幸。而華公子這手功夫,也令區區大飽眼福!」

「多承過獎。」華攀龍謝過坐下。

瘦少年將琴囊交給海雲,然後來到獨孤展鵬麵前:「獨孤公子,前天得罪之處,王若玉特來請罪了!尚求公子發落。」說完竟單膝點地跪下,行起禮來。

「不敢。王公子快請起!」獨孤展鵬忙避席繞出來扶王若玉,想托他起來,哪知觸手間肘不由一麻:

原來王若玉使上了千斤墜的身法,雙掌合揖為禮,卻是童子拜觀音的招式,暗寓著獨孤展鵬膽小懦怯,女流之輩的用意。而他運上了淮南鷹爪門獨門的鷹爪鐵臂功,觸手如鐵石,那竟是存心來掂斤兩,出獨孤展鵬的醜來了!

你也欺人太甚,上回不算,這次竟欺到門上來了!

獨孤展鵬心裡這樣想著,不由也暗暗運起內功,待功力全身運足後,不動聲色地道:「王公子還是別多禮吧!」說完向上一托。

王若玉隻覺心裡一刺一痛,有兩股精純的內勁如劍刃插入,由雙臂直傳到心房、丹田,忙馬上撤去功力,饒是見勢得快,手少陰心經、手厥陰心包經與任脈三條經脈上,各受了一點不輕不重的內傷。

王若玉臉上不由有些作色,但一想到是自己發難於先,又不好發作,隻好悻悻地道:「獨孤公子既如此寬以待人,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邊說邊借著話頭站起,話中暗地刺獨孤展鵬以主壓賓。

「哈哈,區區就是這脾氣,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王公子,請坐。」

獨孤展鵬朗聲笑道。話中也暗對王若玉適才的話,作出回答:

是你逼我如此的,非我故意怠慢、為難你。你對我不客氣,我也決不是好輕侮的。

王若玉見自己在武功與言語上都討不到便宜,也自識趣,乖乖落座,臉上傲妄之氣頓斂,輕聲咳嗽了一下,低頭喝起茶來。

海雲將香爐放好,焚上香,然後又從琴囊中取出一具古色古香的桐琴來,琴體平滑如鏡,閃著幽幽的亮光,橘紅底色上飾以黑色斑紋圖案,髹漆得甚為華美。

「雲小姐,這具琴可是焦尾琴?」華攀龍發問道,邊嘖嘖贊道,「這具琴怕值千金之價了!」

雲小姐在琴幾前落座,坐正後,笑著回過頭來:「現在有些人,談到琴,必是焦尾、綠綺,焦尾、綠綺這樣的名琴,哪裡輕易能得呢?其實,歷代琴家名師輩出,又哪裡都是倚名琴而入琴史的?名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操琴之人,如光以覓得名琴為務,那他定是難成名師的。

隻有琴以人而顯名,哪有人以琴而成名的呢?隻有苦心孤詣,操演探求弦上指下功夫,才是正理。這同名劍與劍客的關係差不多。」說到這裡,莞爾一笑,「不過話說回來,如琴質太劣,也難以奏出好曲來!你總算有些目光,還能看出我這具琴的優劣來,這琴雖不是焦尾琴,但距今也數百年了,是唐代製的宮中之物。」

「哪裡是他有眼光,他隻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給撞上丁!」胡簡琴輕笑道。

「琴姐姐,你饒了我好不?」華攀龍被點中了要害,紅著臉說。

「好,下麵聽雲小姐彈琴吧!」王若玉悶聲說了一句。

「獨孤公子,你給他吃了一點苦頭了?」緊靠在獨孤展鵬旁邊的湯玉環向獨孤展鵬看了一眼低語道。

想不到這位湯大小姐,眼光倒挺鋒利。

獨孤展鵬笑而不語,亂以他語:「湯小姐,請喝茶吧!」

邊將目光向雲小姐投去。

雲小姐八隻纖纖玉指輕落在琴座邊上,靜靜地麵對香爐,吸了一口氣,使自己的心境平靜下來,然後向獨孤展鵬微側頭輕輕點了一下頭:「獨孤公子,獻醜了!」然後一抬玉腕,手指輕拂,錚琮一聲,操起琴來。

大堂裡頓時肅靜一片,隻有那清越的琴聲回盪激漾,時而高昂作裂石斷金之聲,時而低吟其聲搖曳多姿,如風中鳳仙花朵。悠揚處,如楊柳依依,春光三月,白雲盪飄;滯澀時,猶若黃檗煮苦茶,令人齒舌俱生苦澀之味,幾不忍聞!

但見那雙雪白的手指,如兩朵蘭花開放在七根銀亮的弦上,或輕拂,或飛揚,或猱,或綽,時注,時吟,有時如秋蘭怒放,連連快指挑撥;有時如老蘭泣露,凝在一根弦上,微微顫盪!

而那操琴者的臉色眉目之間,時愁時喜,言思言悲,一蹙一靨,莫非是情節、琴聲!

眾人隻覺得不但她的雙手在操琴,她的修眉,她的明眸,她的玉臉,她的秀唇,甚而她的鼻翼,也都在操著一具無形的琴!

這一切,不由把獨孤展鵬看得入迷了,直到最後錚的一聲響,雙手掩按七弦,剎住琴音,寂然而止,才悠悠從一種迷亂的情境中回過神來。

「啊,奏得太好了!」華攀龍大聲說,看得出,他確是聽得入了迷,是由衷的贊嘆。

但他是否真理解曲中之意呢?那是另一回事了。

「雲小姐的琴技,果然高人一等。」連王若玉的臉上,也現出了一片紅暈,露著喜色道。

「以前我聽過一個譽滿鄭州的琴師名家也奏過這曲《胡笳十八拍》,但我今天聽到麗瓏姐的琴聲,才知他不過隻是個江湖琴師。」湯玉環道。

「玉環,你這癡肥丫頭,奉承倒奉承得好!一點也不見癡了!」胡簡琴笑罵道,「不過麗瓏姐的琴,確深得二十六法之秘!」

「怎麼,你狂瘦,也不狂了?」湯玉環並不忘報一箭之仇。真是六月債,還得快。

「公子,你聽得還入耳嗎?」雲麗瓏歪過頭來,望著獨孤展鵬。

獨孤展鵬沉吟了一下後,先微微一笑,然後道:「在下不大懂琴,說錯了望小姐不要見怪。我覺得小姐今日之奏,琴技固然更加出類拔萃,但在琴趣上,多了一份情采,少了一份質樸,在音正律嚴四字上,似嫌略不是。反而不如前天之奏。」

「多承賜教!」雲麗瓏整容謝道,斂衽為禮,「剛才我心神略有些迷亂!讓我換奏一曲如何?」

「誠所願也,不敢請耳!」獨孤展鵬笑道。

雲麗瓏換過一支香,親*上,憑琴端坐,凝睇存想,靜了片刻,玉手一抬,以右手小指一勾,挑出一聲清亮的琴聲來,接著中指拂彈,食、拇二指合撥,彈出一串琴音來。

琴聲泠泠如春淵之水,激盪如和風拂過大地,如陽光潑滿藍天。隨著琴聲,雲麗瓏曼聲唱了起來: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

「過春風十裡,盡蕎麥青青……」獨孤展鵬在心裡也跟著唱了起來,那首詞,正是羅白石的《揚州慢》。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雲麗瓏玉喉珠圓玉潤,聲情並茂,琴與歌合,歌共琴融,簡直叫人分不出究竟哪是琴聲,哪是歌聲了!

待唱到「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一句時,更是情意深長、餘恨綿綿。

獨孤展鵬抬頭看時,正遇上她飛來柔波,此情此景,此琴此歌,教人如何消受?

正是:縱有千種風情,更與誰人說?

等結句「二十四橋仍在,波心盪,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這幾句唱出,更把獨孤展鵬聽得心神俱醉,雙眼直勾勾地望著茶杯出了神,心淒意迷,熱淚欲泫!

「獨孤公子,這一曲如何?」雲麗瓏一曲操完後,靜了一下神,轉過臉微笑問道。

獨孤展鵬還沒回過神來,猶在出神,沉浸在歌聲琴音餘音裊裊的氛圍裡。

「獨孤公子,麗瓏姐問你呢?」旁邊湯玉環輕輕推了一下獨孤展鵬,小聲說。

「好!好!」獨孤展鵬如夢方醒,回過神來,不迭聲地贊道,見雲麗瓏眼中似有探詢意,便詳道,「開初,有種春風十裡揚州路的歡愉,但從『自胡馬窺江去後』一句起,漸含愴然之意。『猶厭言兵!』的『兵』字,那按節按得好!歌、琴俱有天人共厭刀兵戰火綿結的憤憤之聲!『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一句,深得琴中清、遠、澹、遲之趣,給人種悲不自禁,愁自上心,『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合,戍角悲吟』的親歷曲中場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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