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嫣和泰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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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拿中心並不止有小孔和王大夫這一對戀人,還有一對,那就是金嫣和徐泰來。同樣是戀愛,與小孔和王大夫比較起來,金嫣和泰來不一樣了。首先是開頭不一樣,小孔和王大夫在來之前就已經是一對戀人,而金嫣和泰來呢,卻是來了之後才發展起來的。還有一點,那就是戀愛的風格。小孔和王大夫雖說是資深的戀人,卻收著,斂著,控製著,看上去和一般的朋友也沒什麼兩樣。金嫣和泰來不一樣了,動靜特別的大。尤其是金嫣的這一頭,這丫頭把她的戀愛搞得嘩啦啦、嘩啦啦的,就差敲鑼打鼓了。

一般來說,戀愛的開局大多是這樣的,男方對女方有了心得,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悄悄地向女方表達出來。當然,女追男的也有。女追男總要直接得多,反而不願意像男方那樣隱蔽。金嫣和泰來正是這樣。但是,金嫣有金嫣獨特的地方,認識徐泰來還沒有兩天,金嫣發飆了。一切都明火執仗。她是扛著*包上去的。泰來那頭還沒有回話,金嫣在推拿中心已經造成了這樣一種態勢:其他人就別摻和了,徐泰來這個人歸我了。金嫣我勢在必得。

金嫣的舉動實在是誇張了,泰來又不是什麼稀罕的寶貝,誰會和你搶?泰來真的是一個一般人,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就說長相吧,四個字就可以概括了,其貌不揚。十個徐泰來放在大街上,一棍子下去可以撂倒八九個。盲人們相互之間看不見,但是,到底生活在健全人的眼皮子低下,通過健全人的言談,彼此的長相其實還是有一個大致的了解的——泰來和金嫣根本就配不上。金嫣這樣不要命地追他,不可理喻了。一定要尋找原因的話,不外乎兩個,徐泰來呆人有呆福,——這沒什麼道理好說,對上了唄;要不就是金嫣的腦袋搭錯了筋。

其實,金嫣和泰來之間的事情復雜了。是有淵源的。這口井真的很深,一般人不知情罷了。不要說一般的人不知情,甚至連泰來本人也不知情。

徐泰來是蘇北人,第一次出門打工去的是上海。金嫣是哪裡人呢?大連人。他們一個在天南,一個在地北,根本就不認識。嚴格地說,風水再怎麼轉,他們兩個也轉不到一起去。

泰來在上海打工的日子過得並不順心。他這樣的人並不適合出門討生活。原因很簡單,泰來的能力差,一點也不自信,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封閉。就說說話,這年頭出來混的盲人誰還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呢?良好的教育有一個最基本的標誌,那就是能說普通話。泰來所受的教育和別人沒有質的區別,但是,一開口,差距出來了,一口濃重的蘇北口音。泰來也不是完全說不來普通話,硬要說,可以的。可是,泰來一想到普通話就不由自主地聳肩膀,脖子上還要起雞皮疙瘩。泰來乾脆也就不說了。有口音其實並不要緊,誰還能沒有一點口音呢?可是,自卑的人就是這樣,對口音極度的敏感,反過來對自己苛刻了。

為什麼要苛刻呢?因為他的口音好玩,有趣。徐泰來的蘇北口音有一個特點,「h」和「f」是不分的。也不是不分,是正好弄反了。「h」讀成了「f」,而「f」偏偏讀成了「h」。這一來「回鍋肉很肥」就成了「肥鍋肉很回」,「分配」就隻能是「婚配」。好玩了吧。好玩了就有人學他的舌。就連前台小姐有時候也拿他開心:「小徐,我給你『婚配』一下,上鍾了,九號床。」

被人學了舌,泰來很生氣。口音不是別的,是身份。泰來最怕的還不是他的盲人身份,大家都是盲人,徐泰來不擔心。徐泰來真正在意的是他鄉下人的身份。鄉下人身份可以說是他的不治之症,你再怎麼自強不息,你再想扼住命運的咽喉,鄉下人就是鄉下人,口音在這兒呢。別人一學,等於是指著他的鼻子了:個鄉巴佬。

氣歸氣,對前台,徐泰來得罪不起。但是,這並不等於什麼人他都得罪不起。對同伴,也就是說,對盲人,他的報復心顯露出來了,他敢。他下得了手。他為此動了拳頭。他動拳頭並不是因為他英武,而是因為他懦弱。因為懦弱,他就必須忍,忍無可忍,他還是忍。終於有一天,忍不住了,出手了。他自己一點都不知道他是怎樣的小題大做,完全是蠻不講理了。可是,話又得說回來,老實人除了蠻不講理,又能做什麼呢?

這一打事情果然就解決了,再也沒有一個人學他了。徐泰來揚眉吐氣。從後來的結果來看,徐泰來的揚眉吐氣似乎早了一點。幾乎所有的人都一起冷落他了。說冷落還是輕的,泰來差不多就被大夥兒晾在一邊,不再答理他。泰來當然很自尊,裝得很不在意。不理拉倒,我還懶得答理你們了呢。泰來弄出一副嫉妒傲岸的樣子,乾脆就把自己封閉起來了。但是,再怎麼裝,對自己他裝不起來。有一點泰來是很清楚的,如果說傲岸必須由自己的肩膀來扛,鬱悶同樣必須由自己的肩膀來擔當。徐泰來就這樣把鬱悶扛在肩膀上,一天一天鬱悶下去了。鬱悶不是別的,它有利息。利滾利,利加利,徐泰來的鬱悶就這樣越積越深。

鬱悶當中徐泰來特地注意了一個人,小梅。一個來自陝西的鄉下姑娘。徐泰來關注小梅也不是小梅有什麼獨到的地方。不是。是小梅一直在大大方方地說她的陝西方言。她說得自如極了,坦盪極了,一點想說普通話的意思都沒有。泰來很快就聽出來了,陝西話好聽,平聲特別的多,看似平淡無奇的,卻總能在一句話的某一個地方誇張那麼一下,到了最後一個字,又平了,還拖得長長的,悠揚起來了,像唱。要說口音,陝西方言比蘇北方言的口音重多了,小梅卻毫不在意,簡直就是渾然不覺。她就是那樣開口說話的。聽長了,你甚至會覺得,普通話有問題,每個人都應當像小梅那樣說一口濃重的陝西話才對。比較下來,蘇北方言簡直就不是東西,尤其在韻母的部分,沒頭沒腦地采用了大量的入聲和去聲,短短的,粗粗的,是有去無回的嘎,還有強。泰來自慚形穢了,他怎麼就攤上蘇北方言了的呢?要是陝西話,鄉下人就鄉下人吧,他認了。

意外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這一天的晚上泰來和小梅一起來到了盥洗間,小梅正在汰洗一雙襪子,兩個人站在水池子的邊上,小梅突然說話了,問了泰來一個很要命的問題,你為什麼總也不說話嘛?泰來的眼皮子眨巴了兩三下,沒有答理她。小梅以為徐泰來沒有聽見,又問了一遍。泰來回話了,口口勿卻不怎麼好。

「你什麼意思?」

「偶沫(沒)有意思,偶就是想聽見你說話嘛。」

「你想聽什麼?」

「偶啥也不想聽。偶就想聽見你說說話嘛。」

「什麼意思?」

「浩(好)聽嘛。」

「你說什麼?」

「你的家鄉話實在是浩(好)聽。」

這句話有點嚇唬人了。徐泰來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小梅的這句話弄明白。這真是隔鍋飯香了。方言讓徐泰來自卑,是他的軟肋。可他的軟肋到了小梅的那一頭居然成了他的硬點子。泰來不信。可由不得泰來不信,小梅的口氣在那裡,充滿了實誠,當然,還有羨慕和贊美。

泰來在小梅麵前的自信就這樣建立起來了。說話了。說話的自信是一個十分鬼魅的東西,有時候,你在誰的麵前說話自信,你的內心就會醞釀出自信以外的東西,使自信變得綿軟,擁有纏繞的能力。兩個人就這樣熱乎起來了,各自說著各自的家鄉話,越說話越多,越說話越深,好上了。

泰來與小梅的戀愛一共隻存活了不到十個月。那是九月裡的一個星期天,小梅的父親突然給上海打來了一個電話,他「請求」小梅立即回家,嫁人,父親把所有的一切都挑明了,男方是一個智障。小梅的父親不是一個蠻橫的人,他把話都說得明明白白的,他「不敢」欺騙自己的女兒,他也「不敢」強迫自己的女兒,隻是和小梅「商量」。是「請求」。父親甚至把內裡的交易都告訴了小梅,一句話,「事成之後」,小梅的一家都有「好處」。

「娃,回來吧」。

小梅的離開沒有任何跡象。她隻是在附近的旅館裡開了一間房,然後,悄悄把泰來叫過去了。一覺醒來,泰來從小梅的信件上知道小梅離開的消息,他用他的指尖撫扌莫著小梅的信,每一個聲母和韻母都是小梅的肌膚,是小梅拔地而起的毛孔。在信中,小梅把一切都對「泰來哥」說了。到了信的結尾,小梅這樣寫道:「泰來哥,你要記住一件事,我是你的女人了,你也是我的男人了。」泰來不知道自己把小梅的信讀了多少遍,讀到後來,泰來把小梅的信放在了大腿上,開始摩挲,開始唱。開始還是低聲的,隻唱了幾句,泰來把他的嗓子扯開了,放聲歌唱。泰來的舉動招來了旅館的保安,他們把泰來請了出去,直接送回到推拿中心。徐泰來一定是著了魔了,回到推拿中心他還是唱,差不多唱了有一天半。一開始大夥兒還替他難過的,到後來大夥兒就不隻是難過,而是驚詫。泰來怎麼會唱那麼多的歌?他開始大聯唱了,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一直串聯到二十一世紀初。什麼風格的都有,什麼唱法的都有。令人驚詫的還在後頭,誰也沒有想到泰來能有那麼好的嗓音,和他平日裡的膽怯一點也不一樣,他奔放,呼天搶地。還有一點就更不可思議了,泰來一直說不來普通話,可是,他在歌唱的時候,他居然把每一個字的聲母和韻母吃得都很準,「f」和「h」正確地區分開來了,「n」和「L」也嚴格地區分開來了,甚至連「zh、ch、sh」和「z、c、s」都有了它們恰當的舌位。泰來一個人躺在宿舍的床上,不論同事們怎麼勸,他都不吃,不喝,隻是唱。

從來就沒有冷過因為有你在我身邊

你總是輕聲地說黑夜有我

你總是默默承受這樣的我不敢怨尤

現在為了什麼不再看我

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你為什麼不說話

白天和黑夜隻交替沒交換

無法想像對方的世界

我們仍堅持各自等在原地

把彼此站成兩個世界

你永遠不懂我傷悲

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

九妹九妹透紅的花蕾

九妹九妹可愛的妹妹

九妹九妹心中的九妹

原來給你真愛的我是無悔是每一天

原來隻要共你活一天

凡塵裡一切再不掛牽

原來海角天際亦會變

你這剎那在何方我有說話未曾講

如何能聯係上與你再相伴在旁

愛意要是沒回響這世界與我何乾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一朵雨做的雲

雲在風中傷透了心不知風將吹向哪裡去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

不管是西北風還是東南風

都是我的歌

我的歌

告訴你我等了很久告訴你我最後的要求

我要抓起你的雙手你這就跟我走

這時你的手在顫抖這時你的淚在流

莫非你是正在告訴我你愛我一無所有

你這就跟我走

唱到後來泰來已經失聲了,隻有氣流的喘息。就在大夥兒以為要出人命的時候,泰來沒有出人命。他做出了一個平靜的舉動,自己爬起來了。沒有任何人勸他吃,他吃了。沒有任何人勸他喝,他喝了。吃飽了,喝足了,泰來沒事一樣,上班去了。

那個時候的金嫣還在大連。大連離上海有多遠?起碼也有兩千公裡,可以說是兩重天。然而,在手機時代,兩千公裡算什麼?是零距離。金嫣在第一時間就從她的一位老鄉那裡聽說了泰來的事。事實上,手機的轉述中,事情離它的真相已經很遠了,它得到了加工,再加工,深度加工。事件上升到了故事的高度。它有了情節,開始跌宕,起伏,擁有了敘事人的氣質特征,擁有了愛情故事的爆發力。它完整,破碎,激烈,淒迷。徐泰來與小梅的故事在盲人的世界裡迅速地傳播,是封閉世界裡無邊的旋風。金嫣聽完了故事,合上手機,眼淚都還沒有來得及擦,金嫣已經感受到了愛情。「咚」的一聲,金嫣掉下去了,陷進去了。這時候的金嫣其實已經戀愛了。她的男朋友就是故事裡的男主人公。她的戀人叫徐泰來。

一個星期之後,金嫣辭去大連的工作,瘋狂的火車輪子把她運到了上海。一份工作對金嫣來說真的無所謂,作為一個推拿師,她所有的手藝都在十個手指頭上,這裡辭去了,換一個地方還可以再賺回來。但愛情不一樣。愛情隻是「這個時候」,當然,愛情也還是「這個地方」,錯過了你就一輩子錯過了。作為一個盲人,金嫣是悲觀的。她的悲觀深不可測。她清楚地看到了她的一生:這個世界不可能給她太多了。悲觀反而讓金嫣徹底輕鬆下來了。骨子裡,她灑脫。她不要。她什麼都可以舍棄。今生今世她隻要她的愛情,餓不死就行了。在愛情降臨之後,她要以玫瑰的姿態把她所有花瓣綻放出來,把她所有的芬芳彌漫出來。愛一次,做一次新娘子,她願意用她的一生去做這樣的預備。為了她的愛情,她願意把自己的一生當作賭注,全部壓上去。她豁出去了。

金嫣卻撲了一個空。就在金嫣來到上海前的一個星期,泰來早已經不辭而別。像所有的傳說一樣,主人公在最後的一句話裡合理地消失了,消失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無影無蹤。金嫣撥通了泰來的手機,得到的答復是意料之中的,「您撥打的手機已停機」。金嫣並不沮喪。「已停機」不是最好的消息,卻肯定也不是最壞的消息。「已」是一個信號,它至少表明,那個「故事」是真的,泰來這個人是真的。有。泰來不在這兒,卻肯定在「那兒」,隻不過他的手機「已經」停機了。這又有什麼關係?停機就停機吧,愛情在就行了。

金嫣的戀愛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半,一半是實的,一半是空的;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天上;一半是已知的,一半是未知的;一半在「這兒」,一半在「那兒」。一半是當然,一半是想當然。這很迷人。這很折磨人。因為折磨人,它更加的迷人,它帶上了夢幻和天高地迥的色彩。

泰來在哪裡?金嫣不知道。然而,不幸的消息最終還是來到了,幾乎就是噩耗。金嫣的手機告訴金嫣,她撥打的手機不再是「停機」,而是「空號」。

金嫣沒有悲傷,心中卻突然響起了歌聲。所有的歌聲都響起來了,像傾盆的雨,像飛旋的雪,從八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紀初,什麼唱法的都有,什麼風格的都有。它們圍繞在金嫣的周遭,霧氣茫茫。金嫣的心無聲,卻縱情歌唱。

泰來,一個失戀的男人,一個冥冥中的男人,一個在虛無的空間裡和金嫣談戀愛的男人,他哪裡能夠知道他已經又一次擁有了他的愛情呢?他姓徐。他叫徐泰來。金嫣的心蒼茫起來了,空闊起來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可滿世界都是毫不相乾的魚,滿世界都是毫不相乾的鳥。泰來被大海和天空無情地淹沒了,他在哪——裡啊,在哪裡?

金嫣決定留在上海。氣息奄奄。像一個夢。她在泰來曾經工作過的推拿中心留下來了。金嫣是悲傷的,卻一點也不絕望,這可是泰來生活和工作過的地方。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所做的事情並不盲目。她了解盲人的世界,盲人的世界看起來很大,從實際的情況來說,很小,非常小。與此同時,盲人都有一個致命的特征,戀舊。上海有泰來的舊相識,泰來總有一天會把他的電話打回到上海來的。金嫣要做的事情其實隻有一件,等,在小小的世界裡守株待兔。又有誰能知道金嫣的心是怎麼跳動的呢?金嫣是知道的。別人的心跳像兔子,她的心跳則像烏龜。烏龜一定能在一棵大樹的底下等到一隻屬於它的兔子。金嫣堅信,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每一次心跳都是有價值的,她的心每跳動一次就會離她的戀人近一點,再近一點,更近一點。金嫣看不見,但是,她的瞳孔內部裝滿了泰來消逝的背影——重重疊疊,鬱鬱蔥蔥。金嫣在戀愛,她的戀愛隻有一個人。一個人的戀愛是最為動人的戀愛。一個人的戀愛才更像戀愛。親愛的,我來了。親愛的,我來了。

金嫣給了自己一個時間表,大致上說,一年。金嫣願意等。時間這東西過起來很快的,它的意義完全取決於你有沒有目標。等待的人是很艱難的,說到底又是幸福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其實都在接近。它們都用在了刀刃上。隻要能夠接近,等待必然意味著一寸光陰一寸金。

金嫣並沒有等待一年。命運實在是不可捉扌莫的東西,金嫣在上海隻等了五個月。五個月之後,金嫣聽到了命運動人的笑聲。那是一個夜晚,金嫣他們已經下了夜班了,幾個「男生」聚集在金嫣的宿舍裡,胡亂地嗑瓜子,瓜子殼被他們吐得到處飛。大約在淩晨的一點多鍾,他們扯來扯去的,怎麼就扯到泰來的身上去了。一說起泰來大夥兒便沉默。這時候坐在門口的「野兔」卻說話了,十分平靜地說:「他現在挺好的。在南京呢。」

談話的氣氛寂靜下來了。

「你說誰?你說誰挺好?」金嫣側過臉問。

「野兔」「嗨」了一聲,說:「一個活寶。你不認識的,徐泰來。」

金嫣控製住自己,聲音卻還是顫抖了,金嫣說:「你有他的手機號麼?」

「有啊。」「野兔」說,「前天中午他還給我打電話了。」

金嫣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句話問得有些不講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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