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所念人(一)(2 / 2)
「看我心情。」
蘇小棠見程述這有備而來的架勢,知道今天是在劫難逃了,她輕輕地嘆了一聲,忐忑地將泡沫箱的蓋子掀開。
蓋子上居然貼著一張程述本人的照片,而且明顯看得出來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拍的。
照片裡,他穿著黑色西裝站在酒吧門口,微微蹙眉垂眸,正低頭點煙,一身的大佬氣質。
照片上,歪歪斜斜的字跡寫著:「別惹我,我親愛的很凶的。」
程述:……
小丫頭心虛氣短,趕緊從箱子裡取出一杯酸奶遞給程述:「請你吃,不用給錢啦,我還有點事,先走咯拜拜!」
「以後十三街的生意,不想做了你就跑,我不攔你。」
蘇小棠腳步頓住了,她回頭,沖程述嘻嘻一笑:「述哥~」
「叫爸爸。」
「爸爸!」小丫頭立刻立正站好:「從今天以後,你就是我親爸爸!」
程述將箱子蓋掀開,撕下了那張偷拍的照片,很不客氣地在蘇小棠臉頰邊拍了拍:「詆毀我的名聲,怎麼算?」
女孩想了想,很淡定說:「看來隻能假戲真做。」
「……做夢。」
蘇小棠見他還不樂意,急了:「我是瞎子,可我是裝的啊,如果我跟了你,我就不裝了,我肯定打扮得美美的!」
還真有這個心思啊!
程述有些來氣了:「你這個年齡的小朋友,應該在學校裡念書,想想怎麼考一個好大學,而說不是去給什麼大哥當女人,你爸媽怎麼教你的!」
他真有點想替這小孩的父母狠狠教訓教訓她。
「你以為我不想念書嗎。」
蘇小棠推著酸奶車,嘟噥著說;「養父母不叫我上學了啊,家裡弟弟妹妹這麼多,我也要努力打工掙錢啊。」
程述聞言,大概也能猜到這小姑娘年紀輕輕就去地下賭場那種惡劣的地方打工,肯定有苦衷。
但這人世間啊,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他也幫不了她。
程述拆了包裝紙,將吸管cha進酸奶杯,轉身慢悠悠地離開:「看在它的份上,之前的事不計較,你再敢打著我的名義招搖撞騙,老子真的不客氣。」
他離開很遠之後,轉角處回頭,蘇小棠憋悶地站在原地,還挺失落。
這姑娘很機靈,對他的胃口,他也不過隻比她大幾歲而已,若是早兩年遇到,或許兩人還能試著相互做個伴。
不過現在程述是沒這花邊心思了。
他抬起頭,望見了不遠處的寂氏集團高樓,漆黑的眼眸湧動著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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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是有效的,那幾日,再也沒見小丫頭的身影了。
就像湖麵被一塊小石頭激起層層漣漪,漣漪散去之後,他的生活終究還是要重歸平靜。
但他卻不甘於這樣寡淡如水的時生活,不甘於屈居狹窄簡陋的出租屋裡,他心裡有大誌向,想要闖出一片天來。
他有這個資格。
幾天之後,淩晨四點,程述下班回家,剛走出酒吧,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蹲在路邊,瑟瑟發抖。
因為淩晨剛下過雨,凹凸不平的路麵蓄積著水窪。
他踩著水,路過女孩身邊,沒有多看她一眼。
身後有幾個醉漢發酒瘋,拎著啤酒瓶,東搖西晃地叫著要找女人。
程述走了幾步之後,終於停了下來,走不動道了。
雖然帶她走肯定不是好主意,但把她留下來,在這空盪盪的街頭,絕對是個壞主意。
他深呼吸,不耐地轉身,將小姑娘纖細的胳膊肘抓起來,拎著她往回走。
「述哥,疼」
小丫頭拚命往後縮。
借著微弱的路燈燈光,程述才看到她臉上有血口子,細瘦的手臂上有淤青。
他臉色頃刻間冷了下來:「誰打了你?」
「沒、沒誰。」
「不說我走了。」
他真要走,蘇小棠臉忙喚住他:「我叔,就是養父。」
「養父?」
「上次不是被你抓包了麼,不能再幫人出老千,賣酸奶能掙幾個錢啊,家裡弟弟妹妹要上學吃飯,最小的還在吃奶粉呢,我掙不夠錢,就挨打咯。」
看著她身上觸目驚心的淤痕,有那麼一瞬間,程述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來,他沒有親人,沒有女兒也沒有妹妹,但是他就是能夠感同身受。
「我不敢回家了,這裡是你的地盤,沒人敢欺負我,你快回去吧,別管我,我在這兒坐到天亮就好了。」
蘇小棠說著,蹲在了街邊,拿委屈的小眼神偷偷瞅他。
話都說到這份上,程述但凡還是個男人,就沒辦法把她丟在路邊,隻能帶她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屋子很小,單間撐死了十來平,一張床占據半壁江山、頂燈昏暗,家裡雖沒什麼家具用品,但還是顯得擁擠。
不過窗外視野很好,推開窗戶,能一眼望見江城最高的那棟地標寫字樓,那是寂氏集團的寫字樓。
蘇小棠進屋以後,局促地站在窗邊,有些無所適從:「我還以為你有女朋友呢,外麵都說你風流浪盪…」
程述翻找著醫藥箱,沒理她。
「所以…真沒有女朋友啊。」
「不關你的事。」
「那你還不考慮考慮我?」
程述將醫藥箱扔桌上,懶懶道:「風流浪盪的老子看不上你,行吧?」
蘇小棠也是個心高氣傲的,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就難受了,氣呼呼地轉身要走。
「看不上算了,誰稀罕。」
程述順手將她拉回來,將藥膏取出來,擠在手指尖,然後塗抹在她臉上的淤青處。
「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是不是滿腦子都想的是談戀愛?」
蘇小棠感受著男人粗礪的指腹揉著她的臉頰,有些疼,但是她也能忍。
「你們這個年齡的男人,是不是滿腦子都想的是不談戀愛隻搞女人?」
程述突然用力,她驚呼:「哎喲,疼!」
「疼就記住了。」程述一邊給她上藥,淡淡道:「既然知道,就不要跟這些男人走太近。」
蘇小棠用那雙極有味道的狹長的丹鳳眼凝望著他:「述哥,你是好人哎。」
程述嘴角抽了抽。
他是好人,整個十三街可能就沒有壞人了。
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怎麼到你養父家的?」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趁他收拾藥箱,女孩索性躺在他的大床上,望著天花板晃來晃去的頂燈:「我爸媽重男輕女啊,生了我就把我送出去了,我從記事開始就被轉了好幾道,有多少養父母都不記得了。」
「十三歲到了這家,他們家裡本來小孩就多,但是養不活,一開始就叫我在家裡幫他們帶孩子,後來再長大一些,就讓我幫他們掙錢,我去年到十三街,也聽過述哥的鼎鼎大名啊!說述哥怎麼手黑心歹啊,我就想這得是多恐怖的男人啊才會讓這些家夥這麼害怕,沒想到我述哥這麼帥嘿」
「行了。」
程述不想再聽她尬吹,一口一個「我述哥」,好像他們多親近似的。
他去廚房下了碗麵條,用一大一小兩個碗分裝,又打了一個蛋,放進了大碗裡。
程述將大碗的麵條遞給了蘇小棠,小碗麵條留給自己吃。
蘇小棠似乎餓壞了,接過碗不管燙不燙,狼吞虎咽一頓猛吃,三兩口就解決掉大半,這才有餘暇望望程述:「你吃得好少哦,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減肥。」
「不是吧!你一大男人,你減什麼肥啊,再說,你這體格,哪有什麼肉減啊。」
程述的體格標準極了,臂膀胳膊肘,穿著衣服都能看出來,絕對是猛男。
程述沒有理會她,他知道自己必須保持身材,甚至還要再瘦一些,他見過寂三家的長子寂楊風,他們倆模樣真的很像很像。
如果他再瘦一些的話
蘇小棠吃完飯,坐在床邊,一個嗬欠接著一個嗬欠,困得不行了。
程述望了望黎明晨曦的天空,這會兒也的確不忍心趕她走,便扯了席子出來,在大床邊打了個地鋪,讓小姑娘睡地上將就一下。
蘇小棠也不挑剔,反正在家裡她也是睡地上的,所以脫了鞋趴到席子上倒頭便睡了。
程述躺在大床上,覺得倦意上湧,很快睡著了。
再度醒過來已經是下午,房間裡空盪盪,蘇小棠已經離開了。
不過終歸還是有女人的痕跡,譬如他的髒衣服、甚至連襪子都已經被洗乾淨晾曬在了窗台外麵,桌上還放著留有餘溫的小籠包。
程述穿上拖鞋走到桌邊,看見桌邊的便箋紙上寫著一行工整的字跡——
「述哥,我去賣酸奶啦,謝謝你收留我,知道你減肥,包子是全素的!-3-」
程述不知道後麵那個符號是什麼意思,隨手扔了紙條,抓起桌上的包子嚼了幾口。
還真是素餡兒的,青菜香菇,在樓下轉角那家包子鋪買的。
他眉梢揚了揚,忽然覺得,要是真有這麼個女兒陪著自己,也還不錯。
程述洗漱之後,出了門,又要開始一整夜的工作了。
賭場的趙老板待他不錯,也是有心要栽培提拔他當二把手,不過趙老板不是善茬,心黑,聽說手上過了人命,都是查不出來的案子,所以程述不會真的想呆在他身邊。
遲早有一天,他會走出去,絕不會永遠和這些人混在一起。
他要洗乾淨自己身上所有的罪孽,清清白白地走出去,過安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