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所念人(一)(1 / 2)
十三街是整個江城夜間最繁華的地段,這裡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這裡鱗次櫛比開著各種各樣的酒吧,而很多酒吧再往下一層,便是不見天日的地下賭場銷金窩。
有一擲千金的豪賭客,也有身無分文的江湖客,還有兜售煙酒做點小生意的商販。
賭場二樓是控製室,這裡有單麵透視玻璃,能夠將賭場內的環境乃至每個人手中的牌,都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西裝革履站在透視鏡前,麵無表情看著賭場內部,修長的指尖拎著半截裊裊的煙頭。
場子裡,賭客們臉上泛著紅光,緊張地看著荷官女郎,等著她將牌一張一張發到玩家手裡。
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銷金窟每天晚上都上演著一夜暴富的誘人戲碼。
當然,更多的是傾家盪產。
「述哥,怎麼樣,抓到誰在幫他們出老千嗎?」
「再看看。」
「仔細些,老板對這件事很重視。」
男人將煙頭按滅在了煙槓裡,抬眸望向了場子裡一個掛著盒子賣煙和打火機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齡不大,頂多不過十五、六歲,梳著翹蠍尾辮兒,穿著洗得發白t恤和破洞背帶牛仔褲,戴著黑墨鏡,流連在賭客中。
無論她走到誰的身後,看誰的牌,都不會有人防備,因為她杵著噠噠的盲杖,是個盲女。
她對這家地下賭場的環境比較熟悉,經常過來,流連了小半個月之久。
寂述進入寂家以前,隨母姓程。
程述目不轉睛地盯著盲女,看到她停在一名賭客身後,駐留了兩三秒,然後緩慢離開,來到另一名賭客身後,手裡的盲杖在地上杵了幾下。
噠噠噠噠,噠噠。
像是在傳播什麼信號,而很快,那名賭客贏了個缽盆滿溢。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幾天。
程述看不下去了,揚了揚指尖,沉著臉說:「把她帶過來。」
「是。」
不過就在手下要離開的時候,程述又補充了一句:「不要被客人發現。」
幾名手下立刻行動,在那個盲女進洗手間之前,無聲地捂住她的嘴,強行將她拖走,帶到了程述的辦公室。
盲女很配合沒有掙紮叫喊,她發現了對方似乎不想張揚,如果她此時把事情鬧開,反而不好收場。
幾個男人將安靜的女孩推進程述的辦公室,然後關上了門。
程述從椅子邊起來,溜達到女孩身邊,圍著她繞了兩圈,手裡精致的鋼紋打火機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
女孩防備著四周,臉色慘白。
程述看著她那小臉上掛著的劣質墨鏡,輕笑一聲,扣響打火機,將燃燒的火苗一點點靠近了她稚嫩白皙的臉。
女孩一開始還保持著不動聲色,可是當她意識到這個男人可能是真的要用火苗燙她的時候,她哆嗦了一下。
火苗距離她白嫩的臉蛋不過分毫之距,女孩全身都在顫抖,可是她一動不動。
「挺敬業。」程述熄滅了打火機,順手將她的墨鏡摘了扔牆上。
那雙濕漉漉的眼眸早已盈了淚花,可她硬是沒讓眼淚掉下來。
程述打量著她。
她擁有一雙最具東方女性味道的丹鳳眼,乖巧中又帶了點傲骨和倔強。
哭起來,又嬌滴滴怪可憐的。
程述將打火機扔桌上,然後倚靠著桌櫃,放緩了語氣問:「多大了?」
女孩緊咬著下唇,伸手跟他比劃了一下,表示自己不會講話。
程述冷哼:「裝瞎,還作啞?」
女孩忐忑不安地望著他,點點頭。
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述哥,老板問您,出千的家夥抓到沒有?」
程述轉身正要開門,女孩忽然從後麵沖出來,一把抱住了他的月要,阻止他往前,急切地哀求:「述哥,求你了!」
這下子,她是真的被嚇著了,滿眼恐懼,緊緊抱著他的月要,全身都在抖:「你別把我交出去,我會死的!求你了!」
程述漫不經心說:「殺人犯法,頂多挨頓揍,不過常走夜路,你該有這個心理準備。」
女孩抱他更緊了,嗓音顫栗:「隻是打一頓,我我認,但是這些家夥,你知道他們會怎麼對我,求你了!我今年才15歲,述哥,求你了!」
程述被她那句「我今年才15歲」打動了。
他回想自己15歲的時候,和她乾的是一樣的事,也狠狠挨過揍,如果他不是個男人,可能已經不知道遭了多少回了。
門外又傳來手下急切的催促:「述哥,老板問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程述溫厚的手掌落到女孩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放開自己。
女孩戰戰兢兢望著他,他揚聲說:「沒事,我看走眼了,這是個真瞎子。」
於是門外再無動靜了。
女孩重重鬆了一口氣,倚靠著牆,全身都虛脫了。
「你就在這裡等會兒,天黑了自己走,沒人為難你。」
程述說完這話,拎著西服外套轉身出門,準備去跟老板匯報情況。
女孩心虛地點點頭,在他推門離開的時候,她連忙道:「我叫蘇小棠。」
程述似聽到了,又似沒有聽到,頓了頓,轉身離開。
蘇小棠百無聊賴地坐在他的辦公室裡,時而翻翻桌上那些看不懂的文件,時而走到窗邊看看外麵。
這間辦公室真牛逼啊,落地窗能夠將整個賭場,每個人手上的牌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程述是這間賭場的二把手,很厲害的男人,但是他跟外麵傳的好像不太一樣,外麵都說他性格惡劣,心狠手辣,他靠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血呢。
不過蘇小棠覺得,傳言也不能盡信,真正心狠手辣的男人,是不會對女人手下留情的。
晚上八點,蘇小棠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偷偷在門眼處往外望了望,門外站了一堆男人。
她從包裡扌莫出劣質口紅,在自己嘴上胡亂吐了吐,然後抹散,還把頭發也弄亂了,搞得自己很狼狽的樣子。
準備就緒,她深呼吸,推開房門,低頭離開。
果然,這些男人沒有為難她,程述叮囑過,放她走,所以他們給她讓開了路。
不過當這些男人看到蘇小棠這淩亂的模樣,像是遭遇了一場持久而粗暴的「戰役」,他們眼底泛起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所以當程述重新回來的時候,手下們不懷好意地對他笑,還有恭喜他的,搞得程述一頭霧水。
他幫蘇小棠遮眼了過去,好在那幾日,蘇小棠收斂了,不再幫人出老千,正經賣煙賣打火機,當一個有職業道德的騙子小販。
說來也奇怪,賭場裡的男人對這個假盲女倒是客氣了不少,以前時不時還會有不懷好意的家夥捉弄她、欺負她,不過現在,沒人再欺負她了。
程述雖然疑惑,但是他也沒有深究,隻要這小丫頭別再跟他對著乾,他也不管她裝瞎作啞,在場子裡做點小生意。
但世界上也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天程述剛從洗手間出來,手下李照笑嘻嘻對他說:「述哥,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情種啊。」
程述睨他一眼,漫不經心道:「說人話。」
「看上那小丫頭了,居然自己掏錢給老板把她的窟窿填了,不少錢呢,佩服啊!」
程述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隻說道:「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我又沒瞎。」
「那小瞎子沒在和你談戀愛嗎?」
「我瘋了?」程述皺眉:「她再小個十歲,可以當我女兒了。」
「哈哈,小十歲你也說,這麼想當人家老爸?」
「我要生個這樣不聽話的女兒,我往死裡揍。」
「那外麵傳言有誤,嘿嘿嘿,當我沒說,別放在心上哈。」
李照悠哉悠哉地離開了,程述聽得是雲裡霧裡。
這會兒還沒開場,酒吧裡空盪盪隻有幾個清潔人員。
程述走出酒吧,隨意地在街上溜達了幾圈。
遠遠的,他看見一道清麗的身影,宛如盛夏裡小巷刮來的清風,吹得他神清氣爽。
蘇小棠拖著泡沫箱子,杵著盲杖,慢慢地走街串巷,賣酸奶。
她穿著背帶牛仔褲,牛仔褲很不合身,樣式寬大,顯得她的身形更加瘦小。
她依舊戴墨鏡,慢慢地走著,倒真有幾分盲人的架勢,是個實力演技派。
路邊有小混混跟她買了酸奶,給了她錢,她說一塊兩塊就不找補了,小混混不樂意:「操,一塊兩塊不是錢啊,怎麼就不補了。」
她指了指冷凍泡沫箱背麵,讓他們看,小混混看到以後,臉色變了變,也不敢多說,自認倒黴地離開了。
蘇小棠嘴角揚了揚,拖著箱子繼續走街串巷。
不過遇到小孩,她就不會這樣霸道了,少一塊兩塊的,她也不會計較。
「你這生意做得有點隨心所欲。」
一道極有磁性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蘇小棠身形一震,回頭望了望程述。
「唔」
顯而易見,心虛了。
程述敲了敲她的冷凍泡沫箱:「給我來一杯酸奶。」
「賣賣完了。」
「這麼快就賣完了?」
「對呀。」
「把箱子打開我看看。」程述懶得和她廢話,順手將她的劣質墨鏡扯下來,揣進自己的襯衣口袋裡,不耐煩地催促:「快點。」
「你是阿sir嗎,你這麼凶。」蘇小棠學著港腔台腔,嘟嘴說道:「人家又沒有做違法的生意。」
程述看著她,淡淡道:「現在不怕我,還耍起嘴皮子了?」
蘇小棠還是有點怕他的,咕噥道:「那你先答應我,不要生氣,也不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