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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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店裡從吵鬧到寂靜,不過片刻。

竹屜中除去帶給陳歡的春餅,還剩著一兩盤。

祝陳願記好今日的賬,將工錢數出來給葉大娘,「大娘,要是不嫌棄,還剩下的兩盤春餅,我替你卷好,帶給你家孫兒吃。」

葉大娘接過錢當麵點清,聽到這話,連連擺手,嘴上急忙地說道:「小娘子,可不能這樣。老身知道你心善,也不能每次都讓我帶點回去。」

她停頓了會兒,又壓低聲音,「會把人心給養大的,老身這雙眼睛看透了太多的事情。」

葉大娘沒有明說,隻是拿乾瘦的手握住祝陳願的手掌,「剩下的兩盤我買了,小娘子說得對,我得帶點回去給孫兒。」

祝陳願開這個食店也有兩年的時間,不是沒想過招個年輕夥計,可托牙儈找,總有些手腳不乾淨的毛病。

葉大娘跟她同住在東安巷,一個巷頭,一個巷尾,經旁的人家介紹,乾了幾天,不談年紀,大娘手腳乾淨又知禮數,聽說還是宮女出身。

「大娘,你總事事跟我客氣,罷了罷了,拿十文來便是,可別再說銀錢的事。」

祝陳願不再聽她的,取了十文錢,將剩下的春餅都給了葉大娘。

送走了葉大娘和帶春餅給陳歡的祝清和,食店裡就隻剩下祝陳願姐弟。

蠟燭的光跳到牆壁上,祝陳願走動的時候,影子時而在地上時而掛在牆上,後頭還跟著個小尾巴。

將黃屠夫提來的活魚,放到缸裡,再擦擦灶台,祝陳願回頭,對上祝程勉茫然的眼神,扔下抹布,洗手的空當說道:「勉哥兒,將你的風帽戴好,我們可得回去了。」

一大一小站在食店的門口,寒風呼嘯而過,站在鶴行街上,能聽到後麵甜水巷中傳來的靡靡絲竹之音。

祝陳願雙手攏在袖中,偏頭問祝程勉,「是先回去,還是去州橋,吃點東西再回去?」

鶴行街也有夜市,人多而雜,車馬喧鬧,是人擠人的地方,祝陳願不想去聞「人味」。

祝程勉早就腹中空空,提著小燈籠,忙不迭地回道:「吃點東西再回去,阿姐我肚子好餓,晚食的春餅不頂飽。」

「是你自個兒說的,春餅裡頭沒肉,不好吃,吃了幾個就不再吃了。」

祝陳願往前走,斜睨了他一眼。

州橋離鶴行街不遠,祝陳願才剛從橋上走下來,就聞到酸甜鹹辣交織在一起的味道。

「阿姐帶你去吃陳三家的旋煎羊白腸,州橋附近的羊白腸數他家的最好。」

祝陳願打頭,領著祝程勉穿過人潮,來到橋邊上的一個小攤上。

攤上人不多,小販陳三方臉,皮膚黝黑,看見誰都是一副笑麵孔。

「來一份旋煎羊白腸。」

祝陳願低頭看著攤前的大鍋,沖著陳三說道。

「好嘞,阿花她娘,你去洗根羊白腸來。」

他家的羊白腸是之前就處理過的,上鍋之前再用水洗一遍。

攤前有桌子,祝陳願姐弟坐在桌上,隻等著做好的羊白腸端上來,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這時的風吹得正猛烈,一開口就灌一嘴的風。

「小娘子,羊白腸來了,趁熱吃。」

陳三捧著一個很大的瓷碗,熱氣四溢。十五文一份的羊白腸,足夠姐弟兩人吃飽。

祝程勉探頭,瞧著桌上的旋煎羊白腸,乳白色的高湯中浸著數段淡黃色的羊腸,配上碧綠的蔥花,讓人很有食欲。

他咽了咽口水,還從來沒有吃過羊白腸。

「阿姐,羊白腸不是煎的嗎,怎麼這碗還帶湯呢?」

祝陳願夾起一根完整的羊白腸,放到自己的碗裡,很有耐心地回答,「旋煎羊白腸裡的煎,不是說用油去煎它,而是放到滾燙的高湯裡去燙它。」

羊白腸其實就是羊的大腸和小腸,汴京人慣愛這般稱呼,說是文雅點。

下水在很多人眼裡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認為醃臢,但祝陳願認為,世間萬般物,隻有會做和不會做的而已。

陳三家的羊白腸處理得很乾淨,又浸泡在水裡,異味和髒汙是一點也瞧不見。

她低頭,咬了一口碗裡的羊白腸,腸裡的汁水爆出來,高湯的鮮味彌漫在嘴裡,裡麵嫩滑的羊血,不腥,濃淡正好,還加了點羊油,卻不顯得油膩。

羊白腸不僅脆而且嫩,火候沒有過頭,燙過頭的羊白腸,吃起來口感總覺得差點意思。

「勉哥兒,喝點湯。」

祝陳願拿起瓷勺,給祝程勉舀了幾勺湯。

小孩子愛吃肉,也不管是不是下水,吃得滿嘴流油,嚼一口小腸,再喝一口湯,那叫一個舒坦。

祝程勉吃完後打了個飽嗝,還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嘴。

從陳三家的鋪子前離開時,已經是夜半時分。

兩人慢悠悠走在路上消食,祝程勉走路也不老實,蹦蹦跳跳往前走,手裡提著的燈籠一晃一晃的。

不遠處有個身子佝僂的老人,肩挑著一筐小籃子,上麵蓋著白布,步履蹣跚地向他們走來。

從祝程勉身邊經過時,他聳著鼻子嗅飄散在空中的味道,猛地轉過身子,把祝陳願給嚇了一跳,就聽他興奮地說著。

「阿姐,是賣飴糖的老丈。」

他今日出門沒帶上他的小荷包,裡麵有他攢下來的三十文錢。所以想吃飴糖,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姐,祈求她能去買點。

「肚子還飽著呢,轉眼又想吃糖了,諾,你趕緊拿著銅板買去吧,不然老丈就得走遠了。」

祝陳願數出十文錢,塞到祝程勉手裡,催促著他快點去買。

瞧著他飛一般地跑去,叫住前麵的老丈,祝陳願略顯無奈地搖頭,要是讀書有吃這麼上心就好了。

老丈賣的飴糖不大,不過一文錢一塊,祝程勉買了十塊,包在油紙裡,嘴裡還含著一塊,一側臉頰鼓出一個大包來。

飴糖不是很甜,吃起來硬卻很香甜。

他含糊不清地舉著油紙包問祝陳願,「阿姐你吃嗎?」

祝陳願搖頭,想起自己之前說他的字跟化開了的飴糖一般,不免又開始舊事重提。

「勉哥兒,寫大字真的很難嗎?」

「有一點點難,我總是寫不好。」

祝程勉也想起自己那狗爬一樣的大字,聲音帶著點羞赧。

「阿姐像你這般大的時候,也要練字,阿爹他會陪著我練,我有時候會問他,我是女子,不能科舉,為什麼還要識字認字呢?」

拐進一條街,兩人的影子在燭光下越來越長,祝陳願慢慢地說下去。

「阿爹說,女兒家也得有誌氣,便是不能科舉又如何,他不想讓我一輩子目不識丁,隻能圍著後院灶台轉悠。」

祝清和還是舉人的時候,沒進殿試,舉人頭銜三年一過,還得重考,又碰上祝陳願出生體弱,帶著求醫問藥還來不及,根本沒有精力放在讀書上。

後來,等她身子好起來,就把滿腔心血投注在祝陳願的身上,從少時便教她識字、丹青、算賬、練字,給她講各種大儒的史書經書,帶著她出去外麵開闊眼界。

即使她跟著太婆練習廚藝,回來手臂酸痛發麻,祝清和會給她按手臂,但每日的功課總是少不了的。

「阿姐想跟你說的是,男兒就更得有誌氣,前人讀書你知道是怎麼樣的嗎?是焚膏油以繼晷,恆兀兀以窮年。」

祝陳願說完後,對上他不解的眼神,恍然醒悟,自己又好為人師了,跟個才八歲的小孩講什麼大道理。

「就是明天你得多寫兩張大字。」

在祝程勉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兩人到了家門口,打開後院的房門。

廳堂裡還亮著燈,祝陳願進去時,就聽見陳歡的問話。

「你們兩晚上去哪裡了,這麼晚才回來?」

祝陳願有點犯困了,打著哈欠回她,「去州橋那邊的陳三家吃了碗旋煎羊白腸,回來的路上勉哥兒買了包飴糖。」

「下次早點回來,快點去洗漱吧,我和你阿爹也可回去睡覺了。」

陳歡站起身來,要不是為了等他們,她早躺在床上歇息。

祝陳願回到自己房間門口時,都要推門進去了,剛邁進門檻的腳又縮回去,借著旁邊的燈籠仰頭看簷下垂掛下來的東西。

眯著眼才看清是一個荷包,不用猜也知道裡麵裝的是祝清和今天早上搶來的春牛土。

祝陳願立在廊前盯著隨風飄動的荷包看了很久,想起她即使身體康健了,爹娘也會時不時去寺廟上香,對於這類的事情他們無比虔城,且深信不疑。

良久,祝陳願才開門回房。

何時吃菜最好,古人則說,「春初早韭,秋末晚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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