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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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日,院牆外早早就有人走動的聲音。

不過五更天,祝陳願閉著眼睛扌莫索著穿上衣裳,貪戀著床上的餘溫,遲遲不肯下床。

直到更鼓停歇,她才開門迎風出去,天黑的星子都還看得見,祝清和提著燈籠走在前麵,祝陳願打著哈欠和祝程勉並排往前走。

後院的門吱呀作響,燈籠的光亮有限,三人半扌莫黑走在巷子中。

「阿爹,上一年你好像沒有搶到春牛。」

巷裡安靜,徐徐的風聲穿行而過,祝陳願整張臉縮在帽子裡,發出的聲音也悶悶的。

「前年我也沒有搶到,哪裡搶得過他們,還把鞋子給丟那了。」

祝清和很是鬱悶,想討個好彩頭可真難,年年都搶不到,還額外掉些東西。

說起這種話題來,祝程勉的眼睛都瞪得很大,立馬不犯困了,纏著祝清和再講講丟了鞋子他是怎麼回去的。

官府打春牛的地方在源安街的先農壇,離府衙很近,三人到得還算早,不過已有三三兩兩的人圍在壇前,頂著寒風交談著。

祝清和瞟到旁邊有提瓶茶人,雖不知道他賣的是什麼茶湯,不過半夜能喝碗熱湯暖暖身子,就已經算是不錯。

「那有賣茶的,我們去喝上一碗,也好過在這裡乾熬。」

他率先上前,跟提瓶茶人攀談。

「老丈,你老賣的是什麼茶?」

老丈頭發雪白,薄衣在身,都不哆嗦,聲如洪鍾。

「是點湯,今日帶來的有溫木、桂花、香蘇和橙湯。」

最後除了溫木,其餘一人一種味道。

賣茶老丈取下背上的竹筐,筐裡安置了炭爐,茶瓶放在上麵,從瓶身到內裡都是滾燙的。

他取出茶盞,將花果細粉倒入盞中,提起茶瓶注入熱水,隻等粉末融化。

老丈將調好的橙湯遞給祝陳願,她趕緊接過,涼透的指尖碰上帶著熱意的茶盞,隻覺得觸手生溫。

她是喜歡喝茶點湯的,自己也會,但大晚上站在街頭喝點湯,還是頭一次。

祝陳願要的是橙湯,還沒喝,就能聞到撲鼻而來的酸甜味道。

入口,橙香最為明顯,白梅肉的口感並不突出,甘草的甜膩被兩味中和,白鹽倒是沒有吃出來。

跟平時喝得倒不太一樣,以前有人賣橙湯,總喜歡白鹽多放點,六兩的白鹽能放成十兩。點湯又酸又甜又鹹,喝著不爽口,還覺得難以下咽。

她捧著茶湯,小口慢品,祝程勉早早就一碗下肚,轉頭喝起第二碗。

茶香四溢中,天色漸亮,周圍行人也越發得多,吵嚷著。

在鬧哄哄的環境下,官府主事的官員終於出來,後麵跟著穿青色衣裳的小吏,數十個扛著一頭巨大的用繩捆好的土牛,頭朝東放在府衙旁邊的先農壇。

塗成青色的牛頭正對著先農壇,春牛一出來,旁的一直在叫嚷的民眾也息了聲,隻等主事官到農壇祭拜。

祝陳願離得近,主事官的一舉一動都能看清,他領著衙役在農壇前叩頭,嘴裡高喊著:「願農神,佑我汴京四季平安,五穀豐登,來年風調雨順,六畜興旺。」

說完,有百姓跟著一起大喊,「農神啊,佑我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祝程勉也跟著在那裡起哄,嘴上胡亂說著幾個吉利的詞,根本和他們喊得融不到一塊去,也不妨礙小孩子高興得臉發紅。

「阿姐,這樣來年就能風調雨順嗎?」

祝程勉頂著紅撲撲的臉蛋,轉過頭問祝陳願,在他的心裡,阿姐很是聰明。

「信則有,不信則無。勉哥兒,世上很多事,靠得是念想。你瞧,他們多高興。」

祝陳願明白,豐年靠得是天象和人,跟祭拜農神可沒關係,不然各地也不會有旱災、水災出現。

但一年開端,有個祈願總是好的。

祝程勉似懂非懂地點頭。

在他們說話間,主事官握著一根花綠纏枝的木杖,繞著土牛走一圈,春牛,牛頭青綠,牛尾素白,兩側肚子一黑一紅。

他走到牛尾巴那裡,用木杖鞭打牛屁股,連打三下,出口的話也一聲比一聲急促。

「快去、快去,快去!」

此做法寓意催牛下去耕田,謂之打春牛。

一旁的祝清和在打完春牛後,掀了自己的帽子,塞到祝程勉懷裡,用繩帶綁緊自己的鞋襪衣衫,摩拳擦掌,隻等著主事官一走,就上前去搶春牛。

他瘦弱的體格在其他孔武有力的民眾麵前,被襯得跟鵪鶉一樣,好似一屁股就能把他給擊倒。

「阿爹,要不我們現在回家,別搶算了。」

祝陳願實在不忍心看著他被旁人左右夾擊,還灰頭土臉地出來。

「哪能說走就走,今日春牛我非得搶到不可。」

祝清和堅定地發聲,話說完,人就跟著跑出去,硬生生擠進搶春牛的隊伍中,頓時塵煙四起,混亂中,數人舉著木棒敲打春牛,發出轟隆一聲,碎片四散。

一窩蜂的人擠上去,薅尾巴、掰牛角、拽腦袋,還有蹲在地上撿漏的。

塵埃四起中,祝清和高舉起緊握的碎片,頭發淩亂,袍子上都是腳印和灰塵,臉上一道道黑印,還高興地沖到姐弟倆的麵前。

「今年總算被我搶著了」,他欣喜地說著,攤開掌心,給他們兩個看他搶到得,是半截的牛角。

祝陳願將目光移到了祝清和的身上,替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三人走在回程路上,祝清和還念叨,「到時候,我就掰成兩塊,掛在你們兩個房前,今年肯定不會再生病了。」

春牛本來就是死物,是人們在它身上寄托了祈願,想著搶到春牛身上的一塊土,今年蠶桑農事會很順利;土捏碎灑在屋子前後,還可以祛除毒蟲;最重要的是,家裡妻兒老小如果生病,認為用春牛土熬藥,便可百病全消。

好似搶到了一塊土,今年萬般事情都會順遂。

祝陳願回頭,搶到了春牛土的人歡喜,沒有搶到得懊惱,但總歸今年的打春牛活動,還是皆大歡喜。

風雨順時,穀稼成熟,一切有情,無病歡樂。

願今年是個好年景,她想著。

晌午後,祝程勉跟著祝陳願來到位於鶴行街的食店,祝家食店的牌匾懸掛在上頭,他還是能認出這四個字。

別的食店酒樓早早就開門迎客,隻有祝陳願犯懶,總想著一拖再拖。

一到大冷天她就真的不願意動彈。

春旗高掛在門簷上,陳歡一早做的,拿青繒編起來,旗上繡滿了歲歲平安四個字。

「阿姐,春旗上有你的乳名,歲歲,後麵是平安,歲歲平安。」

祝程勉仰著頭,聲調很高,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在她耳邊不停念著,歲歲平安。

「小祖宗,你可別念了,念得我耳朵疼。」

她能不知道春旗上繡的是什麼,是吉利話,也是一個母親的心裡話。

以為說完能讓祝程勉閉上他的嘴巴,結果他又在那裡念起小祖宗來。

「阿姐,你居然叫我小祖宗哎,小祖宗,小祖宗。」

祝陳願從袖子裡掏出鑰匙,打開門上的鐵鎖,還好店內早早請人來除塵,不然今天還得費力。

「阿姐,你的食店今日要賣春餅嗎?」

祝程勉抬起頭,指著她掛在門口的食牌,上麵有春餅兩字,歪著腦袋,口齒清晰地問她,不再糾結小祖宗這個詞。

他早早就知道,這個食店,是阿娘給阿姐置辦的奩產,將來阿姐出嫁時要帶走。所以他總是會說你的食店。

「是呀,立春得吃春餅,待會兒,我和葉大娘擇菜的時候,你在桌子上寫幾張大字。」

祝陳願不理會他耷拉下來的臉,自顧自拎著一兜子的東西進去,等到祝程勉進來後,半掩上門。

春餅需要的菜蔬,她跟相熟的人家說好了,晚點就送來。

食店進門走出屋簷,就是青磚石鋪就的院子,隻有石桌石凳,還附帶一口井。

後麵才是食客吃飯的廳堂,祝陳願放下東西,挽起寬大袖子,露出裡麵穿著的窄袖,邊弄邊跟祝程勉說話。

「勉哥兒,你先自己坐這寫大字,我得去裡麵看看和好的麵,晚點葉大娘要是過來,你先請她坐坐。」

她低著頭,係上灰撲撲的格紋圍布,才邁著輕巧的步伐走到堂屋裡,打開兩側房門,迎麵是幾張擺放整齊的黑漆木桌椅。

後麵有張高出餐桌一截的賬台,走過賬台,掀開一旁的簾子,後頭是樓梯,直上二樓的包間。

祝陳願繞過樓梯,徑直打開後麵廚房的大門。

昨晚她和阿爹趁夜在這裡先和好春餅要用得麵,不然等午時再來,麵發得不夠好,做出來的春餅皮不夠有韌勁。

木盆裡的麵團順滑柔軟,卻不成塊,會黏手但不會滴落麵水。

祝陳願瞧著就覺得今年的麵團,比去年和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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