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韭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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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的冬日陰冷,饒是臨近立春,也絲毫不見暖意。

祝陳願帶著風帽,毛茸茸的帽簷遮住眉目,雙手藏在袖子中,灰蒙蒙的天色,她頂著寒風急匆匆地穿過回廊,來到廳堂中。

她是早產兒,生下來時臉憋得青紫,哭聲弱得根本聽不見,瘦弱多病,雙親帶著她求醫問藥,身體才慢慢好起來。

可是她也得了個畏寒的毛病,寒冬臘月時節,祝陳願裹得再多,冷意也會滲透進身子裡。

廳堂裡祝母陳歡一早升起地爐,屋子裡暖意融融,祝陳願解下風帽放在架子上。

陳歡背對著她擺弄著買來的餅,頭也不回地說道:「歲歲,快點去盥手洗麵,過來吃早食。對了,你的刷牙子我瞧著上麵的毛都掉了一些,今早去傅官人刷牙鋪給你新買了隻,舊的那隻就換下來。」

祝陳願含糊應了聲,拐進旁邊的浴堂,木架上放著瓷盆,盆裡熱氣騰騰,旁邊的木櫥上擺著隻竹骨刷牙子,她打開木櫥拿出牙粉,灑在棕亮的馬尾上。

洗漱完擦著麵脂坐到椅子上,隻瞧見陳歡一人,祝陳願接過她遞來的筷子,麵上露出點疑惑的表情,「阿娘,阿爹和勉哥兒去哪了?」

「你阿爹一早就拉著勉哥兒趕去書鋪,真是報曉的行者都沒兩人起得早,今日我得去文繡院了,才緊趕著喊你吃早食。」

她自小在娘親的培養下,繡工了得,前兩年回到汴京後,正逢宮廷外諸司的文繡院招善繡匠人,她便成了文繡院的工師。

陳歡夾了塊不大的胡餅,還冒著熱氣,放到祝陳願的碗裡,嘴上關切。

「諾,胡餅你喜歡吃的,可得多吃點,長點肉,怎麼好東西進了你的嘴裡,肉是一點都沒長起來呢?」

她的眼神停留在祝陳願的臉上,她的歲歲從小就瘦,長大了臉也小,眼睛卻大,桃花眼和柳葉眉,沒有表情也像是在笑的仰月唇,湊在一起,別提多招人稀罕,光是瞧著便覺得溫雅明亮。

祝陳願吃著胡餅,忽略陳歡的眼神,王婆子餅店出來的糖薄脆,餅小芝麻多,一口下去隻聽得清脆的一聲,薄餅便已在口舌中化開,甘香四溢。

她細細品味,白糖、酥油、清油加上椒鹽,調料混合得極好,麵胚揉製得沒有過頭,爐火烘烤的火候也把控的剛是時候,薄餅才香脆十足。

「歲歲,你餅拿在手上不吃,在想什麼?」

陳歡的話讓祝陳願回神,她捏著薄餅,「阿娘,今日晚食我們吃羊脂韭餅吧…」

吃著薄餅,腦子裡就想到了同源的羊脂韭餅,越想就越饞,這麼想著嘴上也就順道說出來。

「咱家可是你掌廚,你想吃就做,等會兒你自個兒去買菜蔬,今日文繡院的繡品要得急,我可得去了,碗你加點熱水洗洗。」

陳歡話音剛落,一撩筷子,拿上她自己的風帽,遮住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她身形高挑豐盈,臉色白皙隱有小痣。裹緊披帛,打開廳堂的門,往文繡院趕去。

留下祝陳願一人慢悠悠地吃著早飯,食店得到立春才開門迎客,她倒是成了家裡的閒人。

收拾完殘局,地爐裡的炭火也漸漸熄滅,寒意從窗戶縫裡透進來,祝陳願雙手哈氣,搓熱手心,才戴上風帽,攏緊加厚的襖子,提溜上竹籃子,走出門外。

這樣冷的天,即使是日頭出來,祝陳願還是凍得慌,不過院裡菜畦裡的韭菜可比她能挨凍,長得鬱鬱蔥蔥,青翠挺拔。

她路過狗窩時,透過門縫,裡麵的雪蹄還在趴著沒醒,祝陳願也沒有叫它起來吃狗食,悄悄地繞過影壁,打開門,順著台階走到巷子裡。

她家住在東安巷的巷尾,後麵沒有人家,隻有蜿蜒出去的青牆,祝陳願走得很小心,起得早,地麵結的薄霜還沒化,要是快步,指不定得摔上一跤。

一晃神的功夫,就從巷子口走到大街上,迎麵就是安興橋,上麵的浮鋪挨得很近,祝陳願乍一看,都分不清招牌是哪個攤子的。

橋上幾隻騾子馱著糧食,數來個穿著單薄衣衫的行販挑著擔子來回穿梭,更有牽著高頭大馬的男子擠在人群裡。

高昂又兼雜著聲調動聽的叫賣聲,過往行客三兩交談的聲音,橋下汴河裡來往船隻舟楫攪動著的水聲,跟巷子裡的清靜截然相反。

「立春前買賣的人可真多。」

祝陳願咕噥著,呼出淺淺的白氣,橋上太過熱鬧,她不是個願意湊到人堆裡的,遠遠地瞅上幾眼就作罷。

挎著籃子沿著街邊走,還沒走兩步,就在巷子口賣洗麵湯的鋪子前,碰上了葉大娘,她上了點年紀,頭發兩鬢發白,全靠周邊接點活,添點家用。

還沒走到跟前,她帶著笑意的話語就遠遠的遞過來,「小娘子,從青州回來了?」

「前兩天才剛回來,身子疲乏著,躺了一天今日才出門瞧瞧,葉大娘你這是接了哪家的活計?」

祝陳願也不好急著走,站在大街上跟她寒暄起來,瞟到葉大娘手上拿著的薄紙,順口問了句。

「這呀,不是還有十來日就到元宵了,糊點紙燈籠賺點銅板,不過等小娘子你的食店開門了,我照樣還是先忙你的。」

葉大娘說話嗓門不小,看著粗枝大葉,可做事卻十分乾淨細致,往常祝陳願都是請她幫忙處理蛤蜊、鯽魚、春筍等物,還有幫著招待食客。

「食店等立春就開門迎客,還是和之前一樣,你晌午就過來。」

兩人又在街上攀談了一會兒,祝陳願才不急不緩地繼續往前走,她腳程還算快的,不多時拐進一家她慣常去的肉鋪裡。

店家是個壯碩的中年男子,嘴上一道濃密的胡子,見祝陳願走來,倒是很熱情,相熟之人見麵總會客氣地問候幾句。

他提著一把大刀,嗓門洪亮,「小娘子,好些時日不見你來買肉了,我都疑心你去李屠夫家買去了。」

黃屠夫慣常是個愛說笑的,祝陳願知道他的性格,自然地接過話茬。

「回了趟青州祖父家,可別拿我說笑了,羊腿肉來半斤,羊脂給我來一塊,四兩就行,豬肉也要四兩,我要半肥半瘦的。」

她走了一圈,才感覺暖和起來,從袖子裡伸出手,指著案板上的半扇豬肉,挑了個她覺得肥瘦都合適的位置。

不管是煮羊湯還是燉羊肉,她都喜歡羊腿肉,腿肉較之其他部位的,肉厚又嫩,夾帶點肥脂,適合冬日燉煮。

他家的豬肉都是請了專人閹割,沒有腥臊味。

黃胖屠夫的手穩當有準頭,一刀下去,他自個兒掂量一下,上秤,四兩竟分毫不差。

他拎著羊脂和豬肉,包起來,在圍布上擦擦自己油津津的手,抓起包好的羊肉,放到祝陳願的竹籃中。

還搭上一根羊骨頭,「骨頭還剩著,不收銀子,小娘子手藝好,拿回去煲湯喝。」

祝陳願百般推辭,最後付了幾十文。

「那立春可得來店裡吃春餅,我也不收你銀子。」

「那我到時候得空著肚子來。」

你來我往一番,祝陳願從肉鋪頂著風回到院子裡時,雪蹄正繞著院子裡的花圃跑動。

它通體烏黑,隻有四足雪白,體格高大,行動矯健,還沒等祝陳願喚它,雪蹄就四蹄生風似的跑來,撲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盯著她,使勁地搖著毛茸茸的尾巴。

「太公送你來,是請你來看家護院的,你倒好,真是隻貪吃好睡的小犬。」

祝陳願放下竹籃,扌莫扌莫雪蹄光亮順滑的皮毛,語氣嗔怪。

從青州跟著她坐船回來的雪蹄,是祖父從農人家裡買的,她養了十來天,回程也就帶上它一起回到汴京。

雪蹄垂著頭,蹭蹭祝陳願的手心,輕輕地嗚咽一聲,尾巴也安靜地垂放在地上。

「好啦,快點來吃早食。」

祝陳願喊著,雪蹄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後頭。

廚房是單獨分離出來的,在廳堂的後麵,她推開門,從木幾上的紗櫥中取出餳糠,倒在門口的狗食盆中。

灶台在廚房最左邊,低矮,剛及祝陳願的月要部。

她拎著竹籃子放到案幾上,從碗櫃中拿出兩個白瓷洗口盤。

拆開袋子,肉很新鮮,提起來還往下滴血,啪嗒啪嗒落在盤中,祝陳願又抱了個深口陶盆,在靠牆邊上的水桶裡,用竹瓢舀兩勺清水倒在陶盆中,讓肉浸泡一會兒。

等待的時間,得先和麵。

祝陳願篩完麵粉,在盆裡分幾次加水,加入罐中的老麵,反復淨手後,開始揉製麵團。

麵團揉到她滿意的狀態,蓋上木蓋,醒發。

廚房雖然朝南,還是陰冷,冷的她手指頭都變得麻木,隻能停手,先用發燭生起地爐裡的炭火。

午時的太陽從窗戶中透進來,祝陳願靠在椅背上,烤著爐火,雪蹄挨著她的腳尖,時不時舔自己的爪子。

時人照常是一日兩餐,哪怕兜裡有點銅板,還是早一頓,晚一頓,實在餓的話就吃點點心墊墊肚子。

可祝陳願以前體弱,不按三餐來吃,一天下來也沒有什麼精氣神,這麼多年,他們家早就習慣吃三餐。

今日午食隻有祝陳願一人,早上煮的白粥還有剩,燒熱後加入豆粉,撒點糖,捧著碗豆粥,邊吃邊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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