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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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紀封「嗬」的嗤笑一聲。

「一天上下十幾二十次怎麼了?我一次也不想遇見她!」

薛睿聽出老板是真的煩出情緒了,趕緊有眼色地保證道:「好的紀總,您放心,下回您上下電梯前我一定先替您探好路,一定確保您出行路上遇不到許……遇不到那個女人!」

紀封又瞥了薛睿兩秒鍾,才放過了他。

車子開到商場附近,薛睿下去買皮鞋。紀封有點煩躁地把平板電腦拿過來,點開屏幕上叫「季風莊園」的a,開始收地和種菜。

手指戳著屏幕時,力道不自覺間變得比平時大。

把菜種好後,甩開平板電腦,眼神向下一抖間,視線滑過了那雙被踩塌腳麵的皮鞋。

心頭馬上開始往上翻湧起膩煩來。他強令自己壓住這股膩煩,並告訴自己,那女人太微不足道,實在不值當他浪費情緒。

薛睿拎著一雙嶄新皮鞋回來了,拉開車門遞給他試。

鞋子大小正好,皮子也軟韌一點都不板腳。

可他還是覺得膩煩。平白無故遇到那女的膩煩,平白無故被她踩髒鞋子膩煩,平白無故就記住了她的名字,實在叫人太膩煩。

下午時她被客人投訴順走了財物。看她剛才的樣子,心不在焉頹廢無神,想必是沒辦法自證清白。所以過了今晚,她應該就會被辭退了吧。

這樣很好。

起碼以後不會再這麼晦氣地遇見她。

*

許蜜語安頓完新到的一波住客,終於可以下班了。

趕去食堂時,菜和肉都已經被盛光,米飯也快涼透了。許蜜語打起精神盛了碗涼米飯,又在上麵澆了一勺菜湯,端到座位上對付吃。

她實在太累了,心累身體也累,管它飯是什麼味道,哪怕是蠟般無味,眼下為了填飽肚子和體力,她也得大口地嚼。

這樣的生活是她從前從來沒體會過的滋味。有點辛苦,但又沒力氣去悲嘆太多。人被生活推著一步步往前走,累到麻木地活著,似乎就感覺不到苦了。

許蜜語一口一口吃著湯拌的涼飯,麻木地想著,應該沒有什麼事能比現在更讓她覺得疲憊辛苦了。

直到手機叮咚一聲響起來,她接起來看。

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剛剛的想法錯了。

是許蜜寶發來的短信。

看著短信的內容,一口涼飯堵在許蜜語的嗓子眼兒。

她放下筷子,吃不下去了。

短信裡,許蜜寶因為遲遲沒有收到她的打款而在咒罵她。他罵罵咧咧地說如果他這輩子的幸福斷送在她手裡,那他也一定不會讓她好過。

他罵得又狠又髒。許蜜語想,他但凡有一點點教養,但凡對自己有一點點親情,也不該把那麼髒的辱罵潑灑在她身上。

她拿起手機,收了餐盤,起身向外走。

剛剛從員工通道出了酒店,手機就又響起來。這回不是叮咚短信聲,是連綿的來電鈴聲。

許蜜語看著來電,嘆口氣。是焦秀梅打來的。

天已經半昏半黑,太陽落下去,月亮還沒升上來,許蜜語站在街邊樹蔭下,涼涼的晚風吹透她的薄襯衫。

她心裡也像這天色一樣,混沌又冰涼。

她接通電話,焦秀梅的聲音哭天喊地地響起來:「老三你這孩子到底還是不是我生的?你還有沒有良心?這麼多天了你都不打電話問問我怎麼樣,你心裡是沒有你媽了吧?」

許蜜語迎著夜晚涼風想,那這麼多天了,有沒有誰來問她一句,最近過得怎麼樣?

她想快點打發了焦秀梅,於是問了聲:「那焦女士,你最近怎麼樣?」

焦秀梅立刻說:「焦女士最近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焦,焦得都焦頭爛額了!老三我跟你說,你弟弟交女朋友了,要是水到渠成很快就能結婚!」

許蜜語想,所以什麼叫水到渠成呢?

不用她問,焦秀梅迫不及待就給她解了惑:「你看啊,現在你弟房子有了,還有你們仨姐姐幫他還貸,他也不算背了貸款,這一點女方是很滿意的,所以目前主要差就差在,女方跟我們要二十萬的彩禮呢。」

許蜜語聽到這筆錢數,本已經麻木的心不由又咯噔了一下。

她告訴焦秀梅:「那就讓許蜜寶自己出去掙彩禮錢,別整天閒在家裡乾呆著。」

焦秀梅立刻嗆她:「你要是能給你弟安排個能掙到二十萬的工作,我明天就讓他去上班!這不是沒有合適工作嗎,你以為他願意呆在家裡閒著啊。」

許蜜語心煩地說:「那就讓大姐把他也安排進酒店做服務員吧,掙不到二十萬他也總算能有點收入,不至於可著我們三個姐姐一直啃。」

焦秀梅不樂意了:「讓你弟和你一樣去做伺候人的服務員,那可不行!他可是咱老許家獨苗,嬌生慣養長大的,他可不能去受那份罪。不過要是他能到你們酒店做那種天天就送送餐、穿得好看又不太累的活,那還行。」

許蜜語冷笑起來。焦秀梅的雙標令她覺得可笑。

而焦秀梅還在繼續可笑地說下去:「老三啊,咱家為了給你弟買房子,所有人都已經榨乾了,」說到這她技術性停頓了一下,然後又技術性地加重重音,「除了你!」

許蜜語危機感湧起:「什麼叫除了我?我才是那個被榨得最徹底的人吧!」

焦秀梅立刻反駁她:「不!你不是!」頓了頓她解釋,「老三你不一樣,你兩個姐姐加我和你爸,我們沒人脈,想借錢都借不來;但老三啊,這個能借錢的人脈你有啊!你隻要肯張嘴求聶予誠借個二十萬,他一準借給你都不帶讓你還的!你們離婚前我焦女士可看得明明白白的,聶予誠對你可還有感情呢。」

許蜜語聽著母親的話,隻覺得月匈口發悶兩腿發軟。

她走到街邊梧桐樹下,扶著樹乾閉上眼,對手機那邊的人說:「媽,這不可能,你死了這個念頭吧。」

她的拒絕換來焦秀梅的勃然大怒,電話裡傳來她陡然抬高八度的聲音:「什麼?你讓我死了念頭?你怎麼不直接讓我死了呢?我告訴你小多餘,為人子女可不能像你這樣,你這是無情無義!今天我把話給你撂這了,你弟弟娶媳婦這二十萬,就必須由你來解決了!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你要是不顧你弟死活你就是眼裡沒有我這個媽,到時候我一頭磕死在你眼前去,讓你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我慘死的樣兒!」

焦秀梅撂完狠話就掛了電話。

許蜜語覺得天旋地轉。她靠著樹乾站了好一會兒才恢復力氣。

一步軟過一步地往宿舍走時,她苦笑著想,焦秀梅可真看得起她。大姐許蜜子難道沒有告訴她,聶予誠已經懷抱新歡了嗎?

這二十萬,她怕是賣身賣腎也弄不來,不如她先一頭磕死在焦秀梅眼前吧。

*

也許是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致,這一晚許蜜語睡得意外的好。

醒來時已經九點多。她趕緊洗漱和吃東西,然後趕去酒店。

換好衣服往外走,許蜜語打算去客房部找張彩露。但剛走近客房部她就看到了尹香。

尹香正靠在走廊牆壁上,半哈著月要在喘氣,看到許蜜語她像看到了救星。

「許姐,我剛才鋪床甩單的時候岔氣了,現在肚子疼得厲害,商務房那邊有個老頭要打掃房間,我現在實在直不起身,你能不能替我去啊?」

許蜜語看著尹香一邊說話一邊嘶嘶地吸氣。這回她的肚子疼倒不像是裝的。

於是她說:「好的,我替你去,但我得先去找領班交接一下,我早上沒來,給我分的房應該是她在幫我打掃呢。」

她們正說著話,不遠處有人從客房裡出來,然後推著布草車逆著光向這邊走。

走得近些,許蜜語看清了來人,正好就是張彩露。

許蜜語來不及迎上去,張彩露已經走到她們麵前。

「許大姐,我不是讓你上午在宿舍好好歇歇嗎,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再來?」張彩露停好布草車,走過來對許蜜語說。

然後不等許蜜語回話,她就向旁邊瞄了一下,看到彎月要靠在牆壁上的尹香,咦了一聲說:「小香,我怎麼記得十分鍾前那間商務房就叫了清潔服務,你怎麼現在還沒去?」

尹香呲牙咧嘴地回答她:「我岔氣了,肚子疼,許姐說替我去呢!」

張彩露立刻說道:「許大姐昨天累壞了,你再讓她休息一下,別老使喚她。」

許蜜語聽了這話心裡一暖。

尹香辯解:「我沒使喚啊,真是許姐自己願意幫我的!」

張彩露沖她笑著搖搖頭:「你呀,我還不知道你嗎。小香說真的,許大姐雖然比你大,但她是新人,你得多照顧新人啊!」

尹香彎著月要捂著肚子,抬起頭看向張彩露。她平日裡最哈著張彩露,因為她是她領導。

她看著每一位領導以及有錢顧客時,眼神總是討巧甚至帶著點恭維諂媚的。

可眼下她的眼神卻有點不馴甚至是嘲諷。

許蜜語感到有些意外。

隨後她聽到尹香對張彩露笑起來說:「領導,看你說的,我都快分不出你說的是正話反話了!」

張彩露抬手拍她肩膀一下:「好好說話,怎麼陰陽怪氣的。」然後轉頭問許蜜語,「那許大姐,由你去替尹香整理房間,能行嗎?你別累著。」

許蜜語趕緊說:「沒事的,我不累,我這就去收拾那間商務房。」

她接過布草車時,順便不忘對張彩露道謝:「領班謝謝你啊,上午替我做了好幾間房。」

張彩露對她擺手,笑著告訴她,千萬別客氣。

許蜜語心裡不由又是一暖。

*

許蜜語推車到了原本分給尹香負責的那間商務房。

她輕輕敲門,並報出自己是服務員。

下一秒房間門呼啦一下被人從裡麵拉開,一個白發紅麵的老頭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聲若洪鍾地大吼問道:「十分鍾前我就讓你們來打掃房間了,怎麼現在才來?!」

許蜜語趕緊說崔老先生,實在抱歉。

她道歉了足有三分鍾,崔老頭才稍稍消些氣,側開身體讓許蜜語進了房間。

許蜜語打掃房間的時候,崔老頭像個監工,眼睛似幾千瓦的燈泡一樣射在許蜜語身上手上,監視審查她的一舉一動。

但凡東西擺得有一點點偏,他的紅麵孔就會剛加紅,他就會吼著說:「不對!你活乾得不對!重新弄!要不然我給你的服務打不滿意差評!」

許蜜語知道自己不能再收割服務不滿意了,再收割她就容易卷包裹走人了。

她隻好重新擺,擺到後麵她差點要去借根尺子量尺寸了。

她想這個老先生不是一般的難搞,簡直就是活到老強迫症到老。

許蜜語小心又小心地乾著活,就怕惹得崔老頭不滿意。可在她給崔老頭掛浴袍的時候,崔老頭還是突然就炸了毛。

他嚷嚷說浴袍不對勁,左右兩邊衣襟不對稱,左邊肯定比右邊長。

許蜜語怎麼看也沒看出有什麼不一邊長來。

本著顧客為上不能被打服務差評的原則,許蜜語想,那就給老人家再換條浴袍好了。

結果老人家說什麼也不乾,他就是要證明眼下這件浴袍左右衣襟長度不對稱。

許蜜語越發領教了什麼叫做難纏。

但看到老頭麵紅耳赤地氣吼吼地堅持,她隻好跑去客房部,真的找來一把尺子,仔仔細細地量起那件浴袍。

量完還真是差了一點點——兩毫米左右。

這明明是在可以被忽略的誤差範圍內的。

但強迫症的老頭不許它被忽略,絲毫都不許。

看到這兩毫米的誤差,老頭舒坦了,居然在他的紅麵龐上還露出點笑容來:「你看,我就說吧,你們的浴袍左右不一邊長,我穿著難受!」

證明自己說的沒錯之後,他終於同意許蜜語給他換新的浴袍了。

不過新換的浴袍,許蜜語也得仔仔細細地量,量出的數據沒有差值老頭才接受。

許蜜語差點累死在量浴袍上。

後來她長了點心眼,量的時候讓尺子鬆一鬆或者緊一緊,那幾毫米的誤差終於消失了。

浴袍這一關總算過去。

許蜜語以為自己能過關了。結果事實證明是她想得太美。

浴袍折磨結束之後,新的床單折磨又到來了。

老頭非說新鋪的床單有褶子。

許蜜語看了下,立刻變成許無語。

這位老人家,他說的有褶子的那道褶子,其實是疊床單時留下的橫豎印子。

那明明是床單乾淨、是新床單的證明,怎麼就成了褶子了?

但崔老頭不接受許蜜語的解釋,也不聽「鋪一鋪,那些橫豎道道的印子自己就會不見」的話,他一定要許蜜語把那些橫豎道道的褶子立刻馬上原地熨燙平整。

許蜜語沒了招,她讓崔老頭磨得一點脾氣都沒有。

她隻能盡量去滿足客人的要求。

於是她不得不把床單掀下來,架在熨板上仔仔細細地熨,熨好後再把床單重新鋪回去。

鋪床單的時候,她按照規範流程甩單,因為甩得太好看,又被老頭要求:「哎,你先別鋪,再甩兩次讓我看看!好好甩啊,甩不好我給你的服務打不滿意!」

「……」

許蜜語從來沒見過提這種要求的顧客。她想其他服務員應該也都沒有見過。

她隻好又甩了幾次單,胳膊差點都隨著床單甩飛掉。

在兩隻手臂都要抬不起來的時候,許蜜語忍不住想,尹香到底是不是真的肚子疼?她是不是知道這位崔老先生難纏,所以才「肚子疼」,然後把這個難纏的人交到她手上?

正想著,耳邊又傳來崔老頭的大聲吩咐:「對了,反正都是熨,你把我的毛巾浴巾也都熨一下,平平整整的我用著才舒服。你別跟我廢話說不用熨啊,反正用起來也會皺,我告訴你你要是跟我廢話我可給你打服務差評,我知道你們攢多少個差評之後可就得被開除了!」

「……」許蜜語又無語又有點生氣。

規則到了不好相與的人手裡就成了傷害別人的武器。

可她又沒有辦法和規則抗衡,隻好屈服,不得不拿著熨鬥又去熨燙毛巾和浴巾。

崔老頭就這樣那樣地折騰了許蜜語足足一個多小時,最後許蜜語連鞋墊都給他熨了,皮鞋也打油打得鋥亮,伺候他伺候得就差往他嘴裡餵飯了。

老頭使喚人使喚得舒坦了,在他的紅麵龐上綻開一朵大笑容說道:「嗯,你脾氣還挺好。別的服務員麼,我知道雖然臉上對我微笑,但她們都在心裡罵我沒事找事呢,這我都門清。但你呢,我看得清楚,你沒在心裡罵我。挺好。」

許蜜語想,她隻是心太累,顧不上罵而已。

等徹底把崔老頭服務完畢,許蜜語覺得真是可怕,她做這一間在住房,簡直比做十間髒房都累人。

但累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臨走的時候聽到崔老頭居然對她說:「哎,讓我看看你月匈牌,哦你叫……許蜜語,是吧?行了,我很滿意你,以後我住在這,就指定由你來給我打掃房間了!」

「……」許蜜語從來都渴望被肯定。但今天這份肯定卻讓她嚇得腿都發軟。

*

薛睿這幾天一直往返於頂層和行政層之間,替紀封和擬合作方傳達消息。

紀封不喜歡擬合作方開始答應得好、後麵一點一點加碼提要求的作風,索性不直接出麵,有事就放薛睿用他的碎嘴去周旋,十次總能有八次把對方周旋得沒了耐心而不再多提種種要求。

這天上午薛睿又替紀封去行政層的行政酒廊給擬合作方送文件。

他去行政酒廊的時候,看到有個房間敞著門,一個白發紅麵的老頭正在刁難一個瘦弱服務員乾這乾那。

他想起之前聽李昆侖八卦過,行政商務有位常客,是個老頭,白發紅麵,非常難搞,每一個被他刁難過的服務員,沒有一個不爆哭出聲的,簡直就是服務員殺手。

他瞄著那個房間,有點同情那個瘦弱背影。

一個多小時後,等他去行政酒廊代表紀封和人談完事情往回走,再路過那個房間時,他居然看到,那個服務員不僅沒有爆哭,甚至那個白發紅麵的老頭正在誇她,還說以後凡是打掃房間都要指定由這個服務員來。

薛睿看著那個服務員纖細的背影想,看樣子她有點本事。

等那個纖細的背影轉過身,薛睿立刻意外了一下。

居然,是那個許蜜語。

他看著那個許蜜語推著布草車走向另一間房去打掃。

他不由想,她昨天居然沒有被辭退。

她居然度過了那場偷竊危機。

所以,她還真是有點本事的。

看著許蜜語消失在另外一個房間的背影,薛睿不由想,她並沒有被辭退這件事,不知道老板知道以後會是什麼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還是上午9:00更新,肥章~

2分評都有紅包,麼麼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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