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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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意順著小腿攀爬而上, 元鳶縮了縮身子,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灰蒙, 沒有燭火, 隻有映在梨花木書桌上的淺淡月色。

她竟然睡著了。

她又偏轉視線望向身旁,一摞摞的公文整齊地疊在一起,筆台上掛著的狼毫筆靜靜垂落。

謝錦衣早已不在屋裡。

隻有一個人的感覺到底是冷清了些, 元鳶迷糊地閉了閉眼,意識慢慢回攏。頭在小臂上枕得太久,她適應了一會兒才坐直身子。

她正打算揉揉酸麻的手臂時, 有什麼東西順著肩頭滑落到月要側。她往後探手,觸到的是柔軟的布料, 往上提時才發現是一件男子的玄黑色衣袍。

握在衣袖上的手不自覺收緊,這是謝錦衣身上那件。元鳶挽了挽耳發,將那件衣袍規矩地疊好抱在懷裡,起身往外走。

瞧著昏沉的天色應當是戌時,元鳶推開正門, 掛在屋簷的大紅燈籠在夜風中左右搖擺, 晃下的光影浮動在腳邊。

院裡空盪盪的,高牆之上泛起了點點繁星,將月色都逼得隱退。

涼風拂麵, 吹散了不少倦意。看著空無一人的院子,元鳶略為失落地低頭看向懷裡的衣袍。

片刻後, 她準備回自己的臥房, 卻在踏下台階時聽到一陣淩厲的破空之聲。元鳶循著聲音過去,卻在走到拱門處時停住腳步。

月色微涼,涼不過那人槍尖的寒光。

榆樹下, 謝錦衣一手握著銀槍,身姿挺拔,衣袂蹁躚。白玉梨花佩扣住月要身,白色裡衣下擺隨著他翻身的動作劃過優雅的弧度。

月要身往一側轉去,手裡的銀槍滑溜得像一尾魚兒,刺過簌簌落下的榆樹葉,槍尖映出他清冷的眉眼,銀冠內散下的墨發勾在月要側。

風撩開壓在耳邊的碎發,掛在元鳶的眼睫上,她抱著衣袍靜靜地站在那兒,不知為何眼前人卻變了模樣,漸漸和她記憶裡的樣子重合在一起。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一個身著錦衣的少年站在梨花樹下耍槍,金珠紮起的一卷馬尾甩在身後。

嘴角勾著肆意的笑,眼神總是似有若無地往她這兒瞟過來,眼瞼下那顆小小的紅痣跟著揚起,得意又張揚。

像在問她: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

日頭傾斜,從他的肩頭移到鬢角,笑容也模糊在一片耀眼的白光裡。

唯獨銀槍劃破空氣的聲音不時響起,最後那槍尖直直地破開白光探出。少年人手腕一抖,銀槍打在垂下的梨花樹枝上。

「啪嗒」一聲,白色的梨花紛紛落下,像在她麵前下了一場雪。

少年抬手折下頭頂的一根梨花枝條,從日光裡走出來,一手抱著銀槍,一手將那束結滿了梨花的枝條遞到她麵前。

「來,送你的。」

梨花雨裡是他眼尾、眉梢的笑意,熱忱又直白。

「刺啦」一聲,像是銀槍刮過地麵。槍尖落下的時候,榆樹葉斷作兩截,無力地栽倒在地。

元鳶眼皮微跳,再抬眼時看到的是榆樹下背對著她的人。冷漠、疏離,拒人於千裡之外。

日光煙消雲散,隻有無邊的夜色和搖晃在頭頂的燈籠。

銀槍抵在地上,散落的墨發也規矩地貼在脊背。謝錦衣側過身子,挽了個槍花後轉過身。

看到拱門下的元鳶的那一瞬,他眼裡沒什麼情緒的起伏,隻是自顧將銀槍負在背後,越過她往外走。

榆樹的葉子飄到腳邊,夜風吹過發絲,餘光裡那一片白色衣擺也毫不猶豫地飄過。

藏在衣袍裡的手指悄然收緊,元鳶轉過身看著將要和自己擦身而過的人:「謝謝你的衣服。」

她將手裡的衣袍抬起來:「夜裡涼,你穿著吧。」

謝錦衣腳步未停,滿不在意地「哦」了一聲:「扔了吧。」

元鳶身子一僵,抬起的衣袍難堪地收回。扔了?因為她碰過麼?

既然這麼嫌惡她,又為何要為她披上這件衣服?

謝錦衣已經走到了台階處,橘黃色的燭火搖曳在他的俊挺的側臉,濃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

可元鳶卻感覺他走得太遠,遠到如果她再不叫住他,他就會這樣一直走下去,遠到她再也看不見。

「阿錦。」

急促又輕緩的一聲,謝錦衣的步子卻在門口停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元鳶好像看到了他的脊背僵硬了一瞬。可她沒有來得及去思考,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叫住他。

而且她叫的是「阿錦。」她竟然當著他的麵這樣叫他。

懊惱、尷尬同時湧上來,擠滿了元鳶的腦海。可剩下的卻是竊竊的偷喜,其實她一直想這樣叫叫他。

好像這樣一來,他們就還像當年一樣,哪怕她知道隻是短暫的錯覺。

她像在等待淩遲一般等著謝錦衣的回話,可她等到的卻是一聲輕笑。

謝錦衣側過身,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向她,語調嘲諷:「元二姑娘是有婚約在身的人,如此親昵地稱呼另一個男人,恐怕不合適吧?」

原來言語真的可以輕而易舉地傷到別人,傷不見血卻是實實在在的疼。

所以當年,謝錦衣聽到她退婚時所說的那些話時有多痛?

元鳶沒說話,但起碼這一刻她是放鬆的,像壓在心裡的石頭被人砸得粉碎,哪怕碎石割出傷口,卻不再那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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