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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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褪漆的滑梯,搖搖欲墜的秋千,都已經纏滿了將死未死的衰敗枯藤。滑動困難的蹺蹺板高高抬起的一端被風吹動,隨著刺耳的吱呀一聲緩慢地搖動,無力地重重落下。

天色昏沉,有細密的雨絲斜落,冷氣幽若細密的小蛇纏繞上她裸赤的手臂。

桑晚呆滯地眨了眨眼,覺得眼前的地方說不出的眼熟。

她費勁地想了老半天,才意識到這是她家附近的公園,小時候桑榆經常帶她來這溜圈。

就眼前這架岌岌可危,在風雨中飄搖的秋千,桑榆不知道推過坐在上麵的她多少次。

桑晚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又呆呆地停在了原地,渾身隻有一種恍若夢中,很不真實的感覺。

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桑晚的心底驀然浮現,她隻覺毛骨悚然,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爬了出來。

……會不會其實自己這些年經歷的一切,都隻是她的一場長夢而已?

桑晚僵硬地垂下頭,發覺自己還是個孩子的小手,她竟然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隨即連忙上下檢查了一番自己,還是那副十二歲左右模樣小孩的外貌。

至少這可以證明她的確遇到過大家。桑晚吐出一口冷氣,卻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不寒而栗。

桑晚抬起沉重得仿若灌了鉛的雙腿,渾渾噩噩地循著小路往家的方向走。途徑踩中幾個水坑,髒汙的泥水飛濺,桑晚卻麻木地垂著眼睛不躲不避,失魂落魄地隻顧低頭往前走。

桑晚其實知道自己差不多是時候會和奧奈蒂斯分開了,但桑晚卻沒想到這場分別會這麼地倉促。

她甚至連和奧奈蒂斯道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完。

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奧奈蒂斯大黑長什麼樣子,也沒來得及芬裡爾,琥珀還有紫玨他們的具體信息,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叮囑奧奈蒂斯不要再那麼輕信人類,要懂得保護自己。

好似她和他們所有的分別都這麼的倉促,充滿著她不甘心的遺恨和缺憾。

桑晚隻覺發脹的眼眶酸澀,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濕漉漉的全是雨水。

現在還是先好好想想怎麼和桑榆解釋她是怎麼死而復生,變成了這副小孩的模樣吧。

桑榆應該不會蠢到強行把她拉到實驗室去檢查,那她說不定會被解刨的。

還有還有,自己現在應該算是個黑戶了,該怎麼上學啊?說起來她又要再學一次讓她頭痛萬分的數學和英語了……

桑晚的腦子裡浮現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那棟熟悉的居民樓走去。

然而卻是布滿灰塵和貼滿小廣告的防盜門緊閉,桑晚敲了很久也不見桑榆開門,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已經離開十二年了,桑榆應該早已經搬離這破舊的居民樓了。

也對,桑晚記得她走的那年桑榆的生意就已經風生水起了,這些年說不定早已經賺得盆豐缽滿,娶妻生子住進奢華的大別墅了。

沒有手機的桑晚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聯係桑榆,她扌莫了扌莫自己空癟的肚皮,走到樓下的小賣部,老板還是那個熟悉的那個胖伯伯,隻不過變老了許久,頭發變得花白,緊貼頭皮幾乎快禿得不剩幾根毛了。

桑晚下踮起腳扒拉著儲物櫃看了一會零食,下意識地想要從儲物囊裡掏出幾個晶核,捏著儲物囊把手指伸進去,裡麵卻是空盪盪的一片,再也不能像是百寶箱那般想拿什麼就拿什麼了。

她神情一凝,忘了這個世界沒有魔力,自然也無法使用儲物囊這種東西。

「要買什麼?」小賣部的老板本來坐在躺椅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綜藝,聽見腳步聲眯起眼睛看過來,露出個奇怪的表情。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欲言又止地開口:「你這小娃娃怎麼長得好像……」

他沒有再說下去,畢竟自己樓上那個桑晚早就病死十多年了。

桑晚吶吶地後退了幾步,不好意思地小聲說,下意識地用著那個從前叫習慣了的稱呼:「張伯,可以借你的手機打個電話嗎?」

老板用胖得滿是褶皺的手指頭指了指櫃台上的座機。

「謝謝。」桑晚連忙拿起聽筒,照著幾乎篆刻進骨血的記憶撥通了桑榆的電話,然而隨著一陣忙音過後,冰冷機械的電子女聲卻告訴她是空號。

「怎麼會這樣,手機號碼難不成也換了嗎。」桑晚喃喃自語著放下聽筒,抱著飄渺的希望詢問老板:「這棟樓上的桑榆搬去哪裡了,張伯知道嗎?」

「桑榆啊……」小賣部老板拖長了聲音,露出個難言的復雜表情:「你找他乾什麼?看你和他的妹妹長得這麼像,難不成是他的親戚?」

桑晚忙不迭如同搗蒜般點頭,故作乖巧地笑笑:「我是他們的遠方表妹。桑榆是不是搬家了,我敲了好久的門都沒應聲。」

「那肯定啊,早都沒人住的老房子,能有動靜那才是鬧鬼了,你家的大人怎麼回事,你表哥死了這麼多年都還不知道個信,還讓你這麼個小孩到處瞎跑。」

桑晚隻覺一陣嘈雜細密的耳鳴聲轟然響起,她的笑意還凝固在唇角:「你說什麼?」

小賣部老板用憐憫的眼神嘆出一口氣:「桑榆早就死了。」

「當年他妹妹年紀輕輕地病死之後,他沒過幾個月也出車禍走了,現在想起來,他當時也不過就二十五六歲吧,媳婦兒都沒談,這麼個年輕氣壯的小夥子突然就走了。現在這套死了兩個人的房子掛在這裡,全都是灰塵了也沒見有人肯買。」

老板的嘴巴一張一合繼續絮絮叨叨地說下去,桑晚卻根本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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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沉,猶如墨鴉漆黑的尾羽,雨勢愈來愈大,綿密如絲,濡濕了桑晚的睫毛,攢成細密的水珠,掛在她的眼角將墜未墜。

她像是大雨中一抹遊盪的孤魂,站在兩座相隔得很近的墳墓前,用手指細細地摩挲著刻在石碑上的名字。

是她和桑榆的墓。

前麵零落擺放著幾個早已腐爛衰敗的花環,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哪個遠親朋友或者同學,想起了這對孤零的兄妹,好心地來探望了一番。

桑晚一屁股呆呆地坐在冰涼的石階前,蜷縮著身子靠在桑榆的墓旁,像是個被世界所拋棄的孩子。

她掏出脖頸上墜著的平安扣,嘗試了很多方法卻什麼反應也沒有。

桑晚眼底的高光逐漸暗沉直至徹底地消失,隻餘下這走不出去的雨夜所攜裹而來的死寂和絕望。

桑榆不在了。

這個世界她唯一的親人都不在了。

而她在那個異世界相處了那麼多年的情意深厚的朋友們,小芬,琥珀,紫玨,阿蜜莉雅,羅納德,大黑,秋箐,兜兜,阿娜絲塔西夏夫人,還有奧奈蒂斯。

現在卻全都隔著另一個位麵堅如磐石的障壁,再也見不到了。

她甚至忍不住懷疑在那個異世界的一切經歷,其實不過是失去哥哥的自己,忍受不了孤獨而臆想出來的幻夢。

桑晚崩潰地捂著頭,她向來寶貴自己重活一次的性命,但有個和桑榆一起離開世界的念頭瞬即閃過,卻在她的心底生根發芽,轉瞬迸發生成了遒勁的樹根。

桑晚鬼使神差地看向了身側堅硬的石柱,眼神逐漸變得不對勁起來。

腳尖微微向前一步,忽然一個柔軟的小東西扌莫了扌莫桑晚的手腕。

桑晚猛然驚醒,後怕地看向身側,一株盈翠欲滴的幼苗,從她的掌心裡鑽出來,動作溫柔卻堅定地纏著她的手腕,仿佛在盡自己的力量安慰她一般。

「小翠……太好了,你還在。小翠,至少有你在,證明我那麼多年和大家的回憶都是貨真價實的,他們還在那個世界活著,好好地活著。」

桑晚不是沒有嘗試著召喚小翠,可前幾次卻都因為這個世界不存在魔力,以失敗告終。而這次小翠似乎感知到了她當時的想法,竟然自己鑽了出來。

桑晚視若珍寶地捧著那株幼苗,一直憋在心底的淚水終於傾瀉而出,被幼苗用頂端的枝葉安撫一般地溫柔擦去。

忽然桑晚感覺脖頸一燙,她垂眸望去,渾身哆嗦著扌莫出紅線墜著的平安扣,透明的平安扣開始淡淡地發光,猶如曾經那幾次的轉移那般。

「把我帶到他們任何一個人身邊,誰都可以,別讓我一個人待在這邊,不要一個人……」

隨著一片枯葉緩緩從枝葉的頂端飄落,剛才墓碑前的人影徹底地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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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刺耳的鳴笛,桑晚剛睜開眼,便迎麵正對著一道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識地避開眼,掌中的幼苗在眨眼間生成藤蔓猶如蛛網般瞬即張開,將麵前的疾馳而來的車輛各方位地死死抵擋住。

一個中年男人慌張地掀開車門,驚恐地打量了一番站在路中間的桑晚,隨即很快抬高手腕,對著手腕上發光的手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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