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再快些,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了。」
「把他的魚尾巴抬起來,不要碰到傷口。」
五六條人魚七手八腳地把一條昏死過去,完全失去行動的人魚架在了中間,分別地抬起了它的上半身和魚尾巴,懸在半空中,頗為艱難地穿過了黑壓壓的海族獸人。
排成長隊的海族獸人被擠得人仰馬翻,大多海族見是格蘭維爾海域戰力最為凶悍的人魚族,敢怒而不敢言,但總有暴脾氣的獸人不吃這一套。
一頭海象尖利的獠牙聳動,粗聲粗氣地開口:「別插隊,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
畢竟每天按照先來後到可以得到診治的隻有五個名額,這頭海象天不亮就來早早等著來,好不容易才勉強排到了個第五號的位子。
為首的人魚一怔,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打鬥,立即禮貌的解釋道:「我這個兄弟命在旦夕,實在是不能久等了。這種救命的急症是不算在每天的五個名額裡的,今日最多讓象大哥多等一會,但我們絕不會占用你的名額的,煩請象大哥讓個道。」
海象聽人魚都這樣說了,便不再糾纏地讓開。
正巧到了時候,正殿緊閉的大門掀開一條縫,一個睡得炸毛的腦袋從裡麵探出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今天排隊的前五名,進來等著把。」
為首的人魚連忙急切地沖上去,態度很是崇敬尊崇,隻不過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急切,低聲下氣地懇求道:「桑大人,我兄弟昨夜在塔米薩裡海峽那邊遭到了不明生物的襲擊,強撐著遊回家便失去了意識,我們把最好的靈藥都給他灌下了,然而他的狀態卻越來越差,現在已經奄奄一息,完全隻是一口氣吊著了。」
人魚口中被尊敬地稱為大人的黑影從門縫裡鑽出來,卻隻是個看著不過十來歲的黃毛丫頭,她臉上迷蒙的睡意已經完全消失了,和幼崽外貌不同的是顯現出一副十分成熟的神情,皺著眉頭吩咐道:「別再耽擱,快點抬進來。」
素來心氣高傲的人魚們連連點頭,滿臉的敬仰和感激。
這麼一隻人類幼崽能被海族獸人如此尊敬,不僅僅的是因為桑晚有著稀罕的治愈係,更重要的是她那背後強大可怖的靠山。
曾經不長眼的海族獸人,見桑晚是人類異族,又是隻柔弱瘦小的幼崽,偏生規矩還多,一日隻有五個醫治的名額,這暴脾氣的海族獸人直接準備強壓逼迫桑晚給他療傷,直接被海族獸人都要尊稱一聲尊上的奧奈蒂斯出手,狠狠地修理了一頓。
還有過心術不正的海族獸人試圖挑事和醫鬧,奧奈蒂斯竟然直接把它從格蘭維爾海域的領土驅除斥逐。
大祭司一向脾氣溫和,但在這隻人類幼崽的事情上卻護短偏心得很。
「晚晚,發生什麼事情了?」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輕輕響起。
奧奈蒂斯側耳傾聽著不比尋常的嘈亂聲音,有些擔憂地問道。
他嫌棄之前從海底來回跑動麻煩,早就已經搬來這小島和桑晚同吃同住了。
為首的人魚連忙插嘴解釋:「大祭司,倫道夫昨夜在塔米薩裡海峽那邊遭到了一道神秘黑影的偷襲,這黑影留下的傷口十分詭異,就連族內最好的靈藥也無法醫治,眼看倫道夫就要不行了,我們隻能抱著最後的希望把他帶來找桑大人救命。」
「我異能等階低下,也不一定就能治好,隻能是盡力而為。」桑晚每每聽著『桑大人』這個稱呼就有些頭痛,她無奈地在昏迷的人魚身側蹲下,目光略過魚尾發黑的傷口,表情變得凝固起來。
這發黑腐爛的痕跡有幾分像是燙傷或是燒傷,傷口周圍的魚鱗帶著斑斑血痕剝落,露出裡麵柔嫩的軟肉,魚皮和軟肉模糊地沾黏在一起,呈現著燒焦的炭化皮革狀,猶如皸裂的大地裂縫,散發著腐爛難聞的奇怪味道。
這感染的傷口就猶如瘟疫般可怖,吸食著這條人魚的生命力,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這傷有些眼熟,」桑晚眼露深思,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我好像倒是在哪裡見過……」
小翠自發地從桑晚的手掌心裡鑽出來,它很少會不經過桑晚傳召就自己出來,幾條藤蔓情緒激動地繞著那道傷口左搖右轉。
忽然桑晚的神情一變,猛然想起了那次幾人合夥狩獵青岩牛魔獸的回憶,有道黑影從青岩牛魔獸的屍體裡鑽出來,偷襲琥珀留下了一道傷口,和如今這條人魚尾巴上觸目驚心的傷口極度相似。
這道傷口肉眼看起來不深,創麵也並不大,隻有一個成年人的巴掌大小,桑晚引導著自己的魔力試探性地遊走到了傷口裡,感覺自己的魔力瞬間被吸進了暴風眼裡,瞬即耗光得無影無蹤,甚至這傷口還貪婪地繼續汲取著她幾近乾涸的魔力,桑晚強行掙紮脫手,搖搖晃晃地後退幾步,被身側的奧奈蒂斯伸手接住。
桑晚下意識地抬眼看去,剛才還命若懸絲的人魚煞白的臉色變得紅潤了不少,不僅有了氣色,連微弱的呼吸都變得平穩安和。
而那一道猙獰的傷口痊愈了大半,卻還並未徹底根除,傷口仍舊有著一股難聞的腐臭,殘留著幾縷黑絲猶如活體蟲子般在傷口四周蠕動,十分地惡心。
「我至少還要治療兩次才能徹底地根除。」麵色帶了幾分蒼白的桑晚聲音微弱地吩咐:「隨便找間空屋子讓他先住下,我今天先休息一下,這幾天不接其他病人了,會專門診治他直到徹底痊愈。」
圍在周圍的其他幾條人魚見同伴脫離了岌岌可危的狀態,懸著的那口氣終於放鬆,哪裡還會多嘴說什麼,連忙小心地把睜開眼睛的同伴抬進了房間。
「晚晚,你還好嗎?」奧奈蒂斯聽著桑晚明顯變得虛弱的聲音,忍不住關切地問道。
「我沒什麼大礙,不過魔力枯竭了而已,養一兩天就好。」桑晚安慰著說道。
奧奈蒂斯不忍地咬了咬唇,它平日裡並不準許桑晚負荷使用魔力,一旦桑晚不聽話便會嘮叨許久。但今日情況嚴峻,是為了救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奧奈蒂斯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桑晚損耗自己的身體使用異能。
「我抱你回房間,好好地休息一會,等會我叫你起來吃午餐。」奧奈蒂斯把桑晚抱在懷裡,盡管看不見,然而在這座宮殿生活了三年,早已熟悉了布局,動作熟稔地轉彎拐角。
奧奈蒂斯的月要肢用力,帶動湛藍的魚尾小半部分折疊成了一個『l』形,魚尾的兩片分叉的魚鰭費力地摩挲著地麵,像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般搖搖晃晃,但它的手臂卻穩當可靠地托著桑晚,沒有讓她覺得有一點顛簸。
奧奈蒂斯的魚尾在海中原本可以優雅地搖曳生姿,如今上了岸,雖然走路也倒是能勉強走路,但比起陸生獸人們來說,還是難以避免地要困難許多。
然而奧奈蒂斯自己卻不覺得有什麼,反而努力練習著用魚尾走路。
眼看三年之期將滿,它早就暗下決心要保護著桑晚去那個名叫波蒂斯的城市,盡管它數百年來從未離開過格蘭維爾海域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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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幾個氣泡浮動,一條小魚鑽出海麵換氧,金色的鱗片猶如霞光煥彩,忽然被一雙白嫩的小手捧了起來。
「這條魚的顏色真好看。」
小魚嚇了一跳,在掌心裡到處胡轉亂拱,桑晚鬆開手,讓小魚跳回海麵,她則赤著雙腳平穩地站在蔚藍的海平麵上,隨著腳尖點過,海麵泛起漣漪,她卻絲毫沒有沉落的征兆,猶如傳聞中的輕功水上漂那般。
而這都歸功於身側的奧奈蒂斯。
奧奈蒂斯唇角噙著淺淺的笑意,安靜地守著桑晚瞎鬧,隻是語氣溫和地問了一句:「很漂亮嗎?」
「嗯嗯,是條罕見的金色小魚,像是一團不熄滅的小太陽在海麵遊動。」桑晚描述得很詳細。
奧奈蒂斯不禁莞爾一笑:「我好像可以想象出來它的樣子了。」
「不過它再好看,也沒有奧奈蒂斯的魚尾巴好看。」桑晚害怕奧奈蒂斯難過,想要油腔滑調地說些好聽話讓奧奈蒂斯高興些,可恥地拉踩了一番小金魚。
奧奈蒂斯聞言一怔,湛藍的魚鰭變得通紅,羞赧地甚至說不出話來。
桑晚剛想張開唇說些什麼,然而她身軀一僵,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脖頸間紅繩套著的那半枚平安扣和耳墜不約而同地發亮,宛若有生命般飛起,懸浮在空中。
這還是三年來頭一遭。
「……怎麼了?不舒服嗎?」奧奈蒂斯察覺到了桑晚的異樣,立即擔憂地詢問道。
桑晚捏著手裡發亮甚至還變得發燙的平安扣和耳墜,正想著怎麼和奧奈蒂斯解釋,一道嘲諷意味十足的聲音卻遙遙響起。
「死瞎子,你是不是閒的無聊,又是從哪個垃圾堆裡撿回來一隻奸詐狡詐的人類崽子?」
桑晚早已經習慣了獸人們對於人類不太友善的一大堆形容詞,見怪不怪地抬起頭。
一條銀發人魚正不懷好意地盯著她,見桑晚看過來,立即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是條已經分化的雄性人魚,尾巴細密的鱗片是純粹的黑色。
「他是誰?」桑晚皺起眉毛,由衷地不喜歡這條嘴臭的黑尾人魚。
奧奈蒂斯沉默了一瞬:「是我的……哥哥。奧赫爾曼。他一直對我和奧爾希頓統轄人魚族感到不滿,早些年試圖用不正當的手段爭權奪利,被奧爾希頓逐出族群了。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