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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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蒙蒙亮時,車子便已駛離殯儀館,向著寧市的方向回程。

從殯儀館到車上的短短幾步路,是安問抱著骨灰盒走的,安養真為他撐傘。安問黑色西服的月匈口攢著白花,雙手抱著黑色盒子,盒子上橢圓的框內鑲嵌著他母親的黑白相片,在熹微的晨光中,這一幕顯得十分寧靜。

來時有多遠,回去就有多遠,但安問全程抱著搭在腿上,片刻也未放鬆。安養真想讓他閉目休息,安問卻毫不犯困,纖薄的脊背貼著真皮座椅,清瘦的臉看一會兒風景,又低頭看一看盒子。很小心翼翼的,怕磕到碰到。

墓園是安養真早就挑選好的,是一片高級而管理有序的私人墓園,在市郊的山上,坐山望海,風景和風水都極好。墓園已提前安排好了一切接待事宜,在下午三點多的暖陽中,安問親手把他母親的骨灰盒放入了溫暖寬敞的地穴中。

白鴿撲棱棱飛躍天際,墨綠色鬆針葉朵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幾人依次上了香,安問接過碩大的捧花,躬身將它依靠在墓碑前。黃白菊花花盤飽滿而顏色燦然,掩映著墓碑上琚琴年輕驕傲的美麗麵龐。

安頓好一切,暮色剛降,鞭炮的硝煙味被海風吹散,隻留下很淡的餘味,一行人下了山,乘上園區的白色高爾夫電瓶車,往出口駛去。

「爸爸怎麼樣了?」安問望著道旁後撤的鬆樹,淡淡地問安養真。

安養真語氣裡不太當回事:「人還有些糊塗,在醫院住著,安排了兩個護工。」

「林阿姨跟他的離婚手續辦理好了嗎?」

「先擱置了,等他狀況好轉點才能辦,」安養真舒了一口氣:「林林也需要休息,就省得再刺激彼此了,她其實也不急,下定了決心,反而有耐心。」

安問點點頭:「我想去醫院看看他。」

「誰?哪個他?」安養真一時有點懵:「林林?」

「爸爸。」

安養真詫異:「現在?你不是不想去麼?」

安問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還早,就現在吧,也耽誤不了多久。」

「耽誤「這個詞用的很微妙,安養真咳嗽兩聲:「不用急於一時,如果你心裡還膈應,就以後再說。」

安問勾了勾唇:「總要去醫院看看的。」

既然是探望病人,總不能空手而去,安問在醫院門口的花店裡買了束花,又去隔壁精品水果店提了個果籃。安養真想吐槽得很,沒見過親兒子上門拎這些的,擺在麵兒上的疏離,連裝都不裝了。但安問從墓園出來麵色就很冷,安養真也沒剩別的什麼至親了,隻想百依百順讓安問高興,便隨他去了。

私立醫院管理嚴格,人很少,停車場一溜兒的豪車,出入的家屬也都衣著得體。進了大廳後有專屬護士來接待引路,乘電梯上了五樓,一條潔白長廊纖塵不染,安遠成的病房就在走廊中段,門口坐守著一位黑衣保鏢。

見了安養真一行人,他起身問好,例行匯報了今天的動向,中午吃了多少,下午推著去外麵散了多久的步,這會兒是醒著還是睡著。

「我就不陪你們進去了,」安養真剛接了一通公務電話,「公司等著我回去開會,你自己去跟他聊,別太過激,他畢竟……」

安養真注視著安問,沒把話講透。他現在是成年人了,能裝能忍能看開,但安問不是。安問正是最叛逆的年紀,要換安養真自己,能恨安遠成入骨。

安問失笑了一聲:「你想什麼呢?我來氣死他啊?」

安養真拍拍他肩膀,繼而轉向任延:「你幫我看著他點……委屈你了。」

任延也漫不經心地笑:「既然這麼不放心,不然還是別走了。」

安養真壓低聲音:「行行好,氣出個好歹又是我收場。」

任延拖腔帶調:「行了知道了,趕緊走吧。」

病房是個套間,進門先是玄關、會客廳,繞過隔斷,擰開第二扇門,才通往病人休息的臥室。除此之外還有間小臥室,給夜間陪床使用。

兩人進去時,腳步踩在厚實地毯上寂靜無聲,電視開著,音量很小,播放著本地新聞,一米五寬的病床上,安遠成背對門側臥,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如何。

從背影就能看出安遠成今日的消瘦,或者也可能是消腫了,平時總定型得一絲不苟的發型蓬鬆著,被枕頭推得淩亂。

人的作風作息深深地被身體出賣,同樣的年紀,任五橋就還是非常挺拔,風度昂然,安遠成卻疲態難消,在這個年紀腦溢血中風,連醫生都扼腕。

安問靜站了會兒,安遠成遲遲沒動靜,他便放下花和果籃,叫了他一聲:「爸爸。」

側臥的身體一震,像要轉過身來,但僵硬而用力地在床上蹭著,很狼狽。安問過了會兒才明白過來,因為安遠成偏癱了,所以連隨心所欲地轉身都做不到。

他上前,繞過床尾,想伸手幫忙時,看到安遠成雙目赤紅地瞪著他。

因為對麵部肌肉也失去了很好的控製,安問也無法辨認他到底是激動,還是憤怒。剛剛一直懸著不知如何應答的心情倒是平靜了下來,安問站在他床邊,淡淡地說:「我幫你吧。」

任延搭了把手,兩人合力將安遠成翻過了身,又將他的被子整理好蓋好。安遠成呼吸粗重,脖子漲紅,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了下去。

「爸爸是生氣,還是激動?」安問在床沿邊站著,從一旁的櫃子上取了枚蘋果,在近處的盥洗台上清洗乾淨。

少年人的聲音清亮,穿過水龍頭下嘩嘩的水聲,聽著比水流更清澈,講話語氣卻慢條斯理的。

安遠成能說話,但含糊,語句粘連,沒有什麼威懾力。他乾脆不說,沉默以對,眼眸沉沉地看著電視新聞。

安問洗好了蘋果,在安遠成床邊坐下,垂下眼睫,用一柄小巧的水果刀削著果皮。

「我們昨天去把媽媽接回來了,用回了原來的名字,挑了風水好的墓園入土為安。我們想,媽媽應該也不太想跟你有關係,所以墓碑上就沒有刻你的名字。」

安遠成目光震了震,呼吸又滯重了些。

「爸爸,我不恨你,我在福利院時,有個民警很關心我的狀況,一直幫我留意著失蹤人口登記裡,有沒有一個叫『安問』的,等了兩三年都沒有時,他雖然沒說透,但我已經明白了,你沒有找過我。現在我知道了真相。你覺得我不是你親生兒子,所以你心裡應該很高興吧,覺得我一個野種流落他鄉自生自滅,是活該。這個念頭雖然自私,倒也符合人之常情——雖然是人性最低等的那一根下線。

「我還是很幸運,最起碼你後來知道了不對勁,知道去追查真的基因報告,把我找回來。回來這幾個月,我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我對你也是。你怕我不習慣,所以對我好,我怕你以為我心裡有芥蒂,所以對你總是表現得很親密。我很想做一個乖巧、懂事、讓你驕傲、至少不會添亂的兒子,但既然你不能接受我喜歡任延,那我隻能說一聲抱歉,但不準備改。

「你想送我去什麼機構治療,□□我,因為生恩和近六年的養育之恩,我不怪你,也不在乎。隻有一點,你讓任延給你下跪,用水燙他,用茶壺和椅子砸他,我不能接受,也不能原諒。」

果皮漂亮地一削到底,竟一絲也未斷。安問的手始終很穩,一如他的語氣和眼神。講到最後,他才抬起眼眸,望著病床上的安遠成:「你跟他道歉吧。」

不止是安遠成震怒,就連一直站在另一側床尾漫不經心聽著的任延,內心也是一震。

被安遠成的沸水潑過的手背揚起了水泡,任延自己挑破了貼上了防水創可貼,打球時縱使有護腕擋著,汗還是難免滲進,說沒有痛覺是假的,但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至於額角被砸傷,除了洗臉時碰到時「嘶」一聲外,其餘時間更是不會想起來。

「你……」安遠成口齒不太清晰,隱隱約約能勉強辨認出來,他說的是:「執迷不悟。」

目光裡除了震怒,還有赤紅色的沉痛。也許是真的覺得,安問喜歡任延一事,不會讓他這輩子都安穩幸福。這是恐同帶來的認知錯誤和偏見歧視,但多少也帶有些真心——隻是這些真心被獨斷專橫的「為你好」而埋葬了。

「爸爸,你以為同為男人,你比任延和我高級嗎?」安問認真的眸色下是淡淡的嘲弄:「你有什麼資格教育我?憑兩段失敗的婚姻?你又有什麼資格管我?憑你對我六年的養育之恩?在你覺得是為我好之前,最起碼需要搞搞清楚,什麼是『好』,而不是一廂情願自以為是。我再說一遍,我希望你道歉,最起碼,你不能一邊享受著任叔叔和崔阿姨對你的照顧,一邊讓他們兒子對你下跪被你羞辱吧?」

「問問……」安遠成含糊地喚了一聲他的小名,一雙被連番打擊後疲憊的雙目,更蒼老鬆垂了下來,半邊臉部肌肉也劇烈地抖動著:「你……你要跟我當仇人嗎?」

安問怔了一下,安遠成的目光因為藏著過於殷切的渴盼而顯得狼狽,絲毫不見往日的威嚴。他轉過臉,不願與安遠成對視。

「你媽媽的事,是我對不起她,」講話太吃力了,安遠成脖子粗紅地漲著,「但我沒有對不起你……是她騙我在、在先……否則,你會跟養……養真一樣……長大。」

一句話說完,安遠成努力梗著的脖子落了回去,重重地跌回了枕頭上,氣息一聲比一聲急。

安問耐心地聽完,自嘲地勾起唇:「我知道,所以我說了,我不恨你,也沒有恨過媽媽。」頓了頓,他再度重申:「我隻要你給任延道歉。」

安遠成的視線跟著他的聲音,轉到了任延身上。

任延走至身邊,握著安問的胳膊俯身低語:「別生氣了,沒有必要,我沒事。」

但安遠成的目光如炬,灼熱得讓人忽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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