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1 / 2)
沈喻醫生的心理診所靜謐得像一座午後的教堂,一切聲音都被暖調純白的牆壁吸收,而一間一間分隔開的診室,就像是教堂的告解室,沈醫生坐在小小的窗口後,聽著每一個病人小心翼翼地告解著心底的罪惡、惶恐、謊言與懦弱。
安問心裡捧著茶杯時,心裡就想著這些電影般的畫麵,直到沈喻的助理再次來請,才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安先生,沈醫生已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助理是女性,講話聲音語調溫柔而專業,像是專業訓練過。隨後轉向任延:「任先生可以在這邊休息,有消息我會隨時通知您。」
就診登記和手續是早就辦好了的,安問放下茶杯,顯而易見地深呼吸,惹得助理對他微笑,「不用怕。」
任延起身,兩人在助理的注視下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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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醫生戴眼鏡,很年輕,鏡片後的雙眼平靜溫和,但令安問想到手術刀。聽聞許多明星也在他這裡做心理建設和疏導,但出於**保密,人們並不知道有誰,八卦裡流傳得最多的,就是從花瓶走向影帝的柯嶼。
有一天深夜,安問和任延在影音室裡看了他的代表作《偏門》,見到沈喻的第一眼,心裡略過念頭,覺得沈喻是被柯嶼這樣一位演員所信任的,所以當然也值得他和任延信任。
「請坐。」
沈喻請他坐,繼而起身給他倒溫水,坐下時,兩腿閒適搭著,雙手交握在膝前,姿態如同閒聊。
「是從幾歲開始不會說話的?」
安問比了個「七」的手勢。
「那天發生了什麼事麼?讓你覺得印象深刻,或者某一個深刻,某一個畫麵,它出現在了你腦海中,停留在了你記憶裡。」
安問思考著,神情染上歉意地搖搖頭,隨即給他看手機裡的一張照片,那是他拍攝的日記。
「你的院長奶奶問你,為什麼最近話這麼少,是不是嗓子不舒服,你想回答,卻忽然開不了口,」沈喻垂眸看著日記裡的字句,復述出來:「所以並不是忽然說不出話,而是漸漸地有了跡象,隻是你自己並沒發現,直到這件事被旁觀的人戳破,至此,你才真正、徹底地在主觀上無法開口。」
沈喻打了個響指,屋子裡聲控的一盞吊燈倏然滅了,又一個響指響起,燈亮起,「潛意識與主觀意識,有一道開關的橋梁,就像這個響指之於這盞燈。」
安問微張著唇,有點懵。
沈喻笑了一下,把手機遞還給他:「你玩過推理遊戲麼?或劇本殺,也許答案就存在在這些細碎的線索裡,也有可能這些線索追溯到頭後,其實什麼都沒有。但沒關係,我們就當玩遊戲,所以想聊什麼就聊什麼。」
安問點點頭,等著沈喻詢問下一步。
「不說話的開頭那幾天,你感冒了,是哪種程度的感冒?」
安問打字給他:「發燒,在鄉中心衛生院住了兩天院,不記得什麼了。」
「那麼,7歲以前在福利院的生活,你覺得過得如何呢?有沒有經歷什麼大的變故?」
安問怔愣住,看來任延沒有跟他交代什麼多餘的背景。沈喻洞悉人心,微微笑:「你朋友隻負責考察我,並沒有透露你的秘密。」
安問在手機上一字一句打著自己的身世:「五歲前在寧市生活,五歲那年夏天被媽媽帶到鄉下,媽媽忘了來接我,我被福利院收養,直到今年夏天。」
沈喻注意到,他沒有用「遺棄」這個詞,而是溫和中性的「忘了來接」。
「那麼你父親,還健在嗎?」
安問點頭:「家裡人一
切安好。」
這樣的身世,顯而易見有著蹊蹺。作為心理醫生,沈喻聽過了太多的豪門秘辛,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晗了頷首:「任先生來谘詢的時候,提到你在某些情況下會開口說話。是什麼時候?」
安問:「喝酒的時候。」
「你酒量怎麼樣?是醉到失態後會說話,還是微醺?清醒以後,你會記得自己說過的話麼?」
安問舉起倒滿溫水的紙杯。
「一杯就醉?」
安問:「我不記得自己喝醉後發生的事、說過的話,但任延告訴我,喝醉後的我很清醒,記得所有事情,也有理智,並不會胡言亂語。」
他一邊打字敘述,沈喻一邊在病歷本上寫寫停停。筆尖刷刷的聲音輕柔而穩定,仿佛是在畫一卷沒有盡頭的曲線。
那些聲音恆定摩挲著安問的大腦,與身邊座鍾的嘀嗒聲交織。
腦海裡出現了一根電話線般的黑線,一直反復,又像一團毛線,線頭不停被扯出,他像西西公主一樣蹲在線團旁,身體忽大忽小,小著時,覺得自己仿佛成了漫遊奇境的愛麗絲,周圍的所有一切都放大了,沖他壓迫而來。
好困。
安問眨了眨眼,四肢乏力起來,感冒對他的影響如此之深,似乎連眼睛睜不開了。
「隻是醒來後的你,什麼也不記得。是不是像在一個掛著水幕的洞穴裡,你坐在裡麵,看著外麵的一切。外麵有一個你在走著,聞得到花香,也吹得到清風。現在你也想走過去。」
手機從手裡滑下。
「嗯……」
安問半倚著沙發軟榻,臉柔軟安適地歪向一側,身體鬆弛,哼出一聲帶有鼻塞鼻音的回應。
「喝醉了之後,為什麼也隻跟任延一個人說話?即使周圍有別人在場。」
「因為不能說話。」
「但是任延可以。」
「……本來就在等他。」
「等到了他,所以跟他說話?」
「嗯……」
「跟我說一說你媽媽離開時的畫麵,還記得嗎?」
「黃色玫瑰,旗袍,很遠的路……坐了很久的車,不許我跟別人道別,坐在福利院的門口,看著車子開走……」安問蹙了下眉,聲音裡染上不安,「我追了上去,她很著急,對我揮手說,回去等著,不要摔跤。媽媽著急起來就會凶,我被她一凶,就不敢再追。車子在門口調了個頭,叔叔開的車,媽媽坐上了副駕駛。她扶著窗口,探出了半個身體,頭發卷卷的,被風從後麵吹著,像一團黑色的泡沫,淹沒了她的臉。她什麼也沒說,眼神很焦急,好像哭了。」
「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