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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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先生心懷天下,說起這句詩的時候,還是感慨連連,「古往今來,賦稅都是壓在老百姓身上的奪命石,若是遭遇天災,人禍,再加上苛政和賦稅,那才叫百姓們活不下去。」

沈懷楠卻想到了昌東伯和文遠侯府。

這兩家是伯爵侯爵之家,昌東伯是做了官,文遠侯除去侯爺的身份,什麼都不是。而無論是做了官還是沒做官,隻要有這一層身份,便由朝廷供養,每年都有銀子拿,而且他們是不用交稅的。

他想著想著一走神,桑先生見了,咳了一聲,沈懷楠連忙回神。等時辰不早,桑先生離開,折碩明便一邊收拾筆墨——桑先生不讓小廝為他們整理文房四寶,是以自小三個人都是自己整理。

他將筆洗淨,問沈懷楠,「你怎麼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沈懷楠:「隻是聽先生說詩,想到百姓不易,故而走神。」

折碩明有一顆善心,道:「是啊,是以每年施粥,我都是親自去的。」

沈懷楠卻從這句話裡麵悟到了什麼。

他想,上位者的善心,也不過是親自去施粥罷了。

但他也沒有資格說這句話,因為他自己每年連施粥都沒有去。

沈懷楠收拾東西去了茶館。

還是靠窗的位置,齊泰還沒有到。他就坐在那裡等。店裡麵的小二眼看四方,馬上就看見了這個摳門的老熟人!

他也不嫌棄沈懷楠每次都摳摳搜搜,還是熱情的問:「您要喝點什麼?」

沈懷楠這回沒有摳搜了,掏出了三兩銀子,把他們這裡有名的點心都點了一遍,然後道:「叫你們家的張大廚做。」

小二哎了一聲,站著也不走,果見沈懷楠從兜裡又給他一吊錢,「去吧,以後少不了你的。」

小二笑嘻嘻走了。

——鐵公雞拔毛的時候,還是爽快的,他就看中了沈三爺拔毛的爽利勁。

不過等點心上來,茶水涼了,齊泰也沒有來。沈懷楠也沒有走,也沒有急,隻等到天黑,他看看天,快要下雨了。

便跟小二道:「我明日來。」

免得還要借傘。

第二天,他依舊吩咐昨日的話,拿出了銀錢和賞錢,這回終於等到了。

齊泰進來就坐下,問,「少年人,昨日失信,可別見怪。」

沈懷楠笑著道:「不見怪——倒是鬆了一口氣。」

齊泰:「哦?」

沈懷楠:「我之前讀的都是春秋等書,於賦稅一事上毫無見解,三天時間,也看不出什麼,倒是臨時抱佛腳——那能多抱一天,便多抱一天,萬一佛祖顯靈,我能悟出什麼呢?便回去又讀了一天書。」

齊泰笑起來,「那你悟出什麼來沒有?」

沈懷楠搖頭,「悟出來的東西,隻我自己覺得新鮮,怕是在你耳朵裡,就不算什麼了。」

齊泰,「你說說,我聽。」

沈懷楠便說了。

他道:「我仔仔細細查了前朝本朝的賦稅,便發現攤丁入畝實在是好。之前是人頭稅,一家有多少人,便要納多少的稅,窮人家哪裡敢生,生了,也要送到富貴人家裡麵去做奴才,這般就不用納稅。」

「後來攤丁入畝,窮人也敢生了。這些年,咱們大秦的人丁應該增加了不少吧?雖然我查不到具體的,但理應如此。」

齊泰見他也不掉書袋子,也不說什麼大道理,隻用最平白的話說了一遍窮人生不生孩子,便覺得這小子還算對他的胃口。

他滿意的道:「再說。」

更深的沈懷楠卻不敢說了,到底是素味平生的,說太多便要留後患——其實他昨日裡還想到了要讓昌東伯和文遠侯這等人家交稅,廢了供給,但這般的話,不是他能說的,也不是他這個身份該說的。

他就隻抓著百姓生孩子一條說,說到了極致,道:「我昨日晚間在床上想,要是這般一直生下去,也不是回事情。」

齊泰聽了這話,倒是終於挑了眉,問,「是有什麼隱患麼?」

沈懷楠笑起來,「田少人多,到時候,糧食該不夠吃了。」

齊泰一愣,這跟他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了。他看沈懷楠倒是越來越順眼。

少年人,不心浮氣躁,頂著臉上的傷痕,沒有什麼華盛的辭藻,也沒有引經據典,就隻平鋪直述,說出了他的「地少人多」道理。

齊泰喝一口茶,這時候倒是真心實意的覺得他有點子前途了。他道:「你說得極對,我想也是,這地少人多,到時候天災人禍一來,百姓們餓肚子,還不得反了啊。」

沈懷楠連忙跳起來捂住他的嘴,左看右看,見無人看他們才放心。他這時候倒是相信齊泰是個關心朝政的商人了——但凡官員,哪個二愣子能說出一個反字?

他嘆氣,心道路邊遇貴人的心思是徹底要掩埋起來,又覺得齊泰這人倒是直腸子,交好這麼個人,倒是不壞。

倒是齊泰,人生第一次被人捂住嘴巴勸解有些話不可說,覺得好笑,隻道:「也是,也是。」

沈懷楠便看他,「齊老哥,那按照你說,這攤丁入畝應當如何?」

齊泰道:「你剛剛隻說了其一,卻沒想到其二。自古以來,便是將在外,聖令有所不受,這話也適用於外地的官員。上頭有令,他們自有能瞞著的辦法。」

沈懷楠肅穆,齊泰便敲敲桌子,「攤丁入畝——攤誰的丁,入誰的畝?」

他一說,沈懷楠臉色便更加沉重了。齊泰見他還真有些懂,便更加惜才,也不繼續說,喝了一口茶,笑著道:「少年人,難得你還肯跟我一個商賈之人探討這些學問。」

沈懷楠很是慚愧,他是抱著遇貴人的心來結交的,目的也不純,不過他本心也在,求學之路上,別人能教你東西,便是你的利,可不能看人下菜碟。

於是笑著道:「我此前也未曾跟人說過賦稅,齊老哥一說,我便想著你能教我幾句,也是抱著得利的心思來的,你這般說,我心有愧。」

這話說的人心裡舒坦,齊泰越發心喜他,之前也是讓人查過他身世的,覺得他這般的身世,這般的才能和能屈能伸,若是調/教調/教,許將來能有大用,若是不能用,也沒有損失,如此心裡倒是有了一個主意。

他便朝著沈懷楠道:「你我很是投緣,我倒是有一樁好事送與你。」

沈懷楠笑著道:「是什麼生意?要是能成,下回喝茶,便可多喝一壺了。」

齊泰喝一口茶,也笑:「倒不是生意。是我早年救過一個大官,他之前也曾官至一品,如今雖不做官,但也住在京都,我前幾日去看他,他還說閒得慌,想尋個學生。你要是願意,我可以舉薦你去試試。」

然後不待沈懷楠說話,他就問,「你可知道刑部尚書澹台思正?」

沈懷楠還真知道!澹台思正老大人之前主管刑部,被人稱之為酷吏。他為人古怪,對有錯之人毫不留情。出身寒門,為人不甚圓滑,之前在朝為官就得罪了不少同僚,是被人罵的孤臣。

有人說他是先帝留給陛下的一把刀,用完了,遲早會被清剿,但直到前幾年辭去官職,也活得好好的。

不過最被人稱道的卻是他跟夫人的伉儷情深。澹台夫人自小便有才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曾經做出無數句讓人稱道的詩詞,是折和光時時稱頌的。

她一生沒有生育,澹台老大人也沒有納妾,隻守著她一個人過日子。

上輩子,沈懷楠陰差陽錯跟這位老大人接觸過,雖然脾氣不好,但卻是個好人。

齊泰見他臉上有激動之色,道:「你想做他的弟子嗎?」

沈懷楠卻冷靜下來搖頭,「我敬重於澹台老大人,但我已經拜師,倒是無需再有一位先生。」

齊泰便笑了,「你倒是尊師重道,是我欠考慮了,你能讀書,自然是有先生的。」

不過……他倒是有些舍不得沈懷楠這個人,便想了想,問:「那你家裡可有姐妹?」

沈懷楠呼吸都緩慢了下來,他點點頭,「有的,我先生家裡,便有三個女兒。」

齊泰也沒在意,道:「不怕告訴你,澹台夫人也在找女弟子。」

沈懷楠呼吸更緩慢了:「您的意思是?」

齊泰:「可舉薦你妹妹去——或者是好友的妹妹去,不過也要澹台夫人喜歡才行。你左右讓人試試。」

齊泰本來以為沈懷楠還會推卻,誰知他這回卻是直接問:「那您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

齊泰擺擺手,「我這人,樂善好施,將來你不認我,我都不怪你。隻你陪著我喝了三次茶,也是緣分,便給你一個機緣罷了。」

他這副做派,讓沈懷楠不甚踏實,齊泰就道:「你且回去想想,再去澹台家問問,提我齊泰的名——不過行不行的,也不一定,萬一澹台夫人看上了別家的姑娘呢?」

他看看天,道:「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

沈懷楠就恭恭敬敬的送出去,等回到茶館,咕嘟咕嚕喝了一大口茶水,然後急匆匆回去,也不回昌東伯家,而是去了文遠侯家。

他也沒有去桑先生處,隻使了銀子讓人去請折邵衣。

等折邵衣到的時候,他才小心翼翼的問,「邵衣,你想不要想一個女先生?」

如果是給他自己的,他可以不要,但是如果是給邵衣的,他覺得即便有危險,也可以試試。

她這麼好,還可以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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