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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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們可以去中餐館,如果你吃不慣這裡的飯。」她說,「等你休息過來,我們可以觀光。紐約有很多觀光客。我們可以去看帝國大廈、時代廣場、中央公園,如果你喜歡。」

我告訴她我很喜歡。

姐姐住的地方——她媽媽住的地方,姐姐堅持這麼說——是一棟紅褐色公寓樓中的某一間。公寓樓外麵的街道的確種著一排排綠樹。我指給姐姐看,她又大笑起來。

「我在一個私人圖書館裡上班,」終於簡單安頓下來之後,姐姐告訴我說,「但我請了幾天假,好帶你熟悉這裡。」

我們並肩擠在沙發上。這裡的客廳布置得很有生活氣息,淩亂但不局促,牆壁刷成淺紫色,還有綠色。靠近窗戶的地方擺著一株盆栽。

「你一定很累了,飛機,還有地鐵。」姐姐過了一會兒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一旁的半開放式廚房,「我可以點個披薩?提前警告,我做飯超級難吃。」

「披薩很好。」我說。雖然大腦皮層仍舊興奮,但身體已經要向疲憊繳械投降了。然後我想起來還沒跟父母報平安,於是在姐姐打電話訂外賣的時候,我給父母撥過去越洋電話,向他們匯報本拉登沒有死而復生的消息。

父母顯然鬆了一口氣,不過又迅速從驚喜中恢復過來,開始新一輪的杞人憂天。我吃什麼、喝什麼,水土不服應該怎麼應對,接著又囑咐我不要晚上一個人出門,不要輕易相信當地人。

我忍受著他們的折磨,直到掛斷電話,耳朵仍在嗡嗡作響。姐姐帶我看了未來兩個月裡我的房間,又說她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其實自己租了一間公寓,但那裡離紐約市區太遠。她再三權衡,還是先回到了母親家,然後再慢慢找房子。

「我們可以一起,」我熱情地說,「我可以幫你一起找房子。」

「我們要先觀光旅遊。」姐姐很堅決地說,「也許等你厭煩了那些花哨的景點之後,我們可以找點更有趣的事情來做。」

而我們也確實是按這個計劃來做的,先是觀光旅遊,充斥著驚嘆、歡呼,還有無處不在的快門聲。

「那甚至不是真正的快門聲。」姐姐有一次說,「隻是手機的模擬音效。」她真誠地對人們過分依賴手機的現狀感到擔憂,認為那也許會帶來某種人們意料不到的壞處,隻是我們現在還目光短淺,無法預見。

「上帝會因我們想象不到的事懲罰我們。」她說。

我們也討論過宗教問題,那場對話是在我的英語水平終於能滿足正常交流,不必依賴有道翻譯之後,我們坐在一家咖啡館裡時進行的。

我告訴姐姐我是無神論者,也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在家鄉,大部分和我一樣長大的人最後都是唯物主義者。他們也許會在晚上避免看向鏡子,在半夜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大名堅決不會答應,但要是有人問他們這世上是否有妖魔鬼怪,他們都會給出否定的答案,並且毫不猶豫。

「我也不相信妖魔鬼怪。」姐姐說,「這世上有許多人類未知之事,妖魔鬼怪隻是人們在模模糊糊感知到那些未知之事,而又無法理解時,編造出的替代品。」

我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並且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但當她以談論科學的語氣說起心靈致動、心靈遙感、未卜先知時,我就忍不住打斷了她。

「你難道真的相信那些東西嗎?」我既驚訝又好奇,「光憑念頭就能移動物體,把勺子掰彎,或者用眼神開門?那一聽就是騙人的。」

「告訴我,」姐姐說,「你喜歡的那些武俠小說裡,對中國功夫的描寫難道沒有類似的例子嗎?」

「當然沒有!」我想也不想就回答,但接著又猶豫了一下,「除非你說的是內功,但那隻是誇張的描寫,現實生活中,沒人能一袖子揮出去把人打得吐血。」

「氣,你們用這個詞來描述通過修煉人的內部力量,來達到外部力量做不到的事情。這聽上去像是心靈遙感的東方版本。」姐姐說。接著她又講起美國這幾十年來對類似事件的研究。

我仍舊無法理解,他們的世界觀應該是以科學為基礎建立起來,為什麼會相信如此離奇的事情。

「我隻是保持開放思想,」姐姐說,「不拒絕相信任何一種可能性。」

「是因為宗教嗎?」我問,緊接著又擔心這種問題會不會太唐突。姐姐並沒有生氣,她說自己信的教不是很好解釋,也並非基督教或者天主教那樣的主流宗教。教義告訴他們,世界是無限的,並且存在無限可能。我們現在所知的,隨時會因為我們的眼界進一步開闊而改變。

「唯物主義裡也有類似的說法,但不完全一樣。」我絞盡腦汁回憶著曾經學過的東西,「我記得是關於絕對和相對的討論。世界上沒有不可認識的事物,但事物的本質不能一下子窮盡。所以我們的認識過程是受到人類科技發展水平和其他因素限製的,但我們能認識到的事物是不受限製的。」

「聽起來很有趣。」姐姐說。

但我仍不相信她所說的心靈遙感。姐姐似乎看出了這一點,於是轉而開始詢問中國功夫,在之前寫給她的信裡,我曾吹噓過自己如何參加武術社,學習劍術和棍法。

「我們從初中就開始學類似的東西,五步拳,最簡單的。」我告訴她,「高中學了形意拳、太極拳,還有初級劍術。」我的體育老師要是聽我這樣吹牛很可能會笑死,因為我們學的都是最簡單的套路,二十四式簡化太極拳之所以叫簡化太極拳不是沒有道理的。「大學我參加了武術社,而且體育課也選修了武術。在社團裡主修劍術,體育課上老師教了我們少林棍和敦煌大舞。」

這一部分吹牛的成分可能要少一些,但也隻是一些。我的確是在社團學的劍,但大部分時間都隻是枯燥地練習動作,還有那些表演性質多過實用性質的套路學習。

直到最後,我才被允許參加實戰。而那一部分留給我的回憶隻剩下打手、不斷地被打手,偶爾還被打到其他地方,不過主要是手。對麵站著的不管是哪個師兄,他們的動作都永遠比我快,我的反應總是令人沮喪地慢了半拍。

「所以你是劍客。」姐姐驚喜地說,「你有自己的佩劍嗎?」

「呃,沒有。」我笨拙地向她解釋管製刀具條例,而且佩戴武器也沒什麼實際意義,因為我的家鄉很安全。

「也許哪天我能給你找來一把,這樣你就能給我演示了。」姐姐充滿渴望地說,「我很想見識一下中國功夫。」

而我隻希望自己不會丟初中體育老師、高中體育老師、大學武術課老師,還有武術社裡那些師兄師姐的人。但我並沒有特別擔心,因為我認為姐姐隻是隨便說說。

結果她不是。

「這是我從工作的地方借來的。」過了幾天,姐姐將那把看起來好像古董的劍遞給我時這樣說,「別擔心,不會弄壞的,它很結實。」

我把劍拿在手裡掂量了一陣,才猶豫地抽出來。我已經將近一年多沒碰過劍了,那些學過的東西被遺忘掉的速度現在想來令人震驚。如今,我握著劍柄,聽到劍從鞘裡抽出來的聲音,竟然感到緊張。

「真好看。」我說了一句,被劍身上的花紋吸引了。挽劍花的時候,我奇跡般沒削掉自己身上的零件,而姐姐已經鼓起掌來,於是我又多了幾分自信。

「你想試試嗎?」姐姐熱切地問。

我看了看客廳,「除非你不介意這裡變成修羅場,我會不小心把東西打壞的。」我說著笨拙地把劍插回去,胳膊已經因為不習慣劍的重量而開始酸痛。

姐姐有點失望地「哦」了一聲。我想到她借來這把劍一定不容易,於是硬著頭皮建議找一個空曠點的地方。現在已經是傍晚了,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然後報警。

最後我們去了公園,找了個空地。重新拿劍的感覺很好,我是後來才感覺到的。學過的套路雖然已被大腦拋棄,但肌肉還留有部分記憶,支撐我表演了將近五分鍾。紐約夏季的空氣十分悶熱,我已經汗流浹背,劍在手中也越來越沉。

但姐姐似乎被迷住了。當我的劍招已黔驢技窮的時候,我就把劍交給她,然後打拳給她看。這當然未免有賣弄之嫌,但我真的很想驚艷她,讓她對我刮目相看。

「你真了不起。」姐姐毫不吝嗇地贊揚我,而我因此感到渾身暖洋洋的。

那晚,我倒頭就睡,夢裡有姐姐,還有那把劍,以及我看不懂的金色符號。但等到醒來,我隻覺得精力充沛,很快就把夢裡的東西忘了個乾淨,隻記得夢到某種美好的事物。

我有預感自己會有美好的一天。

但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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