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亂我心曲(十三)(2 / 2)
那小倌得逞的笑僵硬在嘴角,他難以置信地捂著自己的後月要,倒在地上哀嚎個不停,「我的月要……我的月要好像斷了。」
而顧景堯停在空中的手尚未收回去,他修長的指骨微微動了動,無辜地眨了眨眼,「哪來的不長眼的蒼蠅。」
他表現得過於平淡,似乎這真的隻是一個驅趕蟲蠅的無意之舉,可是,唇邊的笑容卻帶著幾分譏誚。
那小倌麵露怒色,抬頭便要發火,卻在和顧景堯對視的時候怔在了原地。
從裴嬌二人踏足水榭的時候,他便暗中觀察起了這二人。
這紅衣少年綴在少女身後,唇邊攜著笑,瞧著便是一個脾氣好的,所以他也才敢當著他的麵勾引裴嬌。
可是……可是……
此時此刻,那垂眼看著他的少年眼底凝結著一層寒冰,唇角笑意淡下去的時候,陌生的乖張冷戾便浮出水麵,與方才的氣質判若兩人。
在裴嬌看不見的角落,他眼底透著猩紅的殺意,像是垂眼看著一介螻蟻蚊蠅那般,殷紅的唇無聲吐出一個字:滾。
若不是裴嬌尚在旁邊,這人被摔斷的就不是月要,而是他那脆弱的脖頸。
那小倌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刀尖舔血的人也不是沒見過,但是這般可怖純粹的殺意,卻是第一次感受到。
他瞬時明白,這人瞧著皮囊和他們一般光鮮亮麗,可卻不是他們這般的菟絲花,更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他能活到現在,自然是十分敏銳的,立刻哆嗦著爬遠了。
裴嬌滿臉疑惑地看著那小倌屁滾尿流地爬走。
她不由得掏出小鏡子,疑惑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是她今日的妝太過奇怪了?真的有這麼嚇人麼?
那小倌的神情就和見了鬼一樣……
唔,是不是口脂太紅了些。
她就說了,這個顏色的口脂有些許誇張,偏生顧景堯喜歡,每次親上來的時候,還將口脂都吃了……
她不解地轉過頭,看向一旁坐著的顧景堯。
似乎因為沒有閒雜人等打擾,他的心情好了許多,唇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順手捧了一把鬆子,紅褐色外殼的果實靜靜躺在他的掌心,「嬌嬌,吃不吃鬆子?」
這幅模樣,倒真像是不明真相。
裴嬌也懶得計較那麼多,她似乎有些困倦了,自然而然地將下頜擱在顧景堯的肩上。
她輕聲在他耳旁道,「我覺得那香有問題,我雖然已經控製攝入了,但是我的修為還是沒有高到能夠完全不受影響的境界……我現在,我現在好困。」
她的餘光掃過一旁的小廝和侍女。
他們雖然都在各司其職,但是裴嬌能感受到,這些人都在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
隻要一旦她鬆懈了幾分,這些人必然會露出真麵目。
她揉了揉自己的發頂,柔軟的發旋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她有些煩悶,還有些不安,自言自語道,「絕對不能睡,我現在十分肯定,這個地方肯定有貓膩……我、我們要小心為上。」
顧景堯眼睫顫了顫,才發覺她一直在悄悄掐自己來維持清醒。
她總是這般沒有安全感,哪怕他在她身邊,她也這般小心謹慎。
為什麼呢……
明明這個問題如此簡單,為什麼不選擇,依靠他,利用他呢?
顧景堯垂眸看著裴嬌柔軟的側臉,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也許是……
她還沒到那麼喜歡他的地步。
想至此,他眼底的光一點點暗下去,他溫柔地拂過她的背脊,「嬌嬌,睡吧。」
裴嬌搖搖頭。
他另一隻手穿過她柔軟的烏發,輕聲道,「你若是這般困倦,也不方便辦事。我不受這東西影響,其他事情,我來處理就好。」
裴嬌還想要堅持,卻架不住這般舒適的愛撫。
她枕在他的膝蓋上,鼻尖是他身上清冷的梅香,沖淡了周遭那令人不適的蘭花香氣。
……很舒服。
還十分地令人安心。
她不由得閉上了眼,陷入了沉睡。
不知過去多久,裴嬌猛地睜開了眼。
昏暗的光線自珠簾那頭照過來,不知何時,這裡已然變得靜悄悄的。
那些小廝和侍女……全都不見了。
裴嬌懊惱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怎麼越來越沒有警惕心了。
每次和顧景堯出來都是這樣,再危險的地方他也表現得悠然自得,帶的她也跟著吊兒郎當起來。
平日裡她自己一人出去歷練的時候,都時時刻刻害怕別人要對她謀財害命,警惕得不得了。
下次,下次絕對不帶他了。
她這麼篤定地想。
嗯,雖然上一次也是這般想的。
裴嬌這廂還在埋怨自己的疏忽大意,忽的被遠處妝奩鏡匣前的身影嚇了一跳。
她反應半晌,這才看出,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她緩步走過去,有些訝異,「……顧言玉?」
妝奩前的少年微微側過頭,裴嬌這才發覺,他似乎換上了這環春十二坊的舞曲的袖衣,梅紅的水袖堆砌於地,於昏暗的光線之中,那艷麗的水袖似是沾染鮮血般明媚。
她這才發覺,他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他不僅換了衣裳,還上了妝。
少年的皮囊本就是堆金砌玉般的俏,上了妝後,便是雌雄莫辨的驚艷美感。
連這一室的皎潔月光都活脫脫成了陪襯。
他緩緩將口脂點在唇瓣上,抬眼看向裴嬌,勾唇道,「嬌嬌,好看麼?」
裴嬌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得不承認,哪怕仙界美人如雲,他也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
若不是他的惡名在外,怕是仙界第一美人的名頭就是他的。
她強忍下心底的驚艷,誠實地點了點頭。
她一向懷疑顧景堯是妖精變得,每天就是變著法子勾引她。
顧景堯輕笑了一下,他緩步走近,聲線帶著一絲蠱惑,「比方才那些小倌如何?」
裴嬌頓了頓,瞬時反應過來,他這般扮相,和方才那個小倌一副模樣。
可是這幅風塵的扮相在他身上,卻不顯俗,隻顯俏。
他……他該不會是因為自己誇了一句那小倌好看,就扮成這樣了吧?
不知為何,裴嬌心中有些酸澀。
都已經成婚了,這人怎麼還是這麼沒有安全感?
她走近了,看著他,十分認真道,「你比他們好看多了。在我眼裡,你是最好看的。」
少年的眼眸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他垂下眸子,「若是有比我更好看的人,嬌嬌會移情別戀麼?」
裴嬌搖搖頭,「不會。我隻喜歡你。」
她蹙起眉,「顧言玉,你不要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好不好?你覺得我是那麼膚淺的人麼?難道我喜歡你,就隻是喜歡你的皮囊?」
況且,在她眼中,也不會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縱使這世間有百花,任它如何爭奇鬥艷,百花皆不如他。
而她,也隻會喜歡顧言玉一人。
顧景堯有那麼一瞬的錯愕,隨後,這抹錯愕便化作深深的眷戀。
他的長指穿過她指間的縫隙,密不可分地與她十指相扣。
裴嬌頓了頓,望向靜悄悄的四周,「那些小廝和侍女呢?」
顧景堯麵上笑容不變,語氣很淡,「我將他們都殺了。」
裴嬌不自覺瞥向他那艷麗的水袖,似乎聞到一股子血腥氣。
他刻意放低了姿態,眼底尚攜著殺戮過後的一絲興奮,在觸及她的目光時,很好地遮掩了過去,變得十分乖巧。
「嬌嬌,你說過的,若是有人要害我們,我便可以殺了他們,你應當不會生氣罷。」
裴嬌不自覺鬆了一口氣。
果然如她所料,這環春十二坊是個殺人的黑店。
隻是……她為難地蹙起眉頭,她需要給楚梨一個真相。
他將人都滅口了……這如何是好?而顧景堯顯然明白她的為難,他溫聲道,「我還留下了一個活口,他們都喚她為這家教坊的坊主,想來她應當會解答嬌嬌的疑問。」
「明日再去問她,也不遲。」
裴嬌眨了眨眼,她顯然沒想到他會處理得這般叫人挑不出差錯。
她正欲要說些什麼,對方卻以食指抵住了她的唇。
他俯下身,以額間貼著她的額間,那雙瀲灩的黑眸像是漩渦般,其中強烈的占有欲令裴嬌的手腳都有些發顫。
他拂著自己的唇,輕聲道,「嬌嬌,這口脂的味道不錯,你想嘗嘗麼?」
見她沉默,他回憶那清倌跳舞時,她一直目不轉睛的樣子。
他眼底透著嫉妒,嘲弄地勾了勾唇,「亦或者,嬌嬌想賞舞?」
裴嬌眨了眨眼,「我都不想。」
她無奈地彎了彎唇,「與其問我想做什麼,我倒是還想問問,你整這麼一出,是想做什麼?」
眼前的少年怔愣了片刻,他迷茫地眨了一下眼,喉結劇烈地滾動了幾下,眼尾紅艷艷的。
十二坊內的鮫綃隨風而動,滿世的月光旖旎。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眼尾翹起的弧度引人遐想,啞聲道,「嬌嬌,我想同你歡好。」
裴嬌心跳漏了一拍,驀然紅了臉。
見他還要恬不知恥地繼續胡言亂語,她直接仰起頭,以口勿封緘,讓他的那些不正經的話通通碎在嘴邊。
室內的燭光明明滅滅,朦朧的影子映在輕薄的鮫綃之上。
花街飄盪著歌伎咿咿呀呀的吟唱,岸邊垂柳輕輕搖曳,微風一吹,攪碎了滿池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