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亂我心曲(四)(2 / 2)
他意圖用折磨他母親相同的方法折磨他,迫害他的心智,讓他為自己所用。
奈何卻出了岔子。
顧景堯多智近妖,更是成長迅速,變得不受控製。
甚至還逃了出去。
逃出去之後,他展開了對玄陰宮瘋狂的報復。
明麵上和玄陰宮有關的家族皆毀於一旦,滿門被滅。
好在季青嶺隱藏得較深,才未被他找到。
那時他便意識到顧景堯是個難以掌控的因素,於是請出封魂鎖,利用仙盟將他困在寒冰煉獄,企圖等待遺址開啟便奪他軀體來用。
誰知他竟打破了雪域天牢,攪得仙洲四分五裂。
如今顧景堯的軀體不得用,那麼便隻好啟用備用之法。
這百年來,他所收養的童男童女,便是魏明揚和林傾水。
他派出玄陰宮的人將他們的父母殺了,再偽裝出途中經過救出他們的假象。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故而這兩個孩子對他敬仰有加,也足夠聽話。
魏明揚乃是陰年陰月陰日所生,血脈天賦又尚可,是天底下除了直係血脈顧景堯,最合適魔神的軀體。
他緩步走近走火入魔神誌不清的魏明揚,低聲道,「我的好徒兒,為師養育你如此之久,為你排憂解難,予你無上榮光,你是不是也該給師父一些回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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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氣薄弱一些後,秦文耀總算恢復了一些意識。
他沒想到剛蘇醒便眼睜睜地看著魔神的元神進入了魏明揚的軀體。
這等可怖的畫麵嚇得他失聲尖叫,「糟糕,魏明揚被這個老東西奪舍了!」
奪舍這等可怖的邪術,他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剛開始奪舍的時候,魂魄和身體尚未融合,便是最為脆弱的時候。
冷靜之餘,他立刻指揮百裡瑛,「快,快去將他殺了!千萬不能讓魔神借助軀體復活!」
誰知季青嶺也早已料到,他指揮著蟄伏在暗處的玄陰宮信徒迅速啟動陣法遁走。
隻消片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鬿雀因為叛主受到血誓反噬,早已奄奄一息,處於瀕死的邊緣。
臨死之前,她眼前浮現了當初跟隨萬俟永澤征戰四方的日子,那時的他們,多風光啊……
她可以肆意翱翔在天際,可以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魔主待她也好,就像對待親妹妹一般。
而不是像現在,魔族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她深吸一口氣,不甘地抓著他的衣袖,「燭龍,若是……若是魔主沒有遇到顧如笙,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語罷,那隻手便驀地垂了下去,再無動靜。
燭龍抱著她的屍首,枯坐在空盪盪的遺址內。
他就這樣看著她慢慢咽了氣。
他右眼的那道疤本就是為護她而留,就像他隱藏百年的心意一樣。
她這一生一直熱切地追隨著魔主的步伐,一直向前看的她怎麼會留意到身後注視著她的目光呢?
他不會說話,向來習慣沉默。聽她抱怨訴苦,聽她談天說地。
可惜直到與她生死相隔,他也隻能繼續永久地沉默下去。
最後,他顫抖地伸出厚重的手掌,緩緩合上了她死不瞑目的雙眼。
自遺址出來後,裴嬌休養了許久,顧景堯更是因為神識受損,陷入了昏迷。
季青嶺乃是玄陰宮的幕後主使者這一事在仙洲掀起了軒然大波,隨著魔神奪舍復活的消息傳開,仙洲人心惶惶,而一直未有所動作的魔域在近日更是越發猖狂。
裴嬌得知師兄得救之後,他便和師父一起隱居在山海洞庭之內。
於是裴嬌便帶著昏迷的顧景堯趕往了山海洞庭,準備和師父商量應付魔神降世的對策。
師父大難不死,昏迷數年,卻無法再執劍。
她原以為這是極其痛苦之事,誰知他每日在山海洞庭內種花鋤草,倒是過得格外逍遙。
見到立在門檻外遲遲不敢進來的裴嬌,他抽出一條木棍便扔了過去,「愣著做什麼!還不過來幫老夫燒水!」
本來久別重逢的淚水一下子被裴嬌憋了回去,她「噢」了一聲,開始任勞任怨地坐在木堆前挑柴火。
為何沒有出現話本之中的師徒情深相擁而泣的畫麵??
裴嬌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老頭斜眼睨著她,「你在傳音中說要贖罪歸還驚龍劍是什麼意思?還嫌老夫沒被氣死麼!」
裴嬌嘴角委屈地耷拉下去。
老頭蹲在跳躍的爐火前,不緊不慢道,「贖什麼罪?你何罪之有?你為老夫奪回了驚龍神劍,名揚天下,讓天下知道我藏玉後繼有人,你有什麼罪?」
「比你那天天隻知道鬥蛐蛐逗鳥的師兄要有出息多了!」
剛提著鳥籠踏進廚房的溫元秋微微頓住了腳步,嘴角的笑容也驀地僵硬。
這些年幫忙鋤的草澆的花……
終究是錯付了!
「至於結交魔族……哼,誰年輕的時候沒認識幾個魔域的混球呢?老夫本來還想等著那劍魔來一決高下,誰知道這混球沒出息,被自己人害死了,違背了和老夫的約定,真是晦氣!」
裴嬌撿柴火的手一頓,嘴角的弧度瞬時就變了,眼睛藏不住笑,就連眼底都亮晶晶的。
溫元秋走近,他提著鳥籠,看著裡邊肥啾啾的小青雀,再看向一旁的裴嬌,怎麼看怎麼像。
而裴嬌的注意力卻轉向了那貴氣逼人的龍紋石鳥籠,上邊的龍紋渾然天成,顯然便價值不菲。
而這種鳥籠……她似乎在某處見過……
她試探性地詢問了一句,「師兄,為師父療養應當要花費許多靈石吧,還有山海洞庭置辦的這處宅子,應當也價值不菲,你……你哪來的靈石呀?」
溫元秋咳了幾聲,他有些心虛道,「小師妹……實不相瞞,我其實是聚金閣閣主在外的……私生子。」
裴嬌瞪大了眼。
溫元秋低聲道,「我本來隻想隨著師父修煉,寄情山海,不想頂著這身份出去招搖過市,也不喜歡私生子這個名頭。可是家父在一次秘境之中身受重傷,壽元將近,聚金閣群龍無首,現下……我已然是聚金閣閣主。」
裴嬌尚在震驚。
她便說怎麼溫元秋初見她時便出手如此闊綽,時不時想盡辦法給她塞靈石,而且當時在聚金閣內的掌櫃看見溫元秋給她的錦囊瞬時便奉她為座上賓。
原來是如此緣故。
溫元秋柔聲笑道,「恰巧繼承了聚金閣,便能知天下事,聚金閣雖無所向披靡的能力,但卻能探查玄陰宮他們的動靜,從而得知他們的目的。」
裴嬌道,「那師兄,你能知道玄陰宮那群人藏在哪麼?」
銅鏡說過,魔神奪舍融合身體需要一段時日,而這段時日玄陰宮的人必定會避其鋒芒,待到魔神適應了新的軀體,那便是真正的浩劫。
溫元秋眼神逐漸冷下來,「這群人格外謹慎,擁有無數個老巢和據點,特別是為首的季青嶺,更是有多重身份,難以尋到他們的蹤跡,也難以從這從信奉魔神的瘋子口中得到什麼信息。」「不過根據我聚金閣的探子來報,魔域北境的徐北幽怕是早就和這群人合作,先前千機穀的陣法,還有爭奪神樹的陣法,都是為了用這些陣法讓邪神降世時開啟長夷峰天塹的血海陣做的鋪墊。」
「一旦真讓這血海陣啟動,便會連接混沌,放出其中的修羅,這些修羅都是不得轉世窮凶極惡的魔族所化,被上古神明封印在混沌之中,若是讓這些修羅跑出來……不僅僅是仙洲,便連人間也會發生大亂。」
「千年前的大荒那一戰,哀鴻遍野,死傷無數,若是再讓他們開啟混沌的門……後果不堪設想。」
裴嬌道,「那我們便即刻動身。」
溫元秋搖搖頭,「縱使我已傾盡聚金閣之力,也仍然找不到玄陰宮的下落。季青嶺為人狡詐謹慎,早就為了這一刻籌備了許久,絕不會輕易露出蛛絲馬跡,必定會休養生息,待到血魘之日,群魔亂舞,混沌結界薄弱之時再開啟血陣。」
「我們能做的,隻有集結仙洲人馬,團結我們所能團結的全部力量,對抗他們。」
溫元秋道,「師妹,你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環。你手持驚龍劍,又有龍魂鳳魂傍身,一定會發揮關鍵的作用。」
「你現在傷勢未愈,先在山海洞庭好好養傷,萬萬不可自亂陣腳。這些日子,我會通過聚金閣的人脈傳信給仙洲的各大家族和宗門,還有永夜城的妖族。」
裴嬌頷首,「好,都聽師兄的。」
「魔神降世一事已然掀起軒然大波,我相信他們自然會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必定會配合。」
「至於,你帶回來的那位……不知道他的立場。」
溫元秋頓了頓,看向她。
裴嬌道,「他聽我的。」
溫元秋釋然,露出一抹笑,「太好了。有了他的幫助,便會好上許多。至少魔域西境和南鏡都是為我們所用。」
裴嬌道,「說起來,他應當也快醒了。」
她端起小廚房的紅糖丸子,「我去給他送點吃的。」
說著是慰問傷者,實則裴嬌在路上就將紅糖丸子吃得差不多了。
她垂眼看著空盪盪的碗,想了想,還是藏在了身後。
推開門時,床榻上果然空落落的。
少年倚在案幾之前,地上散落著木屑,他以鋒利的扇骨,在雕刻著木雕。
湊近了看,裴嬌發覺,那是一隻木雕小狗,漆黑水潤的雙眼,玲瓏小巧的鼻子,可愛至極。
顧景堯覺察到她的靠近,纖長的睫毛動了動,抬眸道,「嬌嬌,像不像你見過的?」
裴嬌注視著他泛紅的掌心和指腹的薄繭。
沒想到她隨口一提,她在彩霞街唯一的玩伴便是那隻死於冬日的犬,他便記下來了。
木雕做的精致,有個小小個機關,裴嬌伸手一觸,木雕小狗的尾巴便開始飛速地轉動,既滑稽又可愛。
裴嬌不由得笑出了聲,「你做這個乾什麼?」
顧景堯看著她,瞳仁是壓抑的深黑。
他說,「我不在的時候,它可以代替我陪著你,逗你開心。」
裴嬌滿臉疑惑。
他就和狗皮膏藥一般,趕都趕不走,還會有不在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