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在其板屋(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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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傾水咬牙,想要強行調動靈力驅使冰錐。

眼見那些冰錐欲要朝著裴嬌襲去,一道盛大的光芒忽的自融雪珠中爆發而出。

下一刻,林傾水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跌坐在地。

她仰頭看著懸在半空的冰錐紛紛掉轉了方向,竟將矛頭直指自己。

她心底一沉,驀地抬起頭。

耳邊傳來輕盈的腳步聲,那魔族侍女緩緩走近。

林傾水難以置信地看著失控的融雪珠,和漫天指向自己的冰錐。

她望見敬重她的仙盟弟子,望見憐愛她的仙盟長輩都紛紛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們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著此刻她狼狽的模樣,這讓林傾水覺得比殺了她還難受。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敗給魔族,若是讓師父知道,定會對她失望至極。

她掙紮著想要奪回融雪珠的掌控權,卻感到極為乏力,她沉聲道,「卑鄙無恥……你究竟用了什麼手段控製了融雪珠。」

「哪裡卑鄙?我與仙子不過是公平比試,仙子技不如人,便要汙蔑於我了麼?」

和她的歇斯底裡相比,裴嬌卻顯得過於平靜溫和。

裴嬌看著她,忽然道,「現在你的同門能否生還的可能,都在這場比試上,可是你卻輸了。」

「他們將生還的可能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但是你卻辜負了他們,這種感受,很不好受吧。」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是蓬萊洲的一道輕風,卻化作溫柔的刀刃,一刀刀淩遲在林傾水的心上。

裴嬌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隻是垂眼時,眼中卻隱隱含著淚光。

「你現在可以感同身受了麼?」

蓬萊湖麵漂浮著數不清的屍體,血水蔓延,狼煙漫天。

這讓裴嬌回憶起陰陽裂的屍橫遍野,死無全屍,那些信任她的弱小魔族,將性命交付給了她,可是她卻無能為力。

裴嬌顫聲道,「明明都是血肉之軀,為何會有高低貴賤之分?」

「明辨是非,正邪對錯這些都太復雜了。我隻想保護我身邊的人,就和你一樣。」

「他們手無縛雞之力,從未想過要去傷害別人。」

「你知道麼?當時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赴死,比你現在的感覺要難受百倍、千倍。」

林傾水瞳孔微微一縮,她驀地睜眼看向裴嬌,麵色漸漸蒼白起來。

裴嬌定定看著她,黑琉璃鑄造的右眼泛著冰冷的光澤。

「修真界講究因果報應,所以,我今日把它還給你。」

林傾水當日念在同門情誼放過她一回,所以她也不會讓他們殺了她。

不過,她若是繼續受那道貌岸然的季青嶺蒙蔽利用,怕是注定了他們今後一定會不死不休。

林傾水麵色一僵,她不受控製地想起嵇北臨死前的畫麵,他直直盯著自己,麵容痛苦而又失望。

魔族也有情感,也有愛恨嗔癡,也會流血落淚。

不……不……

不能受她影響,魔族和人族自古以來便是死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她若不殺他們,他們便會殘害其他無辜的人。

融雪珠不受控製,這在仙盟眼裡,便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侍女秀美的麵龐波瀾不驚,融雪珠的光澤落在她如畫的眉間。

比起旁人或驚異或盛怒的神情,執著酒樽的顧景堯顯得便過為平靜。

鴉黑的發融入筆挺的大氅,黑沉的眼眸印著那少女的身影,唯有泛白的指節出賣了他的心思。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少女這幅不染纖塵的模樣。

她耳邊刻著曦和春雪的金墜緩緩搖曳,麵龐白皙,脖頸纖長,像是不容玷汙高高在上的神女。

林傾水無助的樣子令仙盟那些不知事情原委的人徹底怒了,他們恨恨地盯著裴嬌,嘶吼道,「你這為虎作倀的妖女,究竟使用了什麼手段使得融雪珠失控,今日我們便同你們拚了!」

「你憑何玷汙融雪珠,那可是傾水仙子之物!」

林傾水捂住了雙耳,她不受控製地回想著陰陽裂中的畫麵,孩童的瘦弱的殘肢,女人死不瞑目的頭顱。

一幕幕變得格外可怖起來。

「他們手無縛雞之力,他們隻是想要活下去。」

林傾水的情緒劇烈起伏,便連控製融雪珠的靈力都維持不了。

忽的,融雪珠掙脫束縛,自她手中猛地迅速朝著裴嬌的方向飛去。

那融雪珠親昵地貼著裴嬌的麵龐,隨後落入她眼中徐徐綻放。

隨著她重新睜眼,蓬萊洲水麵落下一片冰雪霜色,雪花簌簌而飛。

待風雪過後,那些被火焰燒毀的樹木竟重新搖曳生長起來,赫然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雪霽花乃是神樹之眼,象征著看破迷霧的清明之眼,能夠滋潤萬物。」

雪後放晴,此番便是雪霽花認主的異象。

有仙盟的人反應過來,「她是——她是當年永夜城的——」

普天之下,唯一得到了天明神樹雪霽花賜福的人。

融雪珠落在少女眼底,沒有光亮的眸子瞬時變得熠熠生輝,那枚裝飾用的琉璃瞬時化作虛無,隨之化為虛無的還有裴嬌麵上的易容。

一個本該死在三年前陰陽裂中的人。

位於靈淵仙府雲舟的趙君之目色一變。

怪不得……她先前會將弟子救出合歡宗,怪不得她會給他如此熟悉的感覺。

裴寧竟沒死。

本在看戲的鬿雀燭龍二人見到裴嬌真容之時紛紛大驚失色,旁人不知,可是他們卻是親眼所見。

這女人的容貌,與魔君殿內的那些畫像上的女子如出一轍。

鬿雀瞬時明白為何她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從魔君手裡活命,原來……

原來她竟然是那個人,那個叫魔君瘋魔惦記了三年,被斷情蠱折磨三年的女人……

裴嬌也沒想到融雪珠會突然回歸,她意識到自己的易容消失,緩緩蹙起眉。

不行,得找機會脫身。

裴嬌垂眸,看著痛苦不堪的林傾水。

看來隻有激怒她,借她之手逃脫了。

裴嬌緩步走上前去,「比起窮凶極惡的魔族,你的師父季青嶺才是真正的衣冠禽獸,他的所作所為,你真的清楚麼?你真的了解他麼?」

「你師父自詡是正道,為何在同門被害的時候龜縮在角落,為何這次隻是派你和魏明揚前來,他自己卻躲在暗處?」

林傾水最為敬仰季青嶺,聽到裴嬌如此侮辱他,她攥緊了拳頭,恍若失去了理智。

隨後,她捏碎了手中的混靈丹,一時間靈力暴漲,手中白虹朝著裴嬌背影襲去。

裴嬌望見那一抹來勢洶洶的白綾。

出乎意料地,她順勢仰身躲過白綾攻勢,卻也因此「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內,雙方勢力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而動。

顧景堯麵色猛地一沉,手中的青花酒樽應聲而裂。

一道魔息朝著地上的林傾水襲去,眼看著就要將她擊碎,而另一道身影硬生生抗住這道魔息將林傾水救下。

是靈淵仙府的長老。

長老口吐鮮血,卻仍護著林傾水後撤,仙盟來了援軍,為了掩護他二人,無數靈箭從對岸襲來。

隔著湖水,裴嬌抬眸望見燈火映照的天,看見無數靈劍從天空折落,拖著火光的餘韻,同她一起墜入湖中。

此番墜湖,她是有意為之的。

她故意激怒林傾水,羞辱她的師父,戳中她的痛點。

果然對方不出所料襲擊了她,而她正好借此墜入湖中,借此機會讓他們以為她被重傷致死。

顧景堯的舉動處處透著詭異,她有八成的把握確定顧景堯已然識破了她的身份。

至於為何不戳破她,可能是惡劣地想要看她掙紮演戲,待到玩膩後毫不留情地戳破殺了她。

出於謹慎,她便早就策劃著此番逃跑,畢竟小命高於一切。

而遇到林傾水奪回融雪珠倒是計劃之外的事情。

剛好趁著雙方打得火熱,顧景堯忙著和仙盟周旋,總不可能為了追殺她放棄靈淵仙府這塊香餑餑。

而靈淵仙府費勁全力抵抗,更加沒空管她,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

裴嬌潛在水底,準備得到好時機趁亂再折返救回趙初蔻,帶著她跑路。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裴嬌算漏了她的心疾。

因為方才的打鬥使用靈力過多,心口的那道劍傷火辣辣得疼,四肢百骸都僵硬無比。

裴嬌心裡咯噔一聲,拚命朝著岸上遊去,可是心口的劍傷痛得她難以動彈。

她難以呼吸,口鼻中都是水,隻能活生生地感受著空氣抽離於自己的肺腑之間。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有一支偏離軌跡的箭矢穿透水麵朝著她的方向襲來。

裴嬌想要躲避,卻渾身僵硬,隻能眼睜睜地望著那閃著寒芒的尖端越來越近……

下一瞬,她眼前閃過一道火光。

她微微一怔。

不是火光,是那人梅紅如火的衣擺。

他從畫舫中一躍而下,沒入湖中,在擁住她下墜的身體的同時,毫不猶豫地替她擋下了這一箭。

她瞳孔微微放大,眼中印著鋒利的箭矢穿透他的肩胛骨,迸發出的猩紅血液。

血液於清澈的湖水中滲透,像是一筆朱墨,絲絲縷縷暈染而開。

他沉沉的雙眼中印著她錯愕的眉眼。

強烈的窒息感令她手腳不受控製,牢牢抱緊他,像是溺水之人抓緊水中唯一一塊浮木般,拖著他同她一起下墜。

於冰冷的湖水中,他俯身抱緊她,雙手扌莫向她的臉,細細摩挲著。

隨後,他驟然口勿上她的唇,開始為她度氣。

求生的想法促使她下意識貪婪地掠奪他帶來的新鮮空氣。

他並未有所保留,大方地任她索取,隻是環著她的月要的雙手像是藤蔓般收攏,將人緊緊摁在懷中。

他身上很熱,死死地摟住她時,她能感受到他心口的溫度的滾燙。

像是一塊炙熱的鐵落入冷水之中,源源不斷地給她帶來溫度。

她忍不住睜開眼,才發覺他昳麗俊俏的麵龐浮上一層不正常的潮紅,緊貼著她的身軀在微微顫抖。

如同沙漠中的人尋到到失而復得的水源,亢奮而強勢地索求著垂憐。

她不敢再看,渾身僵硬地由著他帶她朝岸上遊去。

蓬萊仙洲的天空上方失控的劍陣嗡鳴震盪,這時空中溫度驟然升高,燒起一片灼熱的天光焰。

天光焰的火光跳躍閃爍,火星高高竄起,漫無目的張牙舞爪的火舌顯得極為亢奮失控。

朝著湖水而落的金色靈劍劃破霧氣的爆破之音,遠處黑紗般的穹頂映著橙黃光暈的天燈,白色的火焰燒遍巍峨的山峰。

剎那間,他們相擁著,於倒映著火光天色的湖麵破水而出。

無數道閃著流光的箭矢擦身而過沒入湖麵,濺起幾米高的水花。

嘈雜的逃竄腳步同叫喊聲模糊於耳邊,他卻視而不見,在繚亂的流火夜色中像是瀕死的癮君子般不顧生死、不知節製地口勿著她。

直至一道脆生生的巴掌落下,他雋秀白皙的麵龐上多了一道淺淡的紅痕。

這不是裴嬌第一次打他,卻是最為理直氣壯的一次。

被他揉在懷裡的裴嬌捂著自己發紅的唇,於漫天的爆裂聲中上氣不接下氣道,「你要是想報復我,你就殺了我,不必用這種折磨人的方式。」

他像是如夢初醒般,因為她清奇的思路有那麼一瞬的怔愣。

也不肯承認是自己青澀隻知橫沖亂撞的破爛口勿技導致溺水的她根本喘不上氣,差點被活生生憋死。

不管如何,旖旎溫存的氣氛被活生生破壞了大半。

他陰沉下半張臉,不知是氣惱還是遮掩,他一聲不吭,卻因動作幅度牽扯過大,背上的箭傷撕裂開,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

她目光落向他背上的箭矢,想到若不是他,這一箭便落在她身上了,便不再做聲。

總之逃跑失敗,她也無法反抗,乖乖由他帶回了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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