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溫其如玉(二十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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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傾水雙目微動,難以置信地看著裴嬌提著劍緩緩站起來。

隻聞一道冷冽的錚鳴之音,驚龍出鞘,如霜雪般的月光一時照亮整座冰窟。

洪亮的龍吟聲震得整座冰窟地動山搖,隨著遍體鱗傷的少女緩緩起身,提劍,運氣,落劍,一氣嗬成,乾淨利落。

一道淡金色的龍魂盤旋於冰窟的上空,磅礴的劍氣洶湧而出。

第一道劍風宛若春風,攜著部落的族人到了陰陽裂的出口。

第一道劍風氣勢卻恍若寒冬,擊退了那些正在破陣之人。

渺小孱弱的軀體立在龐大的冰牆之前。

出人意料的是,下一劍,她毅然決然舉劍劈向了腳下的陰陽裂。

「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們就別永遠都別想過去。」

瞬時,廣闊的冰原以她為中心嗡鳴顫動,冰麵在鋒利的劍風之下開始碎裂。

蛛絲般的紋路擴展開來,本就如同斷崖般的陰陽裂在她這一劍之下瞬時沿著冰麵擴大。

陰陽裂之下的岩漿沸騰,這兩者相匯相融,散發出厚重的煙霧,交界處甚至有強烈的靈力波動。

一旦落入漩渦之中便會被強勁的靈力迅速撕裂,處於冰麵之上的眾人陷入一片兵荒馬亂。

「糟糕!快阻止她!這女人瘋了,她要拉我們同歸於盡!」

「該死的,她和那魔頭一樣都是瘋子!」

「先不要慌亂,那陣法快要破了,我們先殺了那魔頭!」

道誠真人率先出手,他瞬移至裴嬌身前,此番是下了死手要取她性命,直指她的心脈。

她卻不閃不避,縱使口吐鮮血,也毅然決然再次舉劍。

這時她耳邊的金墜再次形成一道龐大的法陣,猛地抵住了道誠真人這一掌。

替她爭取了這短短一刻的時間。

驚龍劍受她洶湧的靈力感染,恍若遊龍,風起雲湧,劍光璀璨。

劍風落下之時,遼闊綿延的冰層應聲而裂,化作無數塊碎裂的浮冰。

浮冰之下的岩漿噴薄而出,瞬時將無數人吞沒。

陰陽裂的斷崖邊緣的冰層恍若萬馬奔騰般層層碎裂,斷崖開始朝著邊緣擴張。

道誠真人目光一暗,他一向平靜的麵孔浮現怒意。

旋即,他注意到冰棺的動靜,麵色大變。

他不再在裴嬌身上拖延時間,而是拔出劍欲要朝陣法後的冰棺刺去。

鋒利的劍芒直指冰棺內沉睡的顧景堯,此劍若是落下,顧景堯縱使再厲害,也會因為閉關被打斷身受重傷。

倒在地上的嵇北渾身顫抖,他此時此刻恍若心如刀絞懊悔萬分。

是他識人不清決斷錯誤,辜負了大人的信任。

大人若是隕落於此地,那麼一切復仇的希望都將化為虛無。

他目眥欲裂望著道誠真人劈開陣法,朝著陰陽裂上空的冰棺刺去。

完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掠向陣法,直直擋在了冰棺之前。

「噗嗤。」

劍鋒刺入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裴嬌心房處蔓延出一片血色。

她悶哼一聲,單薄的身軀被長劍貫穿,耳邊的金墜抵抗住這劍的餘威,卻黯淡斷裂,跌落在冰麵上。

裴嬌在道誠真人拔劍這一刻,看清他翻飛的廣袖之內繡的紋樣。

這紋樣是一道上古符文,她曾在顧景堯曾經的記憶中見過。

在他的回憶裡,那群鬥篷上繡著這上古符文的人將他置入滿是蛇的洞窟。

他被鎖靈釘貫穿手腳,被鎮魔鎖貫穿琵琶骨,被他們投入天光焰。

隻是他們沒想到,天光焰不僅沒有燒毀他們口中魔物,反而臣服造就了他。

原來道誠真人背後,竟是那股神秘的勢力。

她喉間火燒一般,捂著不停流血的心口,腦中飛速閃過什麼,輕笑道:「你這般動怒,怕不是因為天下蒼生,而是為了一己私欲吧?」

道誠真人的神情有那麼一刻恍惚驚異,隨後他迅速斂目用那把劍貫穿了她。

殷紅的血噴薄洶湧而出,她孱弱的軀殼像是被掏空了般微微顫抖了一下,淩亂的黑發從她麵龐拂過。

「喀啦。」

這時她身後的冰棺傳來細微的動靜,一道蛛絲般的裂紋悄然而生。

裴嬌染著血的手自上而下拂過透明的冰棺,於冰麵留下一道蜿蜒刺目的血跡,恰好和冰棺內剛剛蘇醒的人對視。

她半張麵龐染著血,像是攀爬而上灼灼盛放的芍藥花。

左眼靜靜地看著他,隨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擁抱住了那枚冰棺。

隔著透明的冰牆,被長劍貫穿的她像是擁抱住了他。

她流了許多血,又稠又熱,殷紅的血液染著晶瑩剔透的冰棺。

像是灼熱的火,點燃沉睡的冰。

冰棺內的人瞳孔一縮,明明隔著冰冷的棺麵,卻好像能聽見她清晰的心跳。

「噗通。」

「噗通。」

她的月匈腔起伏,蒼白的唇微微翕動。

附在冰棺上的手微微動了動,像是在敲打著什麼曲調。

顧景堯腦子裡閃過一道刺耳的嗡鳴,整座天地仿佛陷入一片顛倒死寂。

唯餘她指尖敲著的音節回盪在耳邊——

那是上元節燈火通明之時,少女牽著他的手奔跑在滿是人流的街市。

她戴著色彩斑斕的狐仙麵具,回眸沖他笑,燈火通明,火樹銀花,回盪著歌女倚樓哼唱的輕快曲調。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血液交融之時,她緩緩吐出三個字,「血誓,破。」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血誓破解之時,他們之間的羈絆似乎一下便斷了乾淨。

他曾無時無刻不盼望解除這踐踏他尊嚴的血誓。

可等到誓約真的被她主動解除時,心中卻泛起一片空盪盪的失落。

他艱難地自月匈腔內擠出一字:「不……」

心中塵封已久的封魂鎖忽的震動嗡鳴起來,封魂鎖的禁錮搖搖欲墜。

那些被隱藏被壓抑的愛恨嗔癡像是欲要掙脫枷鎖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在他情緒猛地起伏波動的那一刻,裴嬌神情冷靜地念著晦澀的禁術咒文。

最後,她看向冰棺內的顧景堯,露出一抹溫柔的笑,「以我之血,賭我性命……」

「化為媒介,破此禁製。」

話音剛落,刺眼的光芒直沖天際,殷紅血液造就的古老禁術陣法在一人之間盤旋。

像是一筆遒勁的朱墨迸濺在風雪之中。

心口處的血液染紅冰棺,溫熱的血液融化冰雪,迅速朝著冰棺之內的蔓延而去。

封魂鎖的禁製浮現,欲要與這換心禁術抵抗。

卻因宿主的動情,刀槍不入的鎖身竟直直生出一道裂縫。

禁術陣法中血色翻湧,待到光芒四散過後,裴嬌已然被損壞的心脈處靈光一閃,有什麼迅速地融入了她的心房。

她的心脈已然被方才那劍震毀,卻恰好使得換心禁術成功。

顯然,那首幻境裡的曲調,讓他有了強烈的情緒波動。

再加上她的血以媒介,換心比她想象中的要容易許多。

裴嬌感受到體內封魂鎖的熱度,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拋下了所有厚重的包袱。

她會心一笑,「顧言玉,禁製已破,你自由了。」

「我把我的心給了你,你可要好好珍惜。」

從此以後,你便再也不是個冷心冷情的人了。

我的心熱切地愛著世間萬物,縱使天道並不眷顧我,世人並不都愛我。

這世上並不都是仇恨和痛苦,願你也能學會如何去愛。

說罷,她便毫無留戀地鬆開冰棺,像是折翼的鳥一般朝著深不見底的陰陽裂中墜落。

被裴嬌耽擱了這麼一回,道誠真人轉而欲要損壞冰棺,這時頭頂卻傳來一道可怖的威壓。

他心中大駭,「怎麼可能……怎麼會這麼快……」

在他目光落下的那一瞬,整座巍峨廣闊恍若明鏡的冰牆於中心一點轟然炸裂,冰裂化作無數碎片噴薄而出。

整座冰窟瞬時破了個大洞,血紅色的月光如溪水般漫入整座洞窟,將冰麵襯得妖異詭譎。

茫茫大雪烏泱泱地壓下來,從風雪與月光中緩緩走出一道充滿威壓的身影。

黑發紅衣,襯得膚白如雪,唇色殷紅,他左手握拳,還在淅淅瀝瀝地滲血,可知方才那麵冰牆是被他一掌擊碎的。

在那一瞬間,眾人都不禁屏住呼吸,膽顫心驚的懼意浮現於心。

他額角青筋暴起,看著自己落空的手,血紅色的雙眸中盡顯陰鷙可怖的殺意。

差一點,差一點便可以抓住她了。

可是墜落的她就這樣靜靜看著他,看著他打破冰棺,像是不要命般朝她奔來。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忘記了所有引以為傲的仙咒法術,隻能憑借著本能跌跌撞撞地伸手去接她。

她卻沒有半分留戀,甚至在他快要碰到她指尖的時候,毅然決然地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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