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溫其如玉(十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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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他們又在喊人了——」

裴嬌再次睜眼,當飢餓感再度侵襲而來,望見眼前熟悉的景象,她才意識到——她又回到了原點。

她似乎明白了一點,隻要自己不能破解幻境,這便會是一個輪回。

粗布麻衣的小姑娘們仍舊在一起報團取暖,老婦握著手中的佛珠,念念有詞地祈求著神佛的垂憐。

身後有人上來牽著她的手,低聲道,「別愣神,快些走,否則那些妖怪又要借此折磨我們了。」

裴嬌怔怔看著眼前的人。

片刻之後,她重新拉上楚梨的手,奔跑在深不見底的長廊。

這是楚梨的記憶,且定然是她人生中最難以釋懷的記憶,她的姐妹們被羞辱致死,好心收留她們的阿媽為了救她而亡。

她想起老婦死時對楚梨說的話——

「阿梨……阿梨……」

「你的妹妹們,你定要為她們報仇……」

執念因仇恨而生,裴嬌相信,楚梨真實記憶中的老婦絕對不會這麼說。

她定然希望楚梨能平平安安的,更不會要一個手無縛雞的之力的女孩去做出什麼報仇的舉動。

是楚梨自己放不下,這麼多年了,這可怕的畫麵定然是她的夢魘。

所以幻境內老婦的遺言才會是這樣扭曲而執著。

那麼破解此幻境的方法似乎就有了眉目,隻要讓楚梨心中不再愧疚……

這次裴嬌強忍著沒有昏過去,倒是憑借著輪回的優勢,多殺了幾個妖族。

隻是她終究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年輕的女孩們似是花朵般凋零在她眼前。

她們被肆意折辱,令裴嬌眼前像是蒙了一層血霧,哪怕是上輩子在長街中被地痞揍得鼻青臉腫,哪怕在天嵐宗中被排擠羞辱,也沒有一刻令裴嬌如此難受。

那畫麵是在時時刻刻折磨著裴嬌,她不敢看,不敢聽,隻想趕緊從這個可怕的幻境中逃出去。

在虎妖撲向楚梨的那一刻,這一次,裴嬌搶在老婦前為楚梨擋住了致命一擊。

好痛……好痛……

原來被開膛剖腹是這種感覺,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錯了位。

痛得她眼中蓄滿了淚,雙腿發軟,便是連呼吸都是疼的。

她忍著淚,抬眸看向幾欲崩潰的楚梨。

她扯住楚梨的衣襟,努力擠出一抹笑,「阿梨,不要有負擔……你要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她渾身都在抽搐,卻維持最後一絲清明道:「能保護你,我沒有遺憾,可若是你因此而心生仇恨,變成我不認識的阿梨,那我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的。」

裴嬌又一次咽了氣。

她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看著姍姍來遲的宗明來到救下楚梨。

院內的梨花紛揚而落,雨打枝頭,將這裡發生的一切罪惡沖洗。

裴嬌唇角微微揚起,這樣……應該結束了吧。

她躺在一片血河中,釋然地閉上了眼。

可是闔眼的下一刻傳來的聲音卻令她渾身冰冷。

「快走,別愣著了,他們又在喊人了——」

熟悉的灶台,柴火,窗外淅淅瀝瀝下著的春雨。

走來的楚梨握上她的手,「別愣神,快些走,否則那些妖怪又要借此折磨我們了。」

裴嬌注視著自己枯瘦的雙手,渾身開始發抖。

究竟是哪裡錯了?為什麼沒有結束?又進入這個輪回了?

難道是楚梨還不夠釋然?她並未放下仇恨?

裴嬌腦中思考著無數個問題,不知不覺中,她已然進行許多個輪回。

她不知經歷了多少次擋在楚梨身前,多少次親眼看見自己的身體被貫穿,多少次疼得想要嚎啕大哭。

多少次目睹無能為力的女孩們慘死在這群墮妖的魔爪之下。

她覺得這夢魘般的記憶不僅困住了楚梨,更困住了進入這裡的她。

她的視線被血浸染,開始麻木,開始害怕,開始絕望。

在她再一次提著劍,跌跌撞撞地走出,再一次準備去為楚梨而死的時候。

這一次,院內梨樹下站著一撐傘的身影,他看向滿身是血的裴嬌,淡淡道,「你是要趕著去送死?」

裴嬌扌莫了一把臉上的血,渾渾噩噩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讓開。」

她渾身被雨水浸濕,瘦弱的身軀微微顫抖著,沾染著血跡的麵龐更顯瑰麗。

這樣的她像是在暴風雨中抽芽的柳條,竭力生長,比起平時的溫軟沉默,卻讓人有著更深蹂躪摧毀的**。

狐妖揚起下頜,眼神涼涼如同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眼眸漸深,似是幽潭般。

他步步緊逼,幽暗高聳的影子將她罩了進去,眼底透出陰狠深沉的黑,「與其便宜了那群低賤的東西,倒不如死在我手裡。」

劍光閃過,裴嬌手上那把長劍瞬時貫穿了狐妖的左肩,「讓開,否則我會殺了你。」

狐妖目光平淡地看向她,繼而朝著她緩緩走近。

他高大的影子倒映在灑滿梨花的青石瓷磚上,每走一步,那劍便越深陷進他血肉中一寸,劍入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卻麵色不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微微上揚的眼尾帶出幾分清冷的嫵媚。

裴嬌麻木的雙眼被這血色刺的一痛,她眼中恢復了些清明。

下一瞬,狐妖徒手握住劍刃,直接當著她的麵將長劍抽出。

又稠又熱的血從他白皙的掌間落下,他眼下的陰翳越發沉重,眼眸異常壓抑深黑。

他用染血的手掌附上她的後頸,幅度緩慢,像是在安撫逗弄寵物,緩緩啞聲道,「當初在那幻境中,你便是用這般低級的手段影響我的?」

裴嬌微微一怔,雙手開始顫抖。

他……原來早就知道是她了。

他的手掌從她的後頸掠過,蹭過她的鬢間,隨後不由分說地捏住她的下巴,拇指用力地蹭過她的唇角。

「當真是花言巧語的騙子。」

原是在千機穀內,那些對他說的話,估計便也是這般信手拈來。

她可以對任何人說。

恍惚中她被迫抬眸對上他的眼,撞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戾氣,他麵無表情道,「再去為那女人擋刀,說出令人發指惡心的話,我便親手掐死你。」

大雨如注,血流成河,裴嬌心中悵然。

她茫然中望見遠處回廊上被墮妖追趕的少女。

身後的墮妖似在戲耍她,在她快要逃出生天之時,又將她拖入深淵。

裴嬌對上少女麻木的雙眼,她同樣也在望著她,眼中的光一點一點熄滅,化作怨恨與詛咒。

恍若在說——為什麼,為什麼不救我?

裴嬌心裡有一根弦轟然斷裂,她崩潰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劍,握著劍的手開始不停發抖。

她現在這樣,和那些濫殺無辜的屠夫又有何異?

這時身前的人伸手遮蔽了她的雙眼,視線落入一片黑暗。

縱使她已然知道這幻境中的狐妖可能便正是顧景堯,是她最為害怕的隱患和變數。

但是她此刻卻別無選擇,隻能渾身顫抖地緊緊依靠著他,企圖從他身上汲取唯一的溫暖。

他垂眼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孩埋首在他頸間,像是開在這血色中一朵孤單脆弱的花,仿佛離了他便要凋零枯萎一般。

這認知令他渾身血液倒流,手臂不住地顫抖,內心深處浮現一種勝過殺戮的歡愉感。

他的手掌一寸一寸拂過她不停發顫的背脊,她聽見他用溫柔的語調在她耳旁道,「這個幻境其實有個很簡單的破法——」

他目光望向遠處的修羅景象,冰冷的眼中掠過一抹猩紅的光,聲音又輕又柔。

「我去把他們都殺了,一個不留。」

確實。

若是所有人都死了,包括楚梨,沒有活下來的人,那麼便不會有難以釋懷,難以忘記之說。

這也再也不會成為締造幻境者的夢魘,從而演變成幻境,隻要那個人死了,這個幻境所執念的點也會不攻自破。

破解幻境有許多方法,毀掉它則一定是最簡單的方法。

腦海中有一道聲音告訴她:

不如就這樣吧,她真的再也受不了,再這樣下去,她絕對會和楚梨一樣瘋掉的。

她睫毛顫了顫,下一瞬,雨水落在她瞳孔中,冰冷的涼意在她眼眸中擴散開來。

等一下。

雨水從她眼中滑落,她忽的望向院外。

若是對這場壓倒性的屠殺難以釋懷的,不止是楚梨呢?

若這心病一直折磨的,也不僅僅是她呢?

幻境是由幻境中人難以忘卻的執念和回憶構成的,可這卻不一定是隻是她一人的回憶。

裴嬌眼中浮現清明之色,忽然推開他,「我知道了……讓我,讓我再去試最後一次。」

素白的裙裾從他懷中悄然滑落,仿若方才的依戀隻是一場幻覺。

他望著奔向遠處暴雨中的少女,眼眸中沉澱沉沉的暗色。

下一刻,他眼角一道猩紅的符文緩緩浮現,如同燃燒著的紅蓮一般,蔓延至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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