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泥漬(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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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到了臨川侯府穩穩停下,謝堅功成身退,與謝星闌一同離去,深夜的臨川侯府仍亮著燈火,沈珞與秦廣亦在門口相候。

見秦纓回來,秦廣上前迎接:「縣主終於回來了,侯爺在經室修道,正等著您。」

秦纓應好,先去見了秦璋方才回清梧院,梳洗之後,秦纓不禁又打開了那裝著彤華的錦盒,摩挲一陣,秦纓轉身去書案寫心肺復蘇之法,白鴛也忍不住細瞧□□,又輕聲道:「這可是供品,謝大人舍得送給縣主,可見十分感激縣主。」

秦纓微牽唇角,這時白鴛又道:「也是應該的,畢竟沒有縣主幫忙,謝大人可升不了官。」

握筆的指節一緊,秦纓筆下一撇驟然拉長了三分,看著這個寫壞了的字,秦纓眉頭一皺又拿出張紙重新寫起,寫完已是一炷香的時辰之後。

夜色已深,秦纓忙更衣就寢,待陷入沉夢之時,依稀聽見窗外淅淅瀝瀝在落雨,待第二日起身之時,果真見窗外天色陰沉,地上也積了些水漬。

昨夜見秦璋已是後半夜,因此今日用早膳時秦璋才細問雙喜班的命案,秦纓道完內情便問:「說玲瓏師父當年在宮中紅極一時,爹爹是否知道玲瓏班主?」

秦璋邊用羹湯邊道:「知道,爹爹年輕時,梨園教坊還十分興盛,宮中常有樂宴,這個玲瓏的繩伎和杆伎皆是一絕,後來還成了監領。」

秦纓道:「最奇的是她當真碰見了兩個模樣十分相似的姑娘,白日演戲法之時,連我也驚了一跳。」

秦璋拿湯匙的手一頓,問道:「那二人毫無親緣?」

見秦纓道「不錯」,秦璋也有些嘆然,「那的確極有緣分。」

用完了早膳,秦纓正要乘馬車去明樂坊,卻有吏部的小吏前來拜訪,竟是來給她送禦前司案使的月要牌,月要牌玉質,上雕刻「禦前司案使」五個大字,背麵又有她的名字和「敕造」二字,秦璋見到此物,也覺分外不易,待送走小吏,也忍不住捧著月要牌細看。

秦廣在旁道:「咱們縣主真是獨一份的,好些年沒出過得禦賜月要牌的女使了,雖不屬官吏,但也是禦賜的名頭,以後看誰敢說縣主的不是。」

秦璋從前本隻想著讓秦纓對崔慕之淡了心思便可,卻不想如今秦纓不但改了性情,還得了禦賜之銜,在探案之道上不輸須眉。

他一邊老懷甚慰,一邊又有些虛幻之感,「好孩子,從前爹爹老是想讓你長進,如今你果然長進了,爹爹忽然覺得自己變老了,但爹爹也不拘著你,如今有了這月要牌,你往後想如何探案便如何探案,再無人能攔你,爹爹也不擔心你受那些差吏們欺負。」

秦纓明白秦璋之意,從前的她全靠父親庇護,如今能獨擋一麵,便令秦璋無所是從起來,她忙道:「女兒如此,全靠爹爹教化,此番陛下給這月要牌,亦是因女兒是您與母親所出,否則隻怕難得這樣的虛銜。」

聽秦纓如此說,秦璋嘆道:「你看得通透便好了,爹爹放心多了,如今雖名正言順辦差了,但你莫要事事犯險,免得爹爹牽掛。」

秦纓自然應諾,父女二人說了一會兒話,待見天色不早,她也不多拖延,與秦璋辭別之後,徑直往明樂坊去,如今是深秋,雨後天氣尤其寒涼,而天穹之上一片濃灰霧靄,似乎白日還要落雨,沈珞快馬加鞭,趕到雙喜班之時巳時剛過。

她稍有耽擱,謝星闌便已經帶著金吾衛到了,此案案發在城外,本該是京畿衙門的差事,但既然謝星闌在,自是右金吾衛來查辦,謝星闌調派了副將馮蕭並翊衛十多人,正在班子裡問證,一聽秦纓來了,他便親自迎了出來。

剛一碰麵,秦纓便從袖中掏出一卷,「還禮。」

謝星闌接過,觸手便覺紙卷之上尚有溫熱,他也不著急打開看,兀自揣入懷中道:「我們剛來片刻,正找到黃謙和趙景誌問話。」

雙喜班眾人住在一處三進並兩個跨院的大宅之中,宅邸所在的明樂坊不算繁華,因此這樣大的宅子也花不了太多銀錢,但他們上上下下五十多口人,每日日常嚼用算下來便是一筆不菲的花費,秦纓跟著謝星闌入待客的前廳,隻見廳內果然有兩名年輕男子正在接受問詢,秦纓打眼一掃,便知文弱的是趙景誌,軒昂高壯的是黃謙。

黃謙正在啞聲答話,「好端端的,誰又能想到呢?師父的徒弟不算多,我和茹娘也算感情深厚,但要說誰會害她,我是真的想不出,昨日跟去的人都是早早定好的,又有師父看著,誰敢下這樣的手?」

一旁趙景誌道:「出了這樣的事,這半個月班子不會開場子了。」

他言辭間多有慨嘆,卻不是為了茹娘之死,秦纓上下打量他兩眼道:「雙喜班不是剛從南邊回來?難道你們銀錢不甚寬裕?」

趙景誌和黃謙都看著秦纓,黃謙這時道:「您莫非是雲陽縣主?」

秦纓點頭,黃謙便目光微亮道:「坊間多傳您辦案神通,又聽說昨夜您也在,小人便猜是您,拜見縣主——」

趙景誌也連忙行禮,知道了秦纓的身份,言辭便忌畏了些,「我們這樣多人一同南下,途中便花費不菲,總得算起來,賺的也沒有多少,更多的是為了名聲,眼看著秋後是凜冬,再有兩月便近歲末了,小人作為賬房先生,自然替班主著急。」

秦纓和謝星闌對視一眼,謝星闌道:「先往茹娘房中看看吧。」

秦纓應是,眸光一掃道:「怎不見玲瓏班主?」

黃謙聞言道:「麗娘病了,班主剛才還在,這會兒去看麗娘了,後頭還在搭靈棚,班主也要緊盯著。」

秦纓不由道:「他們何時回來的,她怎病了?」

黃謙嘆了口氣,「他們是天亮之前回來的,大抵路上淋了點雨,麗娘回來之後便說身上發冷,食水難進,請了大夫來看,說她是受了涼,還受驚過度。」

黃謙解釋完,秦纓點點頭,與謝星闌一同往後院去。

雜耍全靠一身硬功夫,因此後院的中庭被開辟成一處小型校場,天色尚早,已有幾個男弟子在場中練頂錘之技,秦纓一行從廊道上走過,其中一人朝廊道看來時,頂上石錘一個不穩滑落下來,差點砸在自己腳上。

黃謙立刻喝道:「看什麼洋相?!當心砸個殘疾出來!」

待回頭,見秦纓二人都看著自己,黃謙便道:「讓二位見笑了,我們練功都是真刀真槍,若這等耍錘頂槍之術,常會受傷,她們小姑娘爬杆走繩,也常跌傷,因常請大夫,這周圍的大夫都和我們熟絡非常——」

沿著廊道一路往北,又穿過一處月洞門時,便見兩個小姑娘正在舞劍,黃謙見狀道:「這些劍也是真的,她們若不留神,也要被劃傷,你們昨日看到的杆上劍舞,便需要四人配合極好,稍有不慎,傷不著自己也會傷到別人,有時候為了躲避劍鋒,還會跌落下來。」

說至此,黃謙想起一事,「就比如說麗娘吧,兩年前練舞劍之時,因自己瞪杆慢了,便被旁側一人一劍劃破了衣裳,她因此受驚從杆上跌落,那次摔折了左腿,每每到了陰冷天氣,便會作痛,後來再難的杆伎繩伎,她便練不了了。」

黃謙話落之時,眾人正轉過一處小徑,剛轉過拐角,謝星闌和秦纓便駐了足,隻見不遠處的場院中停放著一口棺槨,棺槨之上已經搭好了靈棚,幾個年輕姑娘正在搬祭台和瓜果香燭等物,玲瓏正站在一旁指揮。

聽見動靜,玲瓏轉身看來,見秦纓也來了,便上前見禮,謝星闌道:「我們打算去茹娘閨房中看看,你帶路——」

玲瓏應好,連忙帶著眾人進了西側的月洞門,她道:「這小院住著茹娘、麗娘,還有流月三人,上房外的廊道通往西側的練功之地,裡頭住著流月,東西廂房則住著麗娘和茹娘,茹娘在東廂。」

東廂近在眼前,秦纓正要邁步,卻見對麵的西廂窗欞上有人影一閃而過,待要細看時,卻又見窗紙上一片明淨,並無人影,她微微蹙眉,跟著玲瓏進了東廂。

玲瓏邊走邊道:「這便是茹娘的屋子了,我們離京三日,如今一切都還和離開之前一模一樣,隻有我剛才進來找了兩件首飾,算她隨葬之物放入了棺槨之中。」

秦纓打量著屋子,隻見這廂房雖分了外堂和內室,卻並不闊達,外堂內家具器物不多,簡單雅致,待步入內堂,才見裡頭布置的華麗了幾分,帷帳錦繡,妝台玲瓏,其上妝奩盒子微微開著,能看到裡頭一片珠玉生光。

玲瓏也見妝奩盒子未關好,便上前道:「是我剛才取了遺物不曾關好屜子。」

隨著玲瓏背影,秦纓的目光卻忽然落在了妝台前的地上,她凝眸道:「班主隻在剛才來過一次?」

玲瓏關上抽屜回身,「是啊,縣主有何疑問?」

秦纓看著地上的點點泥漬道:「但這泥漬已經乾透,不像是剛踩上去的。」

話音落下,眾人都去看地上,果真瞧見幾點泥灰,一看便是鞋履上帶來的,這時秦纓又回頭,便見他們進來時也帶了幾點濕痕,隻因昨夜落雨,她們一路行來少不得踩過濕路,而今日天氣陰冷,這般泥漬沒小半個時辰根本無法乾結成塊。

玲瓏也覺不對勁,愕然道:「這不可能啊,今晨隻有我來過,就在謝大人來之前,距眼下至多兩炷香的功夫,茹娘死了,也隻有我有各處房門上的鑰匙。」

玲瓏話音剛落,對麵響起一陣「吱呀」之聲,秦纓從茹娘的窗戶處朝外看,隻見麗娘披散著頭發開了門,而在她門外,站著個一臉稚氣的小童,那小童正將一個包裹遞進門內,也不知小童說了什麼,麗娘麵色並不好看,又一把將那包裹推了出去。

秦纓這時問:「那是何人?」

玲瓏還未開口,一旁的黃謙眉頭一皺道:「是萬銘的小徒弟豆包。」

玲瓏走到窗前來,看到對麵的情形,麵色有些不好看,不由喝道:「豆包,你在做什麼?」

對麵的豆包嚇了一跳,將手中包袱往懷中一藏,轉身見東廂那站了不少人,麵色頓時青白交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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