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惡犬(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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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心底大呼不好,手在身下一扌莫,觸及一塊大些的石塊,慌忙抓起。千鈞一發之際,她閉上眼睛,石塊狠砸下去,但聞一聲慘烈嘶吼,身上驟然一輕,剛觸及肩頭的雙爪觸電般彈開,向側旁栽倒。

徐思婉大鬆口氣,睜眼便見那惡犬雖已栽倒溪中卻尚有氣息,鮮血自它額上滲出,暗紅的顏色凝在毛發之間,令她看得反胃。她慌忙後退,所幸小溪不寬,很快手就觸及另一側的溪岸,她側首一看,慌不擇路地爬上岸去。

「娘子!」花晨一路急奔而至,顧不上理會那尚未斷氣的惡犬,直奔至這一側,一把將她攏住。

徐思婉麵色煞白,目光凝在那惡犬身上,久久回不過神。

她失算了。

或許也說不上失算,隻是她低估了後宮的手段百出。

花晨亦嚇壞了,臉色煞白,一邊想幫徐思婉裹上披風,一邊卻連手都在顫,花了許久才將係帶係好。

「娘子受傷了……」徐思婉恍惚間聽到她的低語,卻回不過神,便體都發著冷,也說不清是因為溪水還是因為後怕。

直至張慶從不遠處的樹林中跑來,才終於將她的神思拉回。

「娘子!」張慶原不知這邊發生了什麼,跑來時臉上還掛著喜色,「娘子,成了!」

跑至近前眼見情形不對,他神情驟然一變,亦顧不得溪水與半死的惡犬,幾步跑至徐思婉身邊:「怎麼了?!」

張慶字字心驚,徐思婉深吸氣,終於定下神,便也顧不得與他細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回行宮回話。」

「唐榆已去了。」張慶道,又壓音說,「下奴和小林子按下一個宦官,行蹤鬼祟,來時手裡還提著隻籠子。當時下奴遠遠跟著,也瞧不出籠中是何物,如今可見……」他睇了眼那惡犬,惶然道,「娘子也太冒險了!」

徐思婉一時做不出反應,隻得一口一口地緩著氣。

索性行宮離此處尚有些距離,待得消息在行宮中傳開,眾人浩浩盪盪地趕到時,她總算已定住神,麵上雖仍怔著,心中卻已有計較。

「阿婉!」遙遙就聞皇帝急喚,她扶著花晨的手,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剛上前幾步就又氣力不支地幾要栽倒,他忙快走幾步,將她穩穩扶住。

適才她落入溪中,衣裙盡被浸透。現下又等了這半晌,花晨後為她披上的那件披風也已沁出水漬,她的發髻亦被打濕,變得鬆散淩亂,肩頭被抓傷的地方漫出些許淡紅,看起來狼狽不堪。

「陛下……」她抬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纖纖素手上蹭傷的痕跡也顯現出來。他正心生憐惜,她哭出聲,「臣妾險些……臣妾險些就見不到陛下了。」

「別怕。」他緊緊將她擁住,側首沉聲,「傳太醫去倩嬪房中候著!」

轉而便喝問宮人:「如何侍奉的倩嬪,竟出了這等事!」

張慶惶惶跪地,叩首道:「陛下容稟!娘子近來……近來侍奉太後身心勞累,每每來此賞景,總不肯讓個宮人們跟著,隻留花晨一人候在近前。下奴們便值得在林中遠遠候命,可天色晚了,也瞧不清這邊的情形……」

他這樣說,皇帝眸光一淩,就落在花晨麵上。

花晨亦跪地,下拜道:「陛下恕罪!奴婢原是守著娘子的,可後來起了風,娘子覺得冷了,便吩咐奴婢回馬車上取衣裳來。奴婢奉命而去,也就過了片刻,未成想就……」

「不怪他們……」她好似此刻才回神,聲音猶打著顫,雙目空洞,怔忪搖頭,「不怪他們,是臣妾不夠當心……臣妾從前不曾來過行宮,隻道此處並非野山,便也沒有野獸……」

她吃力地為宮人們爭辯,愈發引他心疼,他一聲喟嘆,將她攬得更緊,輕聲言道:「朕先送你回去。」

說罷就一招手,馬車即刻駛來。他將她打橫抱起,親自將她送去車上,自己才也坐入車中。她一副驚魂不定的樣子,見他進來就立刻向他貼過去,緊緊依偎著他,尋求他的嗬護。

她這樣的弱不禁風,齊軒凝視她半晌,終不忍直言告訴她,那並非野獸。一路上他都緊緊地摟著她,並不嫌棄她身上的髒汙,耳邊不由自主地一再劃過她的那句話。

她險些就見不到他了。

或者說,他險些就見不到她了。

他竟因此生出一陣心悸,恐她真的會這樣離去。於是後怕在心底漸漸真切起來,直至馬車駛入行宮、在漪蘭閣前停穩,他揭開車簾看了眼麵前的院門,才總算舒氣:「到了。」

他輕言,繼而又伸手抱她。她似是回過些神,就要自己下車,可他不肯,仍是抱著她進了院去。

路遙已候在院中,除此之外還有兩位資歷更深的太醫。熱水亦已備好,花晨月夕一同服侍她前去沐浴,她浸入熱水中,涼意被驅散,心底可算實實在在地多了幾許安寧。

院中很快亂了起來,她隔著一道房門聽到唐榆強壓著焦灼問守在門外的夕月:「何以讓娘子傷成這樣!」

繼而又隱隱聽到問話聲、嗬斥聲,還有宮人的哀求聲、審問時的責打聲。花晨不安地立在窗邊,目光透過窗中縫隙向外看了許久才折回來,徐思婉也不免有所好奇,便問她:「聽見什麼了?」

花晨輕道:「那人挨了一頓板子,但好像還沒招,送去宮正司了。」

「哦。」徐思婉點點頭,又問她,「沒牽累咱們的人吧?」

「似是沒有。」她邊說邊舀起溫水澆在徐思婉左肩上,目光卻看著她右肩的劃傷,不忍道,「實在未料會讓娘子受這樣的傷,是奴婢們大意了。若是陛下動怒,奴婢也認罰便是,日後奴婢吃一塹長一智,絕不讓娘子再遇這樣的險。」

「與你不相乾。」徐思婉笑笑,「我便是知道她們如此狠毒,這計也總是要走到底的。你若為這個自責,倒不值當。」

說罷她略作沉吟:「你尋個沒人的地方問問路太醫,我現下受了風寒,若是搭脈,是不是便隻能搭出風寒之狀,搭不出其他了?」

「『其他』?」花晨微怔,「譬如呢?」

「譬如喜脈。」徐思婉美眸揚起,花晨愣了一瞬,忽而覺察了些什麼,當即走出湯室,依她所言前去問話。

這話自是要將路遙請出來單獨說的,但因他一直照料著徐思婉,花晨獨自將他請走也不引什麼懷疑。是以不過多時,花晨就回了湯室來,告訴她:「是。路太醫說脈象繁復,總也做不到一搭脈就事事都知。若現下風寒的脈象最為明顯,一時就隻有它了。」

「好。」徐思婉頷首,自水中起身,「我該去見陛下了。」

花晨垂眸,默不作聲地服侍她擦淨身子,穿上乾淨的寢衣。她讓花晨取來的寢衣是杏黃色絲質的料子,最是溫婉柔弱。

一刻之後,她便穿著這身寢衣回到臥房之中,臉色仍微微泛著白,長發濕漉漉地垂在身後。

剛繞過門前屏風,皇帝就上前將她扶住,小心地將她扶去床上躺好,又為她蓋好被子,才道:「傳太醫進來。」

徐思婉乖巧地躺著,見太醫進來,就由著他們一一診脈。他們自也問起她都有何不適,她說了幾樣,也隨意地提起腹部隱有疼痛,太醫們雖都仔細記下了,但因她本就受了寒,腹痛本也在情理之中,注定不會被太多留意。

一番問診後,太醫們退出臥房低語幾句,就回來復命,道她並無大礙,隻是受了驚又受了涼,安養幾日即可。身上的抓傷與擦傷亦上了藥,纏了柔軟的白練護住傷口。

徐思婉謝過太醫,目送他們離開。等他們退出臥房,她輕拽了拽皇帝的袖口。

這副樣子可憐巴巴的,引得他在擔憂之下露出一縷笑:「怎麼了?有話便說,朕都依你。」

她柔聲輕言:「臣妾適才沐浴時……似乎聽到陛下責罰宮人。此事當真不是他們的錯,求陛下莫要遷怒。」

他喟嘆著一哂:「朕沒有責罰你身邊的宮人。挨罰的那一個,是一個行蹤鬼祟的宦官。你留在林中的宮人覺得不對便將他按下了,隻是遲了一步。後來,又在林子裡搜到了他遺留的狗籠。」

「狗籠?」徐思婉神情一震,「陛下是說……」

「那不是野狗。」他搖搖頭,「朕會為你查清楚,不論是何人所為,朕都會還你一個公道。」

「怎麼會……又有人想害臣妾?」她怔怔然,滿目的不可置信,木了半晌,剪水雙瞳又直愣愣地望著他,弱弱,「臣妾近來陪伴在太後身側……連見陛下的時候都少了,是誰這樣容不得臣妾?臣妾就、就這樣招人恨麼?誰都見不得臣妾好?」

「不要想了。」他俯身摟一摟她,薄唇落在她額心,「有朕為你做主,你隻管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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