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遺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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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徐思婉平靜地落座,美眸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所以我今日才特意來找你。若是可以,我想借著明天的日子勸陛下開恩,讓你們母子見上一麵。」

錦寶林神情一顫:「真的?」

她容貌娟麗,雖說不上絕美,但本也是好看的。前些日子她落水、長跪,身子飽受摧殘,加上孩子生下來就被抱走,她無心好生將養,才被折磨得形容枯槁。

如今她寬了些心,肯好好安養身子了,徐思婉又長從小廚房提些膳來為她補身,她整個人便顯得滋潤了許多,一雙明眸也再度動人了起來。

徐思婉迎著她眸中的動容一笑:「是。隻不過陛下能否鬆口我也不知,再者……」她語中一頓,口口勿變得愈發悠長,「寶林,你害過我,如今我肯幫你是我大度,你總不能還將我蒙在鼓裡。」

錦寶林神色微微泛白:「婉儀娘子麼?」

徐思婉輕哂,垂眸淡然抿了口茶:「你究竟有什麼把柄落在了玉妃手裡,我要知道。」

「我……」錦寶林貝齒緊咬,卻搖頭,「我不能說。」

「便是再也見不到孩子,也不能說麼?」徐思婉側首,玩味地睇著她,「其實你隻私下告訴我,我別無證據,最多隻能心裡有數,做不了別的。況且,把柄捏在旁人手裡總是難受的吧?你告訴我,萬一我能幫你除掉玉妃,你日後便能高枕無憂。」

她的話音抑揚頓挫,在午後的寧靜裡,沾染了一股蠱惑人心的妖異。錦寶林不由神色鬆動,垂眸掙紮起來,徐思婉並不催,隻銜著笑繼續飲茶。

「你們快來!」屋外,花晨含著滿麵笑容,將幾個當值的宮人都招呼去了後院,給他們分賞錢。

倩婉儀每每前來,都是這樣的。最初的時候,這些小宮人還怕出錯,總要留個人在房裡候命。後來次數多了,他們就放心下來,知道這個時候不會喚人進去,就算需要換茶上點心也自有倩婉儀跟前的大宮女去侍奉,大家就都安了心,樂得躲一時的懶。

反正,錦寶林也不是什麼好主子。若不是命數實在不由自己做主,誰也不會願意留在這裡受她的磋磨。

「銀子還是一人兩錢,寧兒拿去給分一分,記得把賬記清楚。」花晨邊說邊遞出一隻鼓囊囊的荷包,頓時引得圍在四周圍的宮人們都一陣歡笑。

接著,花晨又接過月夕手裡的托盤,托盤中是肉脯,用油紙包成了一個個小份。

錦寶林自失寵之後,自己都備受尚食局擠兌,要靠著徐思婉的接濟才能吃上一口像樣的飯菜。宮人們的處境便更慘,常日見不到多少葷腥。

但這肉脯烤得香氣四溢,即便被紙包著都能聞見。眾人頓時都亮了眼睛,離得最近的幾個立時就要伸手,被花晨一巴掌將手拍開,嗔笑道:「搶什麼,也是一人一份的。」說罷就招手喚那掌事宦官,「鄭青,你來給分上一分。」

「哎!」鄭青一應,將托盤端走,一人一包地發下去。

不過多時,寧兒也將銀兩分好了,也記了賬,一一給宮人們分發下去。後院裡一下子填滿了愉快的氣息,宮人們各自找地方落座,拆開紙包吃著肉脯說笑。

花晨徑自折回前院等著吩咐,月夕留在後院笑吟吟地看著她們。寧兒見狀走到月夕身邊,與她一同坐在廊下,打開自己那包肉脯,乖巧道:「姐姐吃些?」

「我不吃啦。」月夕一哂,「這肉脯最後是我去切的,邊切邊吃了許多,膩得慌。」

寧兒聞言笑了聲,便自己吃了起來。肉脯烤製時添了蜂蜜,吃起來甜津津的。

寧兒仔細品著味道,不由慨嘆:「婉儀娘子待人真好。」說著忍不住打量月夕,「姐姐是如何被撥到娘子身邊的呀?」

「我啊。」月夕笑一聲,「我不是尚儀局撥過去的,是從徐府跟進來的。剛到她身邊的時候,我們都才幾歲。」

「……真好。」寧兒心生羨慕,月夕看看她,扌莫扌莫她的額頭:「別總想這些了,你也不會一直受苦的。這不,錦寶林近來待人也好一些了嗎?」

「是……」寧兒苦笑。心裡隻在想,錦寶林的「待人好一些了」,其實也比倩婉儀差得遠了。

月夕則在想,這滿院宮人的苦命,都快到頭了,就要到頭了。

房中,錦寶林躊躇再三,終是鬆了口,原原本本地告訴徐思婉:「臣妾的父親……是蕪南縣令,去年豬油蒙了心,貪了……貪了許多錢糧,被玉妃知曉了。臣妾若是不進宮,這事或許便也無妨,可臣妾進了宮、還有了身孕,這就成了玉妃手中的話柄,她說她要這孩子、還說要害婉儀娘子,臣妾若稍有不願,她就揚言要將此事稟奏陛下,臣妾……臣妾不能拿我爹的性命去博。」

徐思婉聞言心弦一緊,暗想一地縣令原也不是什麼高官,若玉妃連這樣的小事都能盯住,便已稱得上手眼通天。

但她未動聲色,隻隨意地一笑:「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別計較——若論起來,這縣令一職實在算不得什麼高官,經年累月的連京城都未必能來幾回,怎的就讓玉妃抓著把柄了?」

「婉儀娘子怕是不知,蕪南……在大魏西側邊關。」錦寶林低下頭。

徐思婉呼吸微滯:「難不成是與若莫爾接壤的地方?」

錦寶林似有愧色,輕輕點頭:「正是……為著若莫爾的事,鴻臚寺與那邊來往密切。這事就、就正好撞在了玉妃的兩位本家堂兄手裡。她與臣妾說起的時候,臣妾嚇壞了……」

徐思婉不再看她,直視前方,淡泊地籲出一口氣:「邊關重鎮所備錢糧,指不準哪一日就會成為將士們的口糧。你父親連這都敢貪,真是為了錢連九族的性命都不要了。」

錦寶林霍然跪地:「婉儀娘子!玉妃娘娘已拿住臣妾闔家的命脈,娘子可不能讓她知曉臣妾將這事告知了娘子!」

「慌什麼?」徐思婉輕笑,穩坐不動,「這樣大的事情敢知而不稟,玉妃自己膽子也夠大的。你這是身在局中被她框住了,若仔細想想便知,此等大事被她攥在手裡瞞了這麼久,若日後捅去陛下那裡,她如何解釋先前的隱瞞?她自己身上也不乾淨。」

錦寶林慌張搖頭:「不……她自可說從前是為了臣妾的身孕、如今是為著皇次子的顏麵……」說著她膝行上前,苦苦哀求,「求娘子務必幫臣妾瞞著……」

「知道了。」徐思婉目露厭煩,隨手一扶她,「我隻為自己心裡有數,當然不會讓她知道,你起來。」

錦寶林得了這句允諾才終於敢起身,拭了拭淚,又怯生生問:「婉儀娘子已知原委,那臣妾的事……」

「我會為你陳情的。」徐思婉頷首,沉吟一會兒,目光又轉到她麵上,「但你也要知道,所謂『見麵三分情』……那是先要『見麵』才有『三分情』。如今陛下長久不見你,心裡又隻記著你從前的不是,僅憑我一張嘴想求他寬宥,隻怕也非易事。不如……我們都先不提皇次子,你給陛下寫一封信,由我來轉交陛下,再力勸陛下前來看你。」

「等他來了,你也穩住心思,莫要太過心急。先惹得他憐愛,再順水推舟地提起想見一見皇次子,困局自然迎刃而解。」

「如何?」

她說得有理有據,加之她又素來極為得寵,說出這樣的話自然很令人信服。

錦寶林連連點頭:「娘子說的是。我……左右已等了這麼久,不差這一時半刻了,我都聽娘子的!」

說完又露出難色:「隻是……我不知這信該如何寫?」

徐思婉噙笑:「隻需表明心跡便可,你莫要緊張,慢慢寫就是了。明日一早,我來找你取。」

「好。」錦寶林思索著答應,徐思婉就站起身,「那我先回了。」

說著又駐足,仔細瞧了瞧她:「對了,既是想好了要見陛下,明日記得好生梳妝。嗯……陛下是個念舊情的人,你不如想想自己第一次麵聖時是怎樣的妝容、又穿了什麼樣的衣服,照著那時的來好了。」

「好。」錦寶林眼睛一亮,隻覺得了個好主意。

徐思婉又道:「詳細的打算,就莫與旁人細說了。你院子裡的宮人們性子都不錯,隻是年紀小些,我怕他們嘴巴不嚴。萬一傳到玉妃或者哪個與你有舊怨的嬪妃耳朵裡,又是麻煩。」

「臣妾記住了。」錦寶林應得愈發乾脆。徐思婉很是滿意,便做出為她思量的模樣,斟酌半晌,再度出了個主意:「倘若這事不成……我也仍可幫你盡一盡心。你去取些銀兩來吧,若明日這事不成,你一時仍不得見到他,我就著人將銀兩打一副小孩子的首飾,就是平安鎖、項圈一類的東西,待到百日正好可以給他,也是你當母親的一份心意了。」

錦寶林聞言雙目一紅,不由酸楚:「……好。」

「這事更需瞞著旁人。」徐思婉下頜微抬,神情肅穆,「若陛下明日不肯你見皇次子,就是心裡仍惱著你,也不會願意你備的東西送去他麵前。所以倘使傳出去,便連我也要受牽連,那我可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娘子放心!」錦寶林忙道,「這錢……這錢姐姐先拿走,我與誰也不提。等過一陣子我再尋個機會,讓下人們將賬平了便是……」

說完她就像怕徐思婉後悔似的,疾步走到衣櫃前,取銀兩給她。

她本就位份低,後來又失了寵,不得不拿銀兩四處打點,積蓄所剩無幾。但為著孩子,她還是將它們盡數拿了出來,厚厚一遝銀票往徐思婉手裡塞。

徐思婉邊接過邊掃了眼。這些銀票麵額也不大,雖是厚厚一遝,加起來估計也就一二百兩。徐思婉心中估算了一番近來賞給她身邊宮人的錢,隻點了八十兩出來,餘下的交還給她,笑道:「小孩子的首飾都輕得很,給這麼多,你也不怕壓壞了你兒子。有八十兩就行了,估計真用到物件上的沒有多少,給工匠的倒是大頭。到時打好我送來給你看看,你瞧著滿意我再拿去給皇次子。」

「多謝娘子!」錦寶林福身,感動溢於言表。徐思婉將銀票收入袖中,不再多語,提步走出臥房。

錦寶林忙福身恭送。徐思婉邁出堂屋,守在外麵的花晨忙退開幾步,朝後頭喊:「月夕,該回了!」

「來了!」月夕在後頭一應,錦寶林身邊的宮人們聞言亦會意,忙將剛得的賞錢收了、沒吃完的肉脯也放起來,回到前院當值。

晚上寫好信後,錦寶林躺到床上,卻久久未能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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