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和好(2 / 2)
言至此處她語中一頓,笑意更深一重:「不過許多事,臣妾願意陪陛下同去。晚上的宮宴,臣妾在近前侍奉便是了;皇次子那邊,臣妾也可陪陛下同走一趟,一道瞧瞧皇次子近來長大了沒有。至於長秋宮……臣妾今晚雖不得去,可也不妨呀,明天臣妾就悶在屋裡一整日不出門,乖乖等著陛下過來,可好?」
她一條條出著主意,嬌俏的聲音若春風細雨,溫柔得讓人心動。
齊軒忽而覺得一切煩亂都伴著她的話消失無蹤了,不由自主地點頭,脫口而出地應允:「這樣也好。」
徐思婉立時站起身,腳步輕快地走向妝台:「那臣妾先行梳妝!一會兒咱們先去瞧瞧皇次子,然後大可回來好生懶上半日,再去宮宴!」
「好。」他再度應聲,目光隻凝視著她,停駐良久,仍覺百看不厭。
徐思婉不急不慌地重新梳妝,將妝容描繪得濃重了些,對滿月宴表露出重視之意。之後又換了身寶藍色的衣裙,既顯端莊,又將她膚色襯得更白。
自屏風後走出來的一瞬,她如料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艷。便有意定下腳,抬手撫了撫鬢邊的發釵:「陛下看臣妾這樣穿著可還妥當?」
「再妥當不過。」他銜著笑又欣賞了良久才收回目光,轉而吩咐王敬忠,「過年時新送進宮的那兩塊上好的羊脂玉,給婉儀打一副鐲子。」
亮眼的寶藍與溫潤的白,也很相宜。
徐思婉抿笑福身:「謝陛下。」
說完美眸一轉:「臣妾曾聽瑩貴嬪姐姐說,若用玉打鐲子,鐲芯掏出來還能做個玉牌?」
他淺怔,遂頷首:「是,怎麼了?」
「那一副鐲子,正可再出一對玉牌。」她上前,銜笑拉起他的手左右搖晃,像小孩子耍賴,「上好的玉料,莫要浪費了。陛下得空時給臣妾畫些花樣,讓他們雕玉牌用好不好?嗯……就畫並蒂蓮,臣妾留一塊,給妹妹一塊!」
他聽至末處臉色頓變:「朕還道這一對是有朕一塊,原是沒想著朕?」
「臣妾不好與陛下共戴一對……」她扁嘴,顯露失落。似是這樣想過,卻知行不通才沒有說,「陛下要戴,總要龍紋才好。可與龍相搭的隻有鳳凰,可臣妾哪能用呢?」
她說得老老實實,好似隻在認認真真地同他解釋,好讓他知曉她並非不念著他。這樣的話也是她第一次與他說起,隻不過有了這一次,她日後便會見縫插針地再多提一些。
她要在潛移默化間讓他覺得,這不失為一種遺憾。這樣若有朝一日鳳位空懸,他便更會想著她,好彌補這多年的遺憾。
齊軒聽罷隻得點頭:「好,那等一會兒回來,朕就畫給你,畫一對並蒂蓮。」言至此處幽幽一嘆,他沒精打采地搖頭,「自己得了好東西就算了,還要連帶著妹妹也沾光。唯有朕吃虧,什麼也得不著。」
說罷他就起身,一臉失落地自顧往外走去,受了嫌棄一般。她笑了聲,提步追上他,雙臂抱住他的胳膊,姿態無比親昵:「陛下大人有大量,莫跟臣妾計較這些!」
他拿她沒辦法,悠長喟嘆,手指在她鼻尖一刮,攬起她來好好走路。邁出外屋的門,又見宮人捧來大氅鬥篷,他便先接過那間雪白的狐皮鬥篷為她係好,自己才由宮人服侍著穿上,復又執起她的手,繼續往外走去。
早春猶寒的天氣裡,幽長的宮道總覆著一層淡淡的冷霧。但他的手是暖著,牽著她一路前行。他們有時隨意地說兩句話,有時也不說,就這樣安靜愜意地走。
一路上徐思婉抬眸打量過他好幾次,他側頰英俊,其實很像畫中俠士。
她看得久了,有時會生出幾許欣賞,繼而那份欣賞就會轉為嘲弄,讓她暗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所謂俠士,總是大氣有月匈襟的,可他會錙銖必較,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亦行事陰狠,哪裡配得上那個俠字?
而她,看上去也並沒有容貌這樣美好。或許她原是有機會成為這樣美好的女孩子的,可長久以來的仇恨早已逼瘋了她。
這是拜先帝所賜,而始作俑者更是身邊的這個他。
二人同行約莫近兩刻工夫,太妃們所住的長寧宮近了。皇次子的滿月宴設在晌午,這會兒原已該是開始熱鬧起來的時候,長寧宮前卻門可羅雀。
原因無他,自是因為他的態度。他是九五之尊,又是做父親的,更是六宮妃嬪頭上的天。眼下他顯露出對這孩子的厭惡,妃嬪們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卻身為嫡母的皇後勢必會來,大多妃嬪都情願裝作不知了。
是以聽聞宮人的通稟聲時,正在殿中小坐說話的一眾太妃太嬪反是一愣。侍立太後身側的皇後提步迎向殿門,見他進來,福身施禮:「陛下聖安。」
「皇後娘娘金安。」徐思婉垂眸,恭謹一福。
他信手虛扶皇後一把,遂行上前,朝太後揖道:「母後萬安。」又向太妃們道,「諸位母妃安。」
太後眸中隱有幾許驚喜,打量著他,意有所指地問:「怎的得空過來?」
想事原本差人去請過他,他卻不肯前來。
齊軒氣定神閒地笑道:「朝中素日政務繁忙,也就過年能歇幾天,今日又是最後一日。兒子原想躲一躲懶,誰知倩婉儀說孩子滿月是天倫之樂,非要勸著兒子過來,兒臣倒躲不得。」
他一壁說著,徐思婉一壁緩步上前,待他語畢便也向太後太妃們施禮。
太後聞言不由麵露欣慰,和顏悅色地朝她招手:「好孩子,快坐吧。」
「謝太後。」徐思婉抿笑起身,即刻就有宮女又添了張繡墩來,請她落座。
滿月宴的主角是皇次子元琤,眼下坐在茶榻上的除了太後,就是撫養元琤的肅太妃。齊軒見狀便也坐到了側旁的繡墩上,肅太妃睇了眼乳母,示意將孩子送去給他看,自顧笑道:「這孩子八月早產,剛送來時黑黑瘦瘦的,如今也長得白淨飽滿起來了。」
齊軒頷首:「太妃辛苦。後宮不寧,攪擾太妃了。」
肅太妃噙著笑,雙眸望著乳母懷中的孩子,滿是慈愛:「皇帝這話就見外了。我是個沒福氣的人,雖年紀輕輕就進了宮,卻一輩子也沒能有個一兒半女。如今得了這孩子養在身邊,隻覺得這殿閣都多了些人情味,高興還來不及,何談攪擾?」
齊軒笑笑,從乳母手中將孩子接過,動作卻很生疏。
徐思婉靜靜看著那孩子,心裡想起秦家的一些小孩。秦家是個很大的家族,旁支極多,當時也是有這樣的繈褓嬰孩的。甚至還有孕婦,大著肚子被押進天牢,最後一屍兩命,一個都活不下來。
又聞肅太妃道:「不過為著這孩子好,我還是要倚老賣老,囑咐你幾句。」
齊軒一哂:「太妃請說。」
肅太妃便笑意淡去,神情間多了幾許鄭重:「錦寶林不本分,你不喜歡她,這不打緊。孩子養在我這裡,我也高興。可這到底是個皇子,為了他的前程,你還是要為他好生尋個母妃,記到玉牒裡去。如若不然,這孩子就還是錦寶林的孩子,名義上總不好聽,對他也不好。」
齊軒微微凝神:「朕明白。」
肅太妃復又一喟:「皇後要養育皇長子,且又鳳體欠安,操勞不得便也罷了,但宮中身份貴重的嬪妃也還有呢。你趁他還不懂事,盡快為他尋個母妃吧!」
「身份貴重的嬪妃」,徐思婉倏然抬眸,禁不住地睇了肅太妃一眼。
如今的後宮能當得起這幾個字的,其實也隻有玉妃了。旁的眾人,吳充華與瑩貴嬪出身不高,新妃嬪又資歷太淺、位份也不高,自己生個孩子固然能自己養著,但若撫養旁人的孩子就不大妥當。
她一時下意識地覺得許是玉妃求到了肅太妃跟前,請肅太妃幫她開口。但掃見皇帝神情的一剎,她驀然察覺不對。
玉妃早已自己開口求過他,他將孩子交給肅太妃,她必已明白他的意思,不會再這樣觸他黴頭。
如今這般,更像有人「替」玉妃說了什麼,隻想將他對玉妃的不滿再添兩分。
徐思婉微微屏息,無聲地看向皇後。皇後端莊地坐在皇帝近處,微微欠身,啟唇輕道:「肅太妃所言極是。說起來……這孩子降生剛一個月,玉妃妹妹已在臣妾念過數次了,直誇這孩子生得可愛,她喜歡得不行。還說若太妃覺得辛苦,這孩子不妨便交給她養,她必定悉心照料,視如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