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和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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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安睡了一夜,第二日天明醒來時時辰尚早。花晨領著宮女們進來服侍她梳洗,待她坐去妝台前,唐榆將一物放在了妝台前。

徐思婉定睛,是那副九連環。九連環依舊相互套著,像一副復雜精致的鎖鏈,她看得一笑:「沒解開?」

「解開了。」唐榆麵帶疲色,笑意慵懶,「閒的沒事,便又套了回去。」

「快回去歇息吧。」徐思婉頷首莞爾,遂伸手一抓那九連環,隨意提給他,「這個給你了。」

「多謝娘子。」唐榆垂眸深揖,就告了退。徐思婉從鏡中無聲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看到他不及出門就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雖疲累得緊,卻鬆散了規矩,是她想要看到的樣子。

梳妝之後,她傳來早膳。吃到一半,張慶進來稟話,說禦前的人來了。

徐思婉原正與花晨笑談,聞言即刻失了笑意,啟唇淡聲:「請他們進來吧。」

接著就見兩名宮女一並入了殿,一個手中端著托盤,托盤中是一小小瓷盅,另一人福身道:「這道海鮮粥陛下晨起嘗著不錯,便讓禦膳房多備了一盞,送來給婉儀娘子。」

徐思婉聽罷撂下筷子,眼簾低垂,離席深福,口道:「謝陛下。」

兩名宮女的神色不由一僵,卻也說不得什麼,將那盞粥放到桌上,就隻得告了退。

她這樣冷淡疏離的反應,自然會傳到皇帝耳中。於是到了晌午,又一道禦膳賜了下來,這回是清蒸魚。

禦膳房做的清蒸魚總是不錯,肉質鮮美,口味也不重。徐思婉許久之前與他一同用膳,曾隨口誇過一次,如今看來他是記得了,因為遣來的禦前宮人道:「陛下說婉儀娘子喜歡這魚,便一筷子都沒動,吩咐直接端來給娘子嘗嘗。」

徐思婉猶是與早膳時如初一轍的反應,起身、萬福、謝恩,語氣淡淡,亦不多言,一副心灰意懶的模樣。

禦前宮人亦隻得如早膳時一樣回去復命。如此這般,之後幾日裡,他雖不敢來擾她,各式賞賜卻源源不斷地送進了拈玫閣裡。

從禦膳到宮中新得的衣料首飾,再到做工精巧的手爐,他似乎見到什麼好東西都會記得給她備上一份。這樣細致的記掛、小心的討好,若沒有那樣的深仇大恨橫亙其中,她未見得不會感動。

但眼下,她自然隻是拿捏著分寸,一步步地與他過招。一方麵,她仍不肯見他,在臘月初九的傍晚又將他拒之門外了一回;另一方麵,在禦前宮人前來送東西時,總能慢慢感覺到她的態度在漸漸緩和,語氣一日比一日變得和軟,也慢慢有了幾分思念的模樣。

這樣又一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這日既是上元節,也是眾妃嬪該去長秋宮晨省的日子。經了半個月年關的喜氣渲染,晨省的氛圍也格外鬆快。妃嬪們各自尋了些趣事說笑,皇後話不大多,隻含著笑聽,徐思婉亦是沉默的時候多些,任由自己擺出些失神樣子,果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

方如蘭一如既往的口口勿尖酸,打量著她,嫣然笑道:「倩婉儀素日能言善辯的,今日怎的這樣安靜?莫不是賣一些關子賣得過了頭,終是討了個沒趣?」

言下之意,她顯是聽說徐思婉與皇帝鬧脾氣的事了。見她這樣失神,隻道她用力過猛,已然惹得皇帝厭煩。

徐思婉抬眼看看她,有氣無力:「不知方才人何出此言。」

「倩婉儀也不必如此強撐。」方才人輕哂,「哪有花真能開得百日紅?有些事啊,想開也就是了。」說罷笑眼一轉,清淩淩地望向側旁的楚舒月,「聽聞皇後娘娘昨日剛下了旨,晉楚姐姐做了貴人?恭喜姐姐。」

她這話原是有意刺徐思婉的心,徐思婉抬眼一看,卻見楚舒月神色亦有一滯,頷首道謝的笑顏也不大自然。

她凝神一想就懂了,楚舒月在除夕那日搞出那樣大的陣仗,多半是存了要一舉寵冠六宮的心。孰料半個月過去,她不僅位份沒晉,就連侍寢後來也再沒有過。眼下皇後金口玉言要晉她位份,實是在打玉妃的臉呢。

這般一想,她倒真有點對不住楚舒月。隻是她原也不想與楚舒月爭什麼高下,與皇帝使性子時更是壓根沒想起這個人。如今有了這樣一遭,屬實是個意外。

然而楚舒月卻顯然並不這樣想,她向方如蘭道了謝,目光就有意無意地從徐思婉麵上劃了過去。隻這麼不經意的一眼,卻可說恨意叢生。徐思婉心下想笑,笑她糊塗,笑她這樣自視甚高。

皇後對幾人間的官司隻做不覺,見方才人提起此事,笑吟吟道:「楚貴人用心,本宮心裡有數,自不會虧待她,你們也都要盡心侍君。如今宮裡的皇子公主都還太少,若有誰能為皇家開枝散葉,日後自有大好前程。」

眾人聞言齊齊起身,福身應諾。但話雖這樣說,眼下卻總不免有人要想起錦寶林——她誕育了皇次子,卻連位份都沒能晉上一晉。

說來,今日也恰好是皇次子的滿月,亦是錦寶林出月子的日子。可晨起隻聽說太後太妃們忙著為皇次子慶賀,皇後也備了些賀禮送去,紫宸殿那邊卻始終安安靜靜,安靜得好似並不知此事。

如此可見,皇帝已厭惡錦寶林之至,連帶牽連了無辜幼子。宮中不免有人唏噓,隻是在眼下的一團和氣裡,自不會有人明言,更不會有人為錦寶林陳情半句。

長秋宮的一片歡聲笑語自晨光熹微一直持續到天光大亮。眾人都已坐了多時,皇後可算以要去看望皇次子為由屏退了她們。

妃嬪們退出長秋宮,徐思婉猶是那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樣,思嫣上前牽住她的手,遲疑著勸道:「姐姐若是無事,咱們四處逛一逛吧。我聽聞西邊園子裡的梅花開得正好,想折幾支來插瓶。」

徐思婉笑意勉強:「昨日睡得遲了……想早些回去歇著。」

思嫣不由憂色更重:「那我陪姐姐回去。」說罷扭頭看向花晨,「著人去一趟太醫院吧,為姐姐開一副安神藥回來。我也就兩三日沒去見姐姐,倒看姐姐又瘦了些,這樣吃不好睡不好怎麼行?」

花晨恭謹應諾。這原是姐妹間的關切之語,卻又有不合時宜的奚落聲傳來:「竟到了這樣的地步麼?婉儀還是款一款心吧,隻怕這樣的日子今後還有的熬呢。」

徐思婉淡淡瞟過去,方才人也不懼,依舊笑著,更有意招呼了相熟的嬪妃去逛徐思嫣適才提及的梅園。

徐思婉無心理她,徑自與思嫣回霜華宮。思嫣似是因她的臉色真生出了些擔憂,專程陪著她回拈玫閣,邁進院門猛地抬頭,倏爾美眸一顫,連忙福身施禮:「陛下聖安!」

徐思婉早在邁進門檻前就掃見了那抹玄色,可她有意遲了一些,好似失神地怔忪,抬眸認真望了一望,才恍然回神,連忙施禮:「陛下聖安。」

齊軒無聲地上前扶她,思嫣掃了一眼,即刻垂首道:「臣妾告退……」

他仿若未聞,視線隻落在徐思婉麵上,她起身間亦抬起眼睛,望向他俊朗的容顏,含著無盡的情愫。

對視一息,她驀然別開眼睛:「……陛下怎的這時來了。」

「不提前過來堵你,隻怕又進不了你的門。」他的話含著笑,更多的卻是無奈。她隻低著頭,美眸輕顫不止。他食指挑起她的下頜,迫著她與他對視,笑意直達眼底,「別生氣了,朕日後絕不再提衛川半個字。」

「陛下少拿這樣的話哄臣妾……」她耷拉著眼角,委屈之意盡顯,「需知君無戲言,陛下若心中存疑,還是明明白白說出來的好。」

「朕不疑了。」他道,說罷抬手,伸出小指,「咱們拉鈎。」

徐思婉一愣,轉而一下子被逗笑。這原是她硬拉他做過的事情,現在換作他來哄她。

她不由紅了臉,雙手攥住他的廣袖,露出幾分嬌怯的笑:「臣妾信的。」

「來拉鈎。」他俯身執起她的手,將小指一搭,回思著她上次念過的,一字字道,「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小狗。」

他真的很會哄人。

她凝望著他,心中五味雜陳。他舒了口氣,抑揚頓挫:「可否讓朕進去討杯茶喝?」

「……嗯。」她忸怩地點了下頭,手便又扯在他的衣袖上,拉他進屋。四下裡的宮人們見狀都露出笑意,花晨自去為他奉了茶來,也端了點心,他自顧飲了兩口茶,就拿起酥點,卻是餵給她吃。

她含笑輕咬一口,剪水雙瞳靈動好看,是他已想念多日的樣子。

他卻偏又忍不住回憶起她那日的難過,一時間愧疚湧上心頭,他無聲喟嘆:「明日便又要上朝了。今日是最後一天的清閒,朕就在這裡陪著你,哪兒也不去。」

「可今日是十五,又是上元。」徐思婉低著頭,輕聲道,「陛下晚上總要去長秋宮才好,傍晚的家宴也還得去赴宴。不僅如此,更還有皇次子的滿月禮,陛下就是再不喜錦寶林也大可不必遷怒到孩子身上,總要去看看。」

他淡然挑眉:「朕若偏要任性一日,也不妨事。」言畢他睇她一眼,又言,「你也不必怕什麼,既是朕有意如此,自會將你護好,不會讓你背負罵名。」

徐思婉側首,認認真真地望向他:「臣妾不怕背負罵名,隻是不想讓陛下遺憾。」說罷她不必他問「什麼遺憾」,就掰著指頭給他數了起來,「家宴上闔宮盡歡,個中樂趣自不必提;至於十五當去長秋宮,是為夫妻和睦,去看皇次子,則是為父慈子孝。這些都是天倫之樂,臣妾不想陛下為臣妾一人失了這麼多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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