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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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本想跟著一塊喊冤,這會兒都嚇成了鵪鶉,瑟縮在地上,一聲不敢吭。

那廂衛暘仍未鬆手,垂眼又問一遍:「到底發生了什麼?」

幽深的瞳仁仿佛兩麵漆鏡,不帶絲毫情緒,居高臨下地倒映出章夕櫻的身影,也隻是倒映出她的身影,再無其他。

章夕櫻的心被這目光浸得拔涼,脖頸再疼,也抵不上心裡的疼,「元姑娘她、她病了……」

掐在她頸間的手倏地一顫,連同那兩道死寂無波的目光,也隱約湧起滔天巨浪。

不待她繼續哀求,那手就自己鬆開了。

章夕櫻綿軟無力地跌倒在地,捂著脖子嗆咳不已。

蕊初連忙過來攙扶,可她隻仰頭看著麵前的男人,伸手去夠他的衣袖。

指尖即將觸碰的一刻,衛暘卻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衣角一盪,勾勒出窗外半弧月光,叫她抓了個空。

章夕櫻的心,也跟著狠狠空了一下。

她是寧國公府上的千金,皇後的嫡親侄女,自小錦衣玉食,眾星捧月,從來隻有別人追捧她的份,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十根指頭深深扣入磚縫,她終於忍不住,揚聲喝道:「衛暘!」

卻叫一記狠辣的目光捅得心肝大顫,尖叫著往蕊初身後躲。

可便是到了這一刻,她還不忘擺出嬌怯的姿態,半哄半威脅地道:「臣女無意冒犯,隻是想著,這一大桌子菜都是皇後娘娘賞賜的。殿下要是不吃,於禮不合,臣女是為殿下擔心……」

一滴淚從臉頰滑過,精準地懸在下頜尖,欲墜不墜,最是可憐。

她忙深吸一口氣,抓緊時間抬頭留人,可麵前哪還有衛暘的身影。

隻剩賀延年抱著拂塵,皮笑肉不笑地對她說:「章二姑娘近來忙前忙後,著實辛苦。殿下仁愛,特特為您安排了個好去處,讓您好生歇息,還請姑娘隨咱家走一遭。」

*

銅雀台。

元曦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滿天星鬥。

太醫來過一趟,搭了脈,也寫了方子,說她隻是染了風寒,並無大礙,吃過藥休息幾日便好。

高熱才剛退,元曦人還虛弱得緊,吃不下飯,更不想喝藥。黑黢黢的湯藥遞到她麵前,她就著碗沿抿了一小口,立馬皺眉躲開,「太苦了。」

一開口,她嗓子都是啞的,又咳嗽起來。

竊藍忙幫她拍背順氣,「良藥苦口,都是這樣的。奴婢給您準備了蜜餞梅子,是禦膳房按照您的口味,特特調的。等您喝完藥,咱們就吃那個解味兒,如何?」

她柔聲細語地哄,舀起一勺藥汁輕輕吹了吹,遞過去。

禦膳房調配的蜜餞梅子,自然是極好的。但這點甜頭還不足以動搖她,任憑她們怎麼勸,元曦就是不肯吃藥。

銀朱嘆了口氣,直著脖子眺望窗外,「殿下怎麼還沒來?他要是在,準有法子讓您乖乖吃藥。」

元曦睫尖一顫。

竊藍沒留意她的變化,也跟著往窗邊湊:「要不我再去請一趟?」

說著她就放下藥盞,掀簾要出去。

元曦卻笑,「不必了,他是不會來的,去幾趟都一樣。」

以前就是這樣。

論奢靡,皇城之中沒有哪座宮殿及得上銅雀台。每每得了新東西,衛暘也總是挑最好的往她這裡送。可他自己卻甚少過來,隻偶爾在她生病的時候露個麵。

過去,她為了能讓衛暘對陪自己一會兒,大冬天裡故意去泡冷水澡,弄得自己高燒不退,幾乎丟了半條命。可最後也沒能挽留他多久,更別提讓他好言好語地哄自己。

出口的冷嘲熱諷,比任何時候都刺耳,字裡行間都嫌她累贅,耽誤他正事。

次數多了,元曦也就不再期待。

頭先衛暘還是個孤家寡人,尚且不愛來她這兒。而今他身邊多了個美嬌娘,這小別勝新婚的,又如何會來她這兒尋晦氣?

元曦澀然牽了下唇,揉著額角道:「我乏了,你們也去安置吧。」

「啊?那這藥……」

竊藍剛張口,還沒說完,元曦就已扯起被子,重新鑽回被窩,隻留給她們一個決然的背影。

兩個丫頭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也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道清晰的通傳聲:「太子殿下駕到。」

屋裡人都怔住。

竊藍和銀朱歡喜地喊了聲:「是殿下!」忙領著人,碎步去門上行禮迎接。

元曦也暗吃一驚,已經閉上的雙眼又刷地睜開,不可思議地坐起身。

衛暘身高腿長,走得又急,她起身的當口,他就已經行至床邊停下。

高大的身影罩落她身上,沉榆香淡淡從袖籠裡飄散出,清冽中略帶幾分鬆塔的乾燥硬朗。

元曦心尖被燙了一下,即便人就站在她麵前,她還是不敢相信,惘惘地睜大眼睛看著他,「衛暘?」

一時間,竟忘了避名諱。

竊藍和銀朱嚇得汗毛倒豎,一勁兒朝她擠眉弄眼。

衛暘卻渾然不放在心上,像是早就習以為常,很自然地「嗯」了聲,答應了下來。倘若章夕櫻在這,隻怕要嚎喪般地給自己喊冤。

「為何不吃藥?」看著桌上的藥碗,衛暘神色微凝。

小姑娘還處在震驚之中,並未回神,一雙鹿眼睜得圓溜溜,茫然把他望著,都不會眨巴了。

因生病,她眼下麵色並不好。雲鬢鬆散開,如瀑披在肩頭,更顯人伶仃清瘦。小臉白生生的,細膩如錦緞,吹彈可破。赤紅的燈火融融將她包裹,也不能為她多添一抹紅潤。

衛暘心頭莫名被擰了一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下她臉頰,軟軟的,很像棉花。

他聲音也不自覺柔軟下來,「不認識我了?」

因常年練劍撰文,他指腹覆著一層厚厚的繭。同他的聲線混雜,一個摩在臉頰,一個撓在心裡。

元曦像被烙鐵燙了一般,心跳都停了一下,但也僅是一瞬便又重新起搏,咚咚,咚咚,比任何時候都要猛烈,直把渾身血液囫圇往臉上擠,連她自己都收勢不住。

怕被瞧出來,元曦忙偏開頭,可一雙雪白耳垂還是泛了紅,燈火一照,嫣紅欲滴。

許是他身上的熏香……太燙了吧?

手上猝然變空,衛暘心裡也空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人倏地怔住,忙收回手,若無其事地站直。

可柔膩感還在指尖揮之不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順著經脈不住往他心上纏。

絲絲縷縷,無窮無盡。

越想控製,就越發不可收拾,案頭一爐線香都似乎濃鬱了幾分。

他煩躁地折了眉,摘下那串奇楠在指尖盤弄,想穩定心神,卻撥得毫無章法,劈裡啪啦,珠線都快被挑斷。

過了許久,才勉強從那片燥熱裡掙脫,又問一遍:「為何不吃藥?」

聲音卻比剛才喑啞。

元曦撇撇嘴,沒回答。

可她不說,衛暘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小丫頭性子倔,又是一身傲骨,天不怕地不怕,卻單單受不了苦味,一丁點都不行。每每吃藥都跟上刑場一樣,嬌貴得很。

明明不是真的公主,卻養出了一身公主才有的毛病,也不知誰給她慣的。

衛暘無聲哼笑,倒也沒說她什麼,隻端起藥碗,仰頭喝了一半。

元曦驚直了眼,「你瘋了嗎?」

藥也是能隨便亂吃的?

衛暘卻不以為意,甚至還有些奇怪她為何這般驚訝?將碗往她麵前遞,「陪你啊。」

尾音一聲「啊」,竟「啊」得這麼理所當然。

月光照在碗口,瓷白的釉質瑩瑩生著光輝,他唇瓣留下的痕跡在月色裡清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方才抿過的地方。

唇紋相疊,曖昧滋長。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哥哥有億點點騷~

也謝謝仙女們的投餵~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未逢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恩的草莓牛奶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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