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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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華相寺。

昨夜一場雪,滿枝紅梅皆堆滿了霜白,午後也不見消。

這樣的天,上山禮佛的人並不多。小沙彌提著笤帚,將院子打掃一圈回來,男人還立在大雄寶殿階前。佛像就在殿內,他隻消多邁一步,跨過門檻,便可入內參拜,偏他一動不動。

一瓣紅梅自他頭頂飄下,在半空打了個旋兒,落在他腳邊。

他始終閉著眼,直著背,兩手負在身後。

修長手指從袖口探出,無聲盤弄著一串奇楠珠子。純白袍裾隨風飄揚,比雪還明淨。

小沙彌不覺看呆,正納罕他是誰,廊下便過來一個知客僧,同男人寒暄了兩句,領著他往後院去。

小沙彌直起脖子追了一眼,發現去的竟是山寺北角的客房,他眼睛都大了一圈,愈發好奇。

*

「毒都蔓延成這樣了,知道來找我了?早乾嘛去了?」

北客房內,雲霧斂正埋首切藥。

褐色僧服袖子滑下來,他停手重新卷好。一綹烏發順勢滑落,斜過線條分明的下頜,襯出一張俊秀白皙的臉。

聽見開門聲,他頭也不抬地就挖苦,等瞥見來人的氣色,又倏地擰了眉,不等衛暘開口,便起身去找藥箱,嘴裡還不忘咧咧。

「跟你說了多少回,解藥尚未製成,你身上的鴆-毒並未根除,隻是靠藥性暫且壓製住了。未免毒-發,你平日且得比任何人都更加注意修身養性,不可情緒大動。否則毒火攻心,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

衛暘渾然不在意,好似他說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與他毫不相乾的人。

隨意揀了張杌凳,他撩起寬袖坐下,將左手放在脈枕上。

雪後的日光輕薄,透過竹簾灑在他小臂,肌膚白皙如玉,直晃人眼。上頭的烏黑經脈,便格外觸目驚心,一條條宛如皮下遊走的毒蛇,沿手臂一路直奔心髒,馬上就要橫鎖咽喉。

衛暘倒一點也不慌,猶自閉目養神,眉心微蹙,分明還在為俗世煩憂。

雲霧斂翻了個白眼,施針的動作也明顯帶著幾分慍氣,有幾次下手過重,連他自己都心虛。

衛暘卻連眉毛都不曾皺一下。

雲霧斂暗自吸了口氣,越發懷疑自己早間聽到的傳聞,「聽說回來的路上,你縱馬太快,幾次都要摔下來,可是真的?」說完自己都不敢相信,「不能吧,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有什麼事,能把你嚇著?」

衛暘沒睜眼,淡淡道:「與你無關。」

「嘁。」

雲霧斂白眼翻上天,對著他腕心又狠狠紮上一針。

他是大夫,有些事就算衛暘不說,他也能猜個大概。

這次賑災時間頗長,他恐衛暘路上毒火突發,便給他備足了能抑製鴆-毒的藥丸,足可保他一路性命無虞,可毒血還是蔓延了。

顯然這幾日,他情緒波動極大,都到了不可遏製的地步。

毒火攻心都不曾慌過神的人,什麼事能叫他牽腸掛肚?

雲霧斂哼笑,見他手臂上的血烏淡去了些,便及時收針,難得語重心長地勸道:「既然已經認定人家,那就不要拖著,對你、對她都不好。把姿態放低些,你損失不了什麼。」

衛暘自顧自將卷起的衣袖放下,還是沒看他,「與你無關,與她更無關。」

「我都沒說是誰呢?」

卷袖子的手一頓,手的主人這下總算肯抬頭,拿正眼瞧他,卻是瞠著雙目,火星滋滋。

雲霧斂「噝」聲倒吸一口涼氣,立馬攤手認慫,「當我沒說。」

衛暘懶怠為這點小事同他糾纏,甩了下衣袖,道:「不用多想,隻是一個小妹妹罷了,弱小可憐,需要人護著,孤便護著,僅此而已。」說完便揚長而去。

繡著銀絲鶴羽暗紋的寬袖在風中獵獵,自有一股汪洋恣意的力量。

雲霧斂抱臂側倚著門框,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劍眉高高挑起,意味深長道:「是嗎?」

或許是吧。

哥哥對妹妹從來都是放不下的,哪怕隻是撿回來的妹妹。

可他好像並不知道,世間很多刻骨銘心的感情,都是從「放不下」開始的。

*

這次回京回得匆忙,宮裡宮外都有一大攤子事等著要處理。

衛暘早起便馬不停蹄趕去一趟京畿大營,出來又為元曦之事奔波許久。待一切落定,他原是想直接回宮去看她。奈何毒血已經蔓延至脖頸,怕被她瞧見,他這才臨時改道去華相寺。路上還順便跑了一趟她最喜歡的糖津鋪子,買了一包梅子糖。

這一通折騰下來,再回宮,穹頂早已是漆黑一片。

各宮都升起了燈火,映得瓦頭積雪微微反光。

晚膳已經預備妥當,照舊設在他的寢宮啟安殿和銅雀台之間的翠湄居,離兩邊都不遠。

想早些將梅子糖給她,免得她因為自己晚歸再鬧脾氣,衛暘來不及換衣裳,便大步流星,徑直往翠湄居走。

可那丫頭卻沒像從前一樣,乖乖在裡屋等他吃飯。

取而代之的,是章夕櫻。

「恭迎太子殿下回宮,皇後娘娘知殿下今日回來,特特囑咐臣女好生伺候。禦膳房送來些殿下愛吃的酒菜,臣女也親自下廚,給您添了幾樣小菜,不知是否合您口味?」

她微笑著迎上來,屈膝行了個萬福禮。

燈火幽幽,映出她清麗絕佳的容顏。一襲退紅縐紗裙如煙似火,束出窈窕身段,襯上那口嬌甜的嗓音,誠如一株隨水波動的芙蕖,我見猶憐。

饒是鐵打的心,也會化作亂指柔。

衛暘卻無動於衷,四下掃了眼,冷聲問:「曦和呢?」

「元姑娘已經用過晚膳,回銅雀台歇息了。」

「用過了?」衛暘眉心輕折,似是不信,扭頭就往銅雀台去。

章夕櫻忙叫住他,衛暘側眸睨來,她卻咬著唇欲言又止。

直到衛暘耐心耗盡,她才福了福禮,枯著眉,煞是為難地開口:「恕臣女冒昧,元姑娘現在最不想見的人,恐怕就是您。這個中緣由,殿下應當最清楚。」

衛暘一震,托著油紙包的手驟然收緊,裡頭的梅子糖「咯咯」摩擦。

他沒再說話,也沒再往外走,隻回身靜靜注視著麵前之人,「孤不在的這段時間,她可有異樣?」

月色搖晃樹影,穿梭在窗台簷角之間,他的聲音也被浸得格外深邃幽冷。

這是動怒的前兆。

邊上的內侍宮人腿顫身搖,幾乎站不住。

章夕櫻卻平靜地抬起眼,徑直迎上他審視的目光,「不曾有。」

「當真?」

「當真。」

她斬釘截鐵道,從始至終都麵不改色,心不跳。

屋裡靜得出奇,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說話,隻剩竹簾被風吹起,「噠噠」叩著抱柱,一聲催更兼一聲,似敲在人心上。

撒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在衛暘麵前。

任何異樣,哪怕隻是一瞬的慌亂,都會被他輕易識破。

章夕櫻不敢回避他的眼神,更不敢隨意開口,言多必失。

衛暘不動,她也隻能繼續保持微笑,臉笑僵了,手心也汗濕大片,卻還得竭盡全力強撐著,半點也不得放鬆,簡直比淩遲還煎熬。

一個彈指的功夫,像過了一年。

好在,衛暘終於有所反應,不再往銅雀台走,也不再逼問她,而是提步走向她。

帶著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沉榆香,跨過數年如一日的少女春閨夢,與綿綿不絕的相思,一步一步踏月朝她過來。

咚——

章夕櫻清楚地聽見自己心窩大跳了下,不是短促的一瞬,而是猛烈的一陣。

越跳越快,越跳越急,仿佛隨時要從腔子裡蹦出去。

她承受不住,慌忙垂下腦袋,麵色灼熱得如桃花一般,「殿下……」

可才嬌嬌地喚了一聲,她脖頸就猝然被一隻大手掐住,力道之大,幾要將她頸骨捏碎。

「殿……下……太子……殿下……」

章夕櫻愕著兩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兩手拚命在他手背抓撓,妄圖從中扒出一線生機。可那隻手卻似鐵打的一般,根本撼不動。

不僅不動,還越收越緊。

蕊初嚇得尖叫,忙領著屋裡人跪下,「殿下饒命啊!饒命!姑娘沒有騙您,那話當真是元姑娘說的,奴婢可以作……」

「證」字還沒出口,她肩頭就挨了一記窩心腳,人「啊」地一聲栽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放肆!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在太子殿下麵前說話?」賀延年拿拂塵指著她鼻子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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