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告天狀(2 / 2)
就算是遷墳移骨,不需要渾身縞素,也應該穿得素淡些才是。
她覺得奇怪,就不急著走,站在那看。
華平樂站了一會,忽見那婦人舉起左手,拿著手中握著的眉刀狠狠往右手手腕一劃,已經不再流血的右手手腕又汩汩流起血來。
隨著她這一動作,她左臂的衣袖滑至手肘處,露出半截傷口累累的小臂。
有路人偶然掃見,驚呼出聲。
這一下排隊等候進城的人目光都看了過來,有那不急著進城的走近去看,這麼一看更是大呼小叫地喊了起來。
這麼一來,那牛車外頓時便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
那婦人和那老仆卻恍然不覺,一個繼續盯著天空發呆,一個則佝僂著月要恭敬立在一旁。
時間一點點過去,每每傷口不再流血時,那婦人便拿著眉刀狠狠給自己一刀,看熱鬧的也越聚越多。
有那好奇的上前詢問,也有好心的上前勸阻,那婦人和老仆卻好似啞了聾了,沒有半點反應,惹得人們更加好奇。
除非真有急事的,大多都和華平樂一樣留下來看熱鬧,非得要看出個結果來不可。
大約半個時辰後,九方鳳騎馬趕到,在看過那婦人又給了自己一刀後問道,「王爺,你能不能看清她已經有多少道傷口了?」
「七十九」。
霍延之回答得自然又乾脆,華平樂不由轉眼看向他,七十九?
他是隨口說了個數字,還是真的看清楚了?
九方鳳沉吟,「七十九——」
看九方鳳這意思竟是一點都沒懷疑數字的準確性,華平樂訝然,霍延之還真的看清楚了?他是怎麼做到的?
霍延之勉強繃緊止不住要往上翹的嘴角,「她已經抬袖四次了,若不是她有時候沒將整條小臂露出來,我第一次就能看清楚」。
華平樂,「……」
人家是生了個狗鼻子,他這是長了雙狗眼睛?
「七十九,如果我沒猜錯,她也會在右臂上割出八十一道傷口,直到渾身鮮血流盡,灌滿整口棺材——」
華平樂脫口而出,「告天狀!」
九方鳳欣賞點頭,「華二姑娘果然博聞強識,是告天狀」。
自古以來,衙門八字開,告狀最難。
若是狀告之人位高權重,又或是沒留下證據,更是難上加難!
那受冤屈之人沒有辦法,便隻能去告禦狀。
話本中常唱告禦狀的折子,但現實生活中,又有幾個能有那個膽子和能耐跪到宮門之外,狀告成功的?
於是便有了告天狀一說。
告天狀,就是向天告狀,需得至親之人傾盡家財和鮮血打通告天狀之路,用一顆真心獻祭上天,以期上天得知冤情,從而懲罰作惡之人。
因著告天狀比告禦狀更加慘烈,還需要有異寶保得那獻祭之人不因失血過多而暈倒,無法在最後向上天陳情,後來便漸漸失傳。
華平樂也是偶然在一本雜書中看到,才會得知。
跟著九方鳳一起來的當歸好奇問道,「告天狀?什麼是告天狀?」
九方鳳便細細將緣由說了,又道,「告天狀者在最後會將所有家財放在棺材周圍,祭祀上天,之後便散發給圍觀之人。
隻那銀錢拿著也是有講究的,第一不可違逆告天狀者的意願哄搶,否則定遭惡鬼吞噬。
第二,你拿了錢後便需將告天狀者的冤屈記在心裡,焚香拜神告知神靈」。
阿弩嘿了一聲,「這個簡單,一支香能值多少錢?待會我也去領錢!」
華平樂遲疑看向那婦人,「要不,我們去問問她有什麼冤屈,如果能幫她解決了,她也不必枉送了性命?」
九方鳳搖頭,「告天狀一旦開始了就不可停下,而且,二姑娘你看那婦人,口中肯定含著什麼靈草吊著命,否則早就暈死過去了。
現在勉強吊著一口氣,那靈草一取出來就得死,已經救不了了」。
華平樂點頭不語,過了一刻鍾左右,那婦人又割了自己一刀。
因著越到後來,血液便越難流出,那婦人揮刀自殘的間隔時間也越短。
這一刀後,那老仆就高聲說了告天狀之事,並要求所有人排好隊伍,一一領去銀子。
人群頓時亂了起來,阿弩躍躍欲試地看向華平樂。
華平樂點頭,她就一溜煙地跑去了人群中央。
當歸忙朝九方鳳討好一笑,見九方鳳點了頭,忙不迭地追著阿弩去了。
時下民眾多敬神怕鬼,雖然有錢拿,個個都想往前擠。
但聽了老仆保證說人人都有,城門外的衛兵又虎視眈眈,人群還算規矩。
雖然花了點時間才排好了隊,卻沒有造成太大的沖突。
待眾人排好隊,那老仆從棺材下方扌莫出了一個大大的包袱。
他們明顯準備充分,裡麵裝的竟全是一個個熔成冥幣模樣的銀錁子,瞧著大約有一兩來重。
人群頓時沸騰了,一兩銀子!
他們一年半載的也攢不了一兩銀子。
回去後一定幫這位夫人多燒幾炷香,叫她早日沉冤得雪!
一大包銀子很快散完,那老仆又取出了一包。
華平樂粗粗數了一下,至少有一千人,而那老仆手中還剩了不少。
能拿出這麼一筆銀子,那婦人應當如她所猜測的,出身頗佳。
拿過銀子的人按著老仆的要求,圍著那輛牛車一圈圈站好,形成一堵堵人牆將那牛車牢牢守在中央。
老仆又開始給眾人分發線香,待眾人都燃起香後,那婦人揮刀在自己雙手手心各割出長長的一道傷口,雙手合十跪於地上,嘶聲喊道,「蒼天厚土,各路神靈,請聽小婦人冤屈!
小婦人乃杜門元氏,棺材內乃吾子杜若。
小婦人自先夫杜介白亡故後,傾盡全力撫養獨子杜若長大。
子杜若長大後肖似其先父,孝順勤學,於今年春得中二甲,求了外放,於壽陽縣為一縣之長。
吾子於任上勤政愛民,不敢有分毫懈怠,其後又得當朝洛太傅青眼,許諾將孫女下嫁。
不想天有不測風雲,小定過後,吾子竟突然病重乃至不起。
算命先生有言,乃是洛姑娘命格貴重,吾子難以消受才至病重。
吾子重信,言明非死不肯悔親。
那算命先生卻又拿出錦衣衛令牌脅迫小婦人,說吾子不是重病,而是中毒,乃是擋了貴人的路,才招來禍事。
小婦人心生懼意,隱瞞吾子退了親事。
不想小婦人剛退親事,皇帝就一紙詔書,令洛姑娘入宮為後!
小婦人不敢聲張,不想皇帝得了洛姑娘,卻仍不肯放過吾子,令吾子橫死!
小婦人勢單力薄,無能,也不敢向皇帝討回人命,隻求厚土為證,蒼天有眼,不令我兒無辜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