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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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長危遇到姬景元那日,陽光份外燦爛,時逢深秋,滿山紅葉勝火,山道兩邊翠減黃疊,美不勝收。

樓長危背著一個偌大的背籮,裡頭裝著油米鹽茶等物,再有幾樣禹京城中知名的吃食,丁阿婆店的果脯,李老歪家的醋芹,份外香的胡餅,剛炸好的寒具、風見消,他小師弟正是專好外頭野食的年紀,抱了他的腿央他一定要捎買來。

樓長危答應下來,便記在心裡,一樣都沒有落下。

一背籮的吃食,又沉又重,樓長危卻似渾然不覺,步履輕快,額際些些細汗,是拜長途趕路所賜。

他繞過一個岔口,便見一個富商領著三四個打手在道邊小憩。那富商相貌英俊,身姿挺拔,氣勢非凡,偏這麼一個周身貴氣之人穿得更是「貴氣」逼人,衣裳掐銀錢,袖口滾金邊,靴填金粟筐,扇骨雕象牙齒;一根月要帶,鑲七樣寶石,十根指頭,九根戴著寶戒,玉墜再湊龍眼大真珠,寶劍嵌一溜佛家至寶。人若有百斤重量,披掛得占五十,陽光一照,各樣寶石熠熠生輝,七彩寶光到處亂閃。

樓長危倒吸一口涼氣,何曾見如此「貴氣」不可略過之人。

隻是,這不明擺著招劫匪?這身行頭走在這山道之中,有如高聲朝著四麵八方隱的山匪喊:肥美的鮮羊,還不不宰?

他在看富商,那富商也在看他。

啊呀,遍染秋紅的山道上,俊美清冷的少年郎不急不徐慢慢行來,叫人錯疑是山中生出的精怪,重彩暈秋色,淡墨勾來骨神秀,生就少年模樣,眉目卻少六欲七情。

「少年人,來來,你怎在這山道中行走啊?」富商一晃寶扇,象牙柄轉個花回,「呯」一聲展開扇子,上頭金泥畫著牡丹花。

樓長危停下,揖了一禮,道:「市集返家,因此走在山道中。」

富商扇了幾下扇子,笑道:「小郎君好生不老實,我問你怎在山道中行走,你答市集返家,這卻是句空話,看似答了,實則什麼也沒說。」

樓長危看富商,從頭到腳,哪哪都不對,他不愛管閒事,卻也不是冷眼旁觀看人生死的脾性,道:「這位郎君又怎在山道中行走?此處有山賊出沒,眼見天晚,郎君身攜財物,還是走官道為好。」

「官道?」富商「呯」得一聲,又把扇子合上,反問道:「這裡難道不是官道?」

「這是舊官道,位置不好,又多曲折,通行不便,當今聖上為南來北往的行客方便,另辟一條道連通南北,這條舊官道早已棄用。」樓長危道。

「原來如此。」富商恍然,笑了笑之後,又無奈道:「少年人有所不知,我們是遊商,不大識得道,哪裡又知曉什麼新舊官道的。」

樓長危皺了皺眉,又打量了寶氣閃耀的富商:「郎君口音不似外地人。」語調優美,倒似禹京中的貴人。

富商拿半含嗔怪的目光看眼樓長危,長嘆一口氣:「長在外頭遊走,哪裡還有什麼鄉音?」

樓長危道:「書上道從來鄉音難改,竟不是真的?」他看這富商嘴裡的話,不大可信。

富商手腕一晃,又將扇子合上,傾身道:「小郎君疑我呢。」他嘴一張,異鄉話描花似得溜了一長串。

樓長危清水一樣的漆黑雙眸閃過一點光亮,道:「這是苜州濘縣的話,郎君原來是濘縣人?」

富商擺弄扇子的手一頓:「小朋友哪處人?你我,別是老鄉。」

樓長危道:「回郎君,小子是禹京人,略懂一二處異鄉話,恰好濘縣便是其一。」

富商大嘆可惜,道:「還以為異地遇鄉鄰,可惜可惜。」他道,「不過,你既懂我鄉音,那便是半個老鄉,如此緣分,更勝親鄰。小朋友,你看,天色不早,你待早歸家,我不識路,尋不著官道,不知可否在小朋友家中暫住一宿,如若不嫌金銀辱沒你我交情,原酬以重金。」

交情?萍水相逢,連名姓都不知,哪裡就有交情了?樓長危都快懷疑自己聽錯了話,他再老成持重也忍不住心裡嘀咕:這人好厚的臉皮。

「怕要負郎君所期,家在深山,不便待客。」樓長危沉吟了一下想著這人臉皮厚,話得說得直白點,「郎君許是真不知官道如何,又許是假不知,至少郎君並非濘縣人。」苜州其地,各鄉各縣,說的話大同小異,若非本地人,外人難以分辨其間的差別。他見富商苜州話雖說得流利,未見知曉其中的差別,便詐了一詐,果然他認了是濘縣人。

樓長危以為自己戳穿了富商,他羞慚之下,自不會再糾纏,哪料到,富商連麵皮都沒有紅一下,反倒一擊掌,笑嘻嘻道:「人小鬼大,竟詐我,不錯不錯,小小年紀便這般狡猾奸詐,甚妙。小朋友莫慣我欺你,行走在外,這不得小心一二?我許不是濘縣人,可我月要纏萬貫卻是不假,看看我這身,看看我帶的寶箱。」

樓長危疑惑地看向地上的兩口箱子。

富商拍拍手,身後護衛立馬上前,掀開其中一口箱子的蓋子,滿滿一箱銀閃閃的銀條,再打開另一箱,金閃閃的金條。

「赤金足銀。」富商道,「童叟無欺,我此番來,是尋人相商大事,這才滿帶黃金之物,小郎君何以疑我?」

樓長危輕吐一口氣,兩箱金銀一打開,這富商更可疑了,遊商走販哪會帶著兩箱金銀,護衛打手三四個,就敢走在僻靜野道裡頭。把人帶去老師那,那是萬萬不能的,欲待不管,又似涼血,於是,樓長危默了默,道:「郎君說不識官道如何走,我替你畫一張圖來。」

富商揚眉。

桉長危從籮筐抽出一卷紙,裁了一張下來,將富商的那口裝金銀的箱蓋合上,將紙鋪在上頭,從懷中取出一支碳條,利落地畫起圖來。富商好奇,走過來彎月要細看,這一看,臉色頓變,但見紙上已畫出周遭地貌,更妙的是標明了每條道計幾步遠。

「……小少年如何知得這般詳細。」富商忍不住問。

樓長危畫好圖,交給富商,道:「走慣罷了。」

富商笑道:「尋常人走道,一條道走得個百十回,也隻估扌莫個大致長遠,哪裡會去計步?」

樓長危隻不答,揖一禮道:「郎君照圖尋路,沒多久就到了官道,近城道邊驛站、茶寮、客舍、人家,都可留宿借住。」

「誒誒,小朋友留步。」富商見他要走,趕忙幾步上前,手一攔,真摯道,「小朋友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更當上門謝過令尊令堂才是。」

您這臉皮莫非銅牆鐵壁?樓長危愕然一會,冷著臉,又是一揖禮:「郎君要謝我父母,怕是不能。」

「哦?莫不是嫌我商賈之士,登不得高堂?」富商笑嗬嗬問道。

樓長危聽他雖言語含笑,話中之意,卻有些霸道,道:「非是如此,我父母早亡,郎君如何相謝?」

富商一怔,正色道:「卻是我輕狂冒犯了。」

樓長危倒沒放心上,要走,又被富商攔了下來。

「小朋友可是在山中學藝?」富商問道,「那我便去拜訪拜訪令師。」

樓長危張口欲言,又實在無話可說,揖一禮告辭離去。

富商卻是不依不饒,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他的幾個護衛打手抬著金銀有走在最後方,就這般牽羊放牛似得走了幾百步遠。

樓長危極為無奈,道:「郎君休要跟著我,家師不喜見外客。」

富商一搖扇子:「許我是個例外,不知令師喜不喜金銀珠寶?啊呀,莫非令師是世外高人?孤本古畫喜不喜愛?奇方符咒?」

樓長危既知他有異,自是閉口不言,免得被他套了話去。但他心裡卻著實有些心驚,他跟著俞丘聲識字學武,又走慣這條山道,他有意甩開富商,特意加快了腳程,使了些輕身功夫,富商卻能穩穩跟在後頭,尤其那幾個抬著金銀的護衛,金銀何其沉重,他們竟是半步不落,可見並非尋常打手出身。

樓長危心下計較開來,專撿高低落差的小道走路。富商雖仍舊從容,到底有些勉強,道:「小朋友,我老胳膊老腿,摔將下去,落個半身不遂,將後,吃住都要在你家裡,你需得為我養我老終。」

樓長危攀上一處山石,回過身,道:「我看郎君康健,不輸少年人,何談衰老。」

富商聽了這話,意外開心,笑道:「小朋友怕攤上一個癱子,專撿了好聽的哄人。」

樓長危本就不喜打趣,有些不耐煩起來,掉頭就走,卻聽身後碎石滾落,那富商似是腳下打滑,一聲驚呼,樓長危回頭,果見富商跌下去,千鈞一發之間,哪及細思?樓長危已飛身過去,拉住了富商的手腕,那富商借著這一拉之力,躍上山石,拍拍身上塵土。

「嘖,大意失荊州,竟勞小朋友相救,這可如何是好?」

樓長危不由心疑他是故意跌落。

富商笑著,反握住樓長危的手腕,道:「過命交情,再生疏可就過意不去了,小朋友甚名誰?我姓季,家中有屋有田有買賣有營生,有妻有妾有兒有女,你我投緣,不如認一門親戚?你若是願意,認我當爹,也無不可的。」

樓長危目瞪口呆,他親爹雖已亡故,在世時又是厚待外人委屈家人的老好脾性,可他也無意這麼認一個陌生人當爹。

他又哪裡知曉,這個有些混不吝的富商竟是當今天子,過後,還會住進他老師家裡,天天拿他尋樂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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