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1 / 2)
簡遊哭叫著掐他的手腕,甚至想去扣他眼珠,被一個耳光扇得腦袋嗡嗡作響,半天掙不開眼睛。
就在緊要關頭,錢舒來了。
簡遊聽見他喊富商錢叔叔,哆嗦著嗓子說太太回來了,正在客廳發脾氣找他。
富商呸了一聲,罵罵咧咧走了。
簡遊躺在地上,然後側身將自己蜷成一團,小小的身體抖得不成樣子。
錢舒沒有走。
他從門外繞到窗外,一聲不吭,就蹲在那裡陪著簡遊。
簡遊知道他在,所以在緩過來之後,他爬到窗邊求他,求他幫自己逃跑。
「我不行,我不行的。」
錢舒一直拒絕:「我不敢,我害怕,要是被錢叔叔發現是我放走你的,他一定會打死我。」
「隻要把鎖鏈解開,你就不用管我了。」
簡遊哭著說:「我可以自己走,我就跟在你身後,我就遠遠跟著你,這樣不是你放我走的,是我偷偷跑出去的」
簡遊求了錢舒很久,錢舒答應了。
但是這種小孩子鬧騰一樣的計劃,成敗與否幾乎沒有懸念。
錢舒還沒把鎖鏈打開,富商就發現了。
就在地下室,他當著簡遊的麵狠狠揍了錢舒一頓,簡遊撲過去想幫他擋,被一腳踹開。
「急什麼?」富商惡狠狠地:「一會兒就輪到你了!」
「那天之後,錢舒就再也沒來過了。」
簡遊說:「沒人再找我說話,也沒人再給我送東西,我一個人在那兒被關了很久,久到好像一輩子都快過完了。」
陸時年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最後呢。」他問:「最後是怎麼逃出來的?」
簡遊:「是錢舒。」
「那天他突然沖進來,說外麵出事了,解開了我的鎖鏈讓我跑,順著地下室的路一直往前跑別回頭,保證不會再有人抓我回去。」
簡遊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他被突如其來的希望淹沒,頭昏腦漲往前跑了一程,才發現錢舒沒有跟上來。
他回頭大聲問他:「你不跟我一起跑嗎?」
錢舒站在陰影裡,簡遊看不見他的模樣,隻能隱約看見他的身形,瘦瘦小小的,明明年齡比他大,身量還沒他高。
「我不走了,你走吧。」
他看不見錢舒的臉,但是他聽得出來,錢舒在笑:「你自由了,以後好好過,好好生活,藏好秘密,別再被壞人抓住了。」
簡遊逃出了別墅區,找到警察局,在裡麵過了一夜,才知道原來是富商做生意碰了禁區,被一鍋端了。
但是他沒有看見別的消息,比如富商私自囚禁兒童,警察解救被囚禁的未成年。
那個給他送水送蛋糕,陪他聊天救他離開的男孩兒,就這麼消失不見了,再也沒有出現。
簡遊自始至終不知道他是誰,就像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明明可以跑,他卻執意要留下。
半夜,警察局大廳的鍾聲響起。
他抬頭看了一眼,2011年5月13日,正好是他的十歲生日。
持續兩年之久的囚禁終於結束了。
往後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生日了。
他沒有告訴警察自己被囚禁的事,隻說自己是孤兒,父母雙亡,無家可歸,已經一個人流浪很久了。
如果他說了囚禁的事情,警察一查就能發現他的秘密。
他得保護好自己秘密,他不想被研究,更不想被當成怪物,被所有人用異樣嫌棄的眼光打量。
就像他爸媽對他那樣。
「我就是懶得接受采訪。」
不過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這樣告訴陸時年:「明明沒什麼,到了他們嘴裡就顯得我多可憐多慘一樣。」
「麻煩死了。」
「要不要抱一下?」
陸時年幾乎與他同時開口。
尾音重疊在一起。
簡遊都沒反應過來,就被拉進懷抱。
臉瞬間皺成一團,抽出手抵著他的肩膀:「靠,你抱就抱,能不能輕點兒?我快被你勒死了!」
陸時年:「這次不行,下次一定。」
簡遊:「」
算了。
他鬆開手,放縱自己靠在他身上。
反正也沒那麼容易死。
陸時年:「難怪我前兩天夢見我家戶口本成精了。」
簡遊:「說的什麼東西。」
「它說上頭缺個人,早點兒補上。」
陸時年低沉的聲音響在他耳邊,振得他耳膜發麻:「遊遊,要不我領養你吧?」
「我來給你個家,怎麼樣?」
簡遊表情一下就呆住了。
過了好半晌,皺緊了眉頭一把推開他:「不怎麼樣,你腦子沒毛病吧,你就比我大一歲,領養個屁。」
撞鬼!
他剛剛一瞬間,居然心動了?
果然近傻逼者傻逼,他腦子也要壞了。
「也是,怪我出生太晚了。」
陸時年看他活蹦亂跳的模樣,眼神一柔,伸手捏捏他的臉:「不然咱們口頭領養?你叫我一聲爸爸就算數。」
「?」
簡遊嘴角抽搐,一句國粹就要破口而出,結果又被陸時年拉過去,腦袋埋在他頸窩處親昵地蹭了好幾下。
簡遊驚恐往後躲:「你乾嘛啊?」
陸時年笑眯眯:「提前吸兒子。」
簡遊:「」
太狗了。
是打不過也不想加入的那種狗。
簡遊麵無表情再次推開他:「我要睡了,是男人就別再打擾我。」
陸時年看著簡遊背朝他躺下,貼心幫他掖好被角。
沒過一會兒,說了要睡覺不能被打擾的人又主動開口:「我能去見他一麵嗎?」
他想去見見他。
他當初為什麼不肯走;
為什麼在消失這麼多年後突然出現;
為什麼才一見麵,就要用這種方式對他。
陸時年抬眼,看著他露出被子的半個後腦勺:「能,你想見,我就幫你。」
「你跟我一起去。」
簡遊又往被子裡埋了一些,聲音悶悶的:「我不想一個人去見他。」
陸時年勾了勾唇。
「好。」他揉一把小兔子別扭的後腦勺:「爸爸陪你。」
-
陸時年等著簡遊睡著了,起身離開病房,去辦理出院手續。
這個時間難得不忙,兩個護士趁著休息時間在閒聊。
「你們念書那會兒做實驗用的小白鼠多還是兔子多?」
「好像是兔子吧。」
「巧了不是,我們也是兔子。」
「那你知道為什麼很多活體實驗要用兔子嗎?」
陸時年填著信息表,掀起眼皮淡淡看了她們一眼。
「你知道?」
「因為兔子不怕疼啊。」
「嗤,你這算什麼理由,而且兔子才不是不怕疼,它隻是忍痛能力太強,骨折不會叫,口腔發炎不會叫,就算是摔得內髒出血也隻是趴在那裡安靜等待死亡,又不是機械做的身體,怎麼可能不怕疼。」
「唉,那麼小的身體,卻有那麼強大的精神抵抗力,也是讓人心疼」
「先生,在這裡簽個名就好了。」
陸時年回神,在信息表最下麵簽上自己的名字。
轉身回去時,他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5月12日,上午9點12分。
簡遊又睡了一個多小時。
醒來的時候腳腕癢癢的,動了一下,才發現是被人握著,指腹掃過帶起的癢意。
他抽了一下,沒抽出來。
「你乾嘛?」
窗簾被拉開一半,陽光刺眼,簡遊用手背蓋住眼睛,聲音裡藏著困意,柔軟沙啞。
陸時年:「我在想你腳腕這麼細,你又這麼高,走路的時候會不會突然折掉?」
簡遊:「」
簡遊抬腿踹了他一腳。
陸時年順勢鬆手,不躲不閃被他踹在手掌心。
「不錯,挺有精神。」
陸時年笑眯眯把他從床上拉起來:「走了,帶你進局子了~」
簡遊不知道陸時年是怎麼辦到的。
到了警察局,也沒個人多問他們什麼,把他們帶到暫時關著錢舒的地方,囑咐一句隻有半小時時間就離開了。
隔著一道牆,他們坐在外麵,錢舒坐在裡麵。
光線很足,錢舒沒了那頂藍色漁夫帽,也是直到這個時候,簡遊才終於清清楚楚看見錢舒的模樣。
很瘦,很白,是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病態的白。
身形清瘦,表情溫和無害,光看這副樣子,簡遊真的很難把他跟昨晚那個暴徒聯係在一起。
但事實擺在眼前,再不像,他們也是同一個人。
簡遊盯著他許久,開口:「你——」
錢舒笑著打斷他:「我應該能猜到你要問什麼,你是不是想問我當初為什麼不跟著你一起逃走?」
簡遊閉嘴了。
錢舒:「因為錢建忠是我爸。」
錢舒:「我是他見不得人的私生子,是他情人生的兒子,我也不算騙你,我確實是被他勒令不能離開別墅一步。」
簡遊震驚:「可是你叫他錢叔叔。」
這是他親耳聽見的,這也是為什麼在酒吧裡聽見錢舒的自我介紹時,他一點兒也沒往錢建忠的方向去想。
在他的潛意識裡就不存在錢建忠兒子這個人。
錢舒語氣輕鬆:「他不讓我叫嘛,不能叫爸爸,就隻能叫叔叔了。」
陸時年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坐在簡遊旁邊,百無聊賴地轉著手機。
不過難得安分地沒有說話,安靜地當一個陪同者。
錢舒:「後來錢建忠倒了,我雖然隻是一個私生子,但也有繼承一部分財產的權力,當時我如果走了,就一分錢也拿不到了。」
「其實我倒是無所謂,但我總得替我媽著想,她在錢建忠身邊一直沒名沒分,她的那部分,隻能我來替她爭取。」
簡遊:「可是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啊。」錢舒說:「這些都是我家的髒事,跟你沒有一點關係的。」
簡遊:「那你又為什麼要來找我。」
錢舒搖頭:「我沒有找你,我承認我一直很想再見你,但是我真的沒有找你,我也不知道你在錦大念書,那天在公寓遇見你純屬巧合,我也很驚訝。」
簡遊:「你驚訝的方式還真別致。」
錢舒笑道:「是麼?」
簡遊皺眉:「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非得要像昨晚那樣」
錢舒:「因為我找到你了。」
簡遊:「什麼?」
錢舒往前傾了些,貪婪地看著簡遊的臉:「因為我找到你了,我得想個辦法,把自己關起來。」
簡遊不能理解。
陸時年抬起了頭,眼神就落在錢舒身上。
「遊遊,你別覺得我善良,真的。」錢舒說:「其實那次在地下室,我是可以放你走的。」
「不對,不止是那一次,在之前和之後,有很多很多機會,我都能放你走,但是我都沒有,一點掙紮猶豫都沒有過,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舍不得。」
「你一定不知道地下室的監控連接著別墅放映室的設備,錢建忠沒去找你的時候就在監控裡看你。」
「我也在,甚至錢建忠不在的時候,我都會在,因為我被困在別墅無事可做,因為我很好奇,好奇跟我一起被關在這個別墅裡麵的你是什麼模樣,都會做些什麼。」
「你小時候就很好看,精致漂亮得像個窯燒出來的陶瓷娃娃,我每天在監控裡看你,看著看著,好奇就變成了欣賞,變成了喜歡,變成了想要獨占。」
他頓了頓,笑容忽然變得燦爛:「你知道我那時候就在想什麼了嗎?」
簡遊看著他,沒有回答。
錢舒也不在意,自問自答:「那時候我就在想,你這麼漂亮,就應該被藏起來,藏在沒有人發現的地方,就給我一個人看,就跟我一個人說話,就陪我一個人玩兒。」
陸時年轉動手機的動作不知何時變成了指尖敲擊屏幕。
噠噠噠噠。
昭示著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發酵。
錢舒:「你還記得錢建忠喝醉了酒去找你的那天嗎?其實他那天沒想起來要去地下室,是我提醒他的。」
簡遊手指驀地攥緊,他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錢舒:「是你讓他來的?」
錢舒:「是我,如果我沒有故意跟他提起你,估計他撒完酒瘋就上樓睡覺去了,你也不會在那晚見到他。」
那晚是對簡遊來說就是甩不掉的噩夢。
這麼多年,不管他如何暗示自己忘記,暗示自己那晚什麼也沒有發生,場景還是會不停在夢境中被重現。
所以他開始恐懼黑暗,恐懼被囚禁在狹小幽閉的空間。
每當陷入黑暗,他就會控製不住想起那種被壓在地上無論怎麼掙紮也反抗不了的無力感,隻能任人宰割。
噴灑在臉上的粗重呼吸,在他手臂上四處遊走的那隻手,那種惡心又恐怖的觸覺,他這輩子也忘不掉。
「為什麼?」
簡遊死死盯著他,指節泛白發抖:「為什麼要那麼做?」
錢舒:「因為我發現你想逃跑啊。」
簡遊也不知自己在掙紮什麼:「為什麼最後明明是你叫走了錢建忠。」
錢舒:「我就是想讓錢建忠嚇嚇你而已,遊遊,我喜歡你啊,我怎麼可能傷害你?」
「他嚇到你了,所以你才會求我幫你逃走,隻有你求我了,我才能在你麵前裝出幫你逃跑失敗的模樣,當著你的麵挨錢建忠一頓毒打,用這種方式來告訴你不可能逃得掉,徹底打消你想逃跑的念頭。」
「後來,後來啊,會幫你逃出去也是逼不得已。」
「錢建忠要坐牢了,警察很快就會找到你,不管怎麼樣你最終都會獲救,我留不住你了,隻能做個順水人情放你走,這樣即使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麵,你也能一輩子記得我。」
敲擊的哢噠聲變得急促。
陸時年麵無表情偏了偏頭,將手機屏幕翻轉朝下。
錢舒:「但是我真的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麵,還是在這麼巧的春天。你長大了,長得比小時候還漂亮,我隻看一眼,就能認出你來。「
「或許基因真的會遺傳,錢建忠想關著你,我也想關著你,不見時還好,一看見了,就不想走了,總想什麼能有什麼辦法把你藏起來,藏在隻有我能找到的地方。」
「我知道這種沖動很不對勁,但是我忍不住,我甚至不確定什麼時候沖動會壓過理智,將這些念頭付諸行動。」
「遊遊,為了不傷害你,我隻能把自己關起來。」
他抬起手,隔著玻璃描繪簡遊的模樣,乾淨蒼白的笑容落在簡遊眼裡隻覺得背脊發涼。
錢舒:「可是我又自私地想讓你記得我,想讓你一直不忘記我,所以我每天去酒吧,每天去找你,每天穿同樣的衣服,戴同樣的帽子,一遍一遍地告訴你我叫錢舒,金錢的錢,舒服的舒,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把這兩個字刻進你的腦海」
「死瘋子。」
簡遊耐心消耗殆盡,忽地起身,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想說的話沒說完,但是他的聽眾走了,他隻能遺憾地將剩下的話宴咽回肚子裡,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視線。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目光轉動,看向仍舊坐在原位的陸時年。
「你會一直陪著他吧?」他輕聲問。
陸時年靠著椅背冷眼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看起來很依賴你,來見我都能允許你陪著,也不怕你聽到這些過去。」
「真羨慕你,能這樣光明正大守著他。」
錢舒頓了頓,說:「你能替我一直陪著他嗎?」
陸時年:「他不是你的。」
「我知道。」錢舒:「我就是想他能過得好,別被人欺負。」
「欺負?」陸時年嗤笑:「什麼樣算欺負,像你一樣當麵唱白臉,背後唱黑臉,壞都使盡了,到頭來還想著讓別人記掛你?」
「錢舒,你就不覺得自己惡心嗎?」
錢舒:「男人在麵對極度心愛的東西時,情緒和表達方式都是不能受自己控製的,我以為你你能理解我。」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跟你不一樣。」
陸時年直視他的眼睛,語氣冷調:「換做是我,你做的這些,我絕對不會做。」
「我從來想說就說了,想做就做了,麵對簡遊,我這個人自始至終從頭到尾攤開了放在他麵前,是黑是白我都不屑掩飾,也不需要掩飾。」
「錢舒,占有欲是喜歡的伴生條件,保護欲也是,如果你的表達方式就是給他建立一個可能一輩子都抹不掉的噩夢,你也不配談什麼喜歡了。」
「這些畜生都知道的道理,你不知道,那麼你是什麼東西,可想而知。」
這場精神博弈裡,最終是錢舒率先移開了目光。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半晌,開口:「其實我剛剛還有話沒說話,挺重要的,你能幫我轉告他一下嗎?」
「就幫我轉告他,我不難過,不後悔,更不遺憾,因為在分開之前,我已經抱過他了」
陸時年:「不可能。」
錢舒失望地嘆了口氣:「一句話而已,真的不行嗎?」
「死之前可以盡量安靜點兒,別老想著回光返照膈應人。」
陸時年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他:「讓他為你這種人心煩,我不樂意。」
「錢舒,你和你那個父親,這輩子都別再想要見到簡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