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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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岑早就聽說沈歲進住單星回隔壁,眼下看見沈歲進重新趿著毛拖鞋跨進門檻,倒是一點不新奇。

沈歲進被單星回領進書房,眼珠子轉了一圈,很快落在書桌上兩瓶喝了半剌兒的北冰洋上,不屑的輕翻了個白眼。

說是學習,還擱這喝飲料、吃零食,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這看電影。

薛岑說:「沈歲進你眼睛害毛病啦?」

她還沒拿腔呢!就上回歌手大賽那事兒,沈歲進不得給個說法?

沈歲進嫌棄地拉開椅子,那椅子原是單星回和薛岑並排在書桌前坐著的。

「聽說你勾股定理都整不明白?」沈歲進剛坐下,就把兩腿一搭,叉起腿,拖鞋吊在腳尖有一晃沒一晃地點著。

薛岑死瞪了單星回一眼。

出息!不就剛剛沈歲進進門,看見她和單星回單獨在一塊不高興了?

單星回這慫人一轉頭就把她給賣了,拿個勾股定理想臊死誰?

堂屋的花卷聽到沈歲進的聲音,啪嗒啪嗒邁著矯健的小碎步,狗腿地跑到沈歲進的腳邊,一口銜住沈歲進腳上搖頭晃腦的拖鞋。

沈歲進捧起花卷的兩隻前爪,眼睛都不帶正視薛岑,說:「元旦歌手大賽那事兒,嗯……我給你道個歉,如果知道原來的名額是你的,我肯定不會參加了。那天我找老師說我想參加,老師也沒和我說預選這事兒,我是真不知道。」

這大約是公主的驕傲,連道歉都帶著三分傲嬌。

薛岑不自在,捏起喝了半剌兒的北冰洋,滿不在乎的說:「咱倆這事兒,從那天就了結了,你不必和我道歉,誰黑的我,我心裡有數。」

沈歲進聽她這麼說,倒是把視線調到了她臉上,「你還挺大氣的。」

薛岑:「不然呢?也沒見著你一直掐著我的辮子不放手啊!那天……在化妝間外麵……我也正式給你道個歉。」

沈歲進痛快的說:「咱倆都大氣,算了,這些事兒不提了。」

兩人總算當麵冰釋前嫌。

全場隻有單星回這個局外人,暗地裡長長舒了口氣,還好,這人情債還到這,算是還完了,往後給薛岑輔導總不用偷偷扌莫扌莫瞞著沈歲進了吧?

單星回正想和兩位姑奶奶商量商量輔導這事兒,就聽院子圍牆外頭,段汁桃風風火火地大喊:「星回,紅藥水!快把酒精棉、紅藥水和紗布拿出來!」

人還沒到,事情已經十萬火急地報道了。

花卷本來正撲咬著沈歲進的毛拖鞋玩,一聽段汁桃的聲音,一時拖鞋也不要了,猛撲棱著四隻肥碩的小短腿,跳躍過門檻,就興奮的往外頭跑。

不久就聽見花卷在巷子裡,「汪汪、汪汪」的急叫。

單星回還以為是他媽受傷了,沒想到卻是段汁桃攙了個臉生的中年女人回來。

單星回拎了藥箱出來,段汁桃已經把人攙到了客廳的沙發上仰頭坐著。

女人頭上好像傷了一個大口子,血正不停地往下流,濃稠的血漿糊了半張臉,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家裡有生人,花卷一個勁兒的在女人麵前蹦跳,齜牙咧嘴的嘶嘶低嗚,想驅逐又一副不敢的模樣。

段汁桃也顧不上那許多,挑起腳就輕輕把它撥到一邊去,嚴厲喝止:「沒眼色呢你!這頭緊著上藥,不許你胡鬧!」

花卷被女主人兜頭噴了幾句,頓時蔫頭耷腦了下來。

沈歲進彎月要把花卷捧進了懷裡,省的它再瞎湊熱鬧。

薛岑替單星回從藥箱裡把紗布揀出來,那頭段汁桃已經開始給人擦酒精準備消毒上藥。

「忍著點啊胡大姐,傷口我擦了一點出來,你額頭上的口子還好,不算大,我先簡單給你消個毒,回頭你再看看要不要上醫院縫幾針。」

早年公婆臥床的時候,身上起的褥瘡,爛了好,好了爛,都是段汁桃一個人在老家護理,因此給人清洗傷口,上藥包紮的功夫,段汁桃顯得遊刃有餘、十分嫻熟。

女人似乎並不在乎傷口的疼痛,掙紮著要從沙發上起來,「不成,我得回去,孩子還落在他爸手裡……!」

段汁桃心急口快地製止說:「你都成這樣了,連走路都走不成個直線,你再回去,那就是等著你男人把你打死!你放心,那頭有吾大姐在,一會她就把孩子帶過來。」

單星回手指指著門口:「媽,你說的孩子,是門口那個?」

大門口,吾翠芝手裡正挎著一個個子高挑的少年。

沈歲進一下就認出了那個冷峻的少年,「遊一鳴?」

薛岑轉過身,目光也往門口投去,「那個校園歌手大賽的冠軍——遊一鳴?」

遊一鳴的臉上也掛著彩,顯然剛經歷過一次激烈的搏鬥,女人看見遊一鳴臉上被搗出的青紫斑駁,再也顧得不得頭上的傷,掙了出來,撲在孩子身上,放聲大哭:「造了什麼孽,我們娘倆前世到底造了他姓遊的什麼孽——!」

吾翠芝被這場景弄得眼眶濕熱,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這畜生,賭得猩紅了眼,老婆兒子都不要了!」

段汁桃手裡還攥著蘸了紅藥水的棉棒,一時顯得手足無措。

吾翠芝擦了擦眼角的淚,說:「先進屋吧,外頭冷。」

遊一鳴一路低著頭,攙扶著母親,跟隨吾翠芝進了客廳。

吾翠芝撩起袖子,指揮說:「你們娘倆去沙發上做好,我和汁桃先把你們的傷處理了再說。」

段汁桃:「今天你們搬家,早聽吾大姐說你們原來就住這家屬院裡頭,這次搬回來,我還和吾大姐特地買了點水果想去你們那串個門,不想卻趕上了這出。你家那口子可真狠啊,孩子他怎麼也打得下手!?」

胡錦繡仰著頭,任憑段汁桃在她額頭上擦拭紅藥水,表情冰冷又絕望,「這麼些年,我們娘倆巴不得他死在外頭!沒他倒還好,我們娘倆過日子清苦些,也太平。最怕他不知什麼時候從外頭躥回來,在家裡翻箱倒櫃,沒翻出東西,就拿我們娘倆撒氣。可他也不看看,他這樣,哪個單位敢收我?我沒了收入,家裡、孩子,吃穿用哪樣不要錢?家裡就是翻個底朝天,你聽聽有沒有半個銅板響?!何況現在一鳴大了,兩父子一見麵就打,我夾在中間,也太難了……」

吾翠芝惋惜說:「早十年前,你公公遊老爺子在的時候,遊大林雖然犯渾,但好歹有人能牽製他。他上外頭三賭五賭的,都是小錢,老爺子也不在乎他那點。可老爺子走得急,連話都沒交代一句半句,當時我就說,你們家老爺子這一走,隻怕你們家是要變天了。」

十幾年前京大遷校址,遊家在西三環、四環交界有一大片地,在京大建新校的時候被征用了,這是遊家的發家第一桶金。

京大家屬院裡,除了教師、教師家屬、一些博士生以外,還有一類人,就是當初京大征地時候的拆遷戶。

在人人勒緊褲月要帶,人均年收入隻有一百多元人民幣的時候,遊家早就是月要板邦邦硬的萬元戶。

那時候,這滿院的教師家屬們,誰不羨慕院裡的拆遷戶?

城市裡的鋼鐵工人,就是把血汗在鍋爐裡流盡了,也換不來那一摞一萬塊人民幣的一半。

吾翠芝還記得胡錦繡剛嫁到遊家的光景,遊老爺子打年輕的時候就是個鰥夫,膝下隻有一兒一女,女兒在家裡還沒被征地的時候就嫁出去了,胡錦繡作為這個家裡唯一的女同誌,遊老爺子對著這個兒媳婦,可真叫滿意得不知怎麼好。

光是胡錦繡和遊大林的結婚喜糖,遊老爺子就給家屬院的每一戶,都送了一小籃子的紅雞蛋,那滿滿一筐雞蛋上頭,又鋪了厚厚一層五顏六色的好看喜糖。

也是老爺子,實在把兒子和兒媳婦寵壞了。

遊大林也就結婚前,正經去上過幾天班,結了婚,媳婦兒娶到手,廠子也就不樂意去了。

胡錦繡是家裡的幺女,自小就被父母和哥哥姐姐們寵得性子嬌軟。

遊大林不服他老子,胡錦繡倒很聽她公公的話,也正是這聽話,害苦了她自己。

但凡她潑辣強硬一點,也不至於這麼多年一直由著遊大林胡來,等遊老爺子撒手人寰,她想好好管一管丈夫的時候,遊大林就是那翅膀硬了的肉鷹,她這個小雞雛給遊大林當下酒菜都不夠。

胡錦繡性格軟糯,遊大林這些年把家底賭了個精光,甚至偷渡去澳門,還帶回來個一起吃她肉喝她血的女人。

胡錦繡隻消瞥那女人一眼,就知道這女人之前是做什麼營生的。

都說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眼裡隻有錢,沒有情,可遊大林那張能說出花兒來的嘴,不知道是怎麼哄得這女人,跟著他死心塌地的,甚至還生下了一個小孽種。

小孽種才三個月,聽說發高燒驚厥住了院,小孩住院,錢花的可不就跟淌水一樣麼,於是遊大林和那女人便把主意打到了胡錦繡這。

胡錦繡已經把家裡剩的為數不多——坐落在崇文門的一幢獨棟別墅,低價賣給了公家單位作為辦公場所。

好不容易挨到兒子這學期結束,胡錦繡把京大家屬院的老房子拾掇了出來,準備搬進去,誰知道遊大林這惡鬼,陰魂不散地跑到這裡來又打又砸,要把她和兒子最後的庇身之所都賣了,好讓他和他的姘頭還有小雜種,一家三口逍遙去。

胡錦繡想起這些年的種種,悲從中來,不禁依偎在吾翠芝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他好狠的心,一鳴就不是他的孩子麼?他隻顧著醫院裡那個小的,怎麼也不想想,這麼些年,是誰一直喊他一聲爸?這是要把我們娘倆逼到流落街頭的份兒上,他才肯罷休啊!」

吾翠芝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安慰說:「這房子當初遊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就已經給了一鳴,他就是一張嘴說破到天邊去,這房子和他都沾不著半毛錢關係,他想叫你們娘倆賣房子,哼,想得倒美,簡直癡人說夢!」

胡錦繡迷蒙著淚眼,忽然被她點醒,四肢百骸突然也漸漸有了力量,捏緊拳頭說:「對!我怎麼沒想起來爸生前就立下的遺囑……?」

那還是遊大林第一次賭了大的,被討債上門的幾個流子押回了家,遊老爺子一氣之下,乾脆找了京大法律係的一個老教授,兩人是老相識,老教授看在遊老爺子的麵子上,當時還真有模有樣地起草了一份關於京大這間平房小院產權歸屬的文書,上頭可是白紙黑字寫著:百年之後,這套房子,歸孫子遊一鳴所有。

吾翠芝一聽,不想胡錦繡竟懦弱糊塗到這地步,就連當初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的事兒,她都能忘得一乾二淨。

吾翠芝心急如焚地問:「那張字據你還留著麼?」

胡錦繡在記憶裡,模模糊糊的搜尋:「不出岔子的話,應該還在老屋裡,我得回家翻翻,公公生前有一個不用了的箱籠,裡頭還有些他沒燒掉的舊衣服,好像是放在那兒。」

段汁桃也心焦地說:「遊大林這會兒不會還在院子裡吧?可別叫他給翻出來了!」

說得眾人把心驟然一緊。

吾翠芝緩緩道:「剛剛一鳴和他打起來,這孩子到底也成人了,在遊大林那吃不了什麼虧,倒是遊大林,結結實實地被一鳴掄了幾拳頭。」

眾人又把視線齊刷刷地投向遊一鳴。

往日靦腆內斂的遊一鳴,緊抿著嘴唇,把頭垂的更低了,隻有手裡的拳頭,越握越緊。

「爺爺的箱籠我知道放哪,我回去找。」遊一鳴不鹹不淡的說。

胡錦繡馬上不答應:「萬一他還沒走,到底是你的老子,你怎麼好打他,天下隻有老子打兒子,沒有兒子打老子的……」

吾翠芝簡直恨鐵不成鋼,心窩子像煮開了一鍋沸水,道:「你啊,真是糊塗到家了!他能打孩子,就不許孩子還手麼?要是我家老張敢這麼把強子往死裡揍,老娘我第一個掄了菜刀要了他的命!你倒好,非但不護著孩子,還要教孩子和你一起受罪……是朵棉花,捶在上麵,還知道反彈回來,你呀你,錦繡,你可真不知讓我說什麼好……」

段汁桃聞言也是一陣無語,這可真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瞧瞧遊一鳴那孩子,十幾歲的光景,正是男孩子最活力張揚的時候,少年的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銳氣,竟在他身上暮氣沉沉,恍如老態龍鍾,心如沉潭的將死之人。

段汁桃暗暗搗了搗單星回,說:「你和一鳴一起去,真碰上什麼事兒,兩個人互相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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