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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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午飯,老太太收拾碗筷,洗碗池裡響起涮洗瓷具的水花聲,見單星回又鑽進書房裡,段汁桃倚在門框邊上,說:「媽,電風扇多少錢,我給你。」

老太太白眼翻天,閨女和自己這麼見外,傷她的心了,不過很快又恢復了精氣神,說:「不要你的,一個電風扇才多少錢,媽這趟上北京,你真要跟我計較這些,那我把車票錢也一並算給你。」

段汁桃嗤笑了一嗓子,覺得老太太確實是和先前不同了,多少有些不適應,從小到大,還沒被母親這麼無所求的疼愛過,故意再問一遍:「真不要啊?」

老太太被問生氣了,甩了甩手上濕漉漉的水滴,瞪她一眼:「死丫頭,就知道損你老娘!姑爺中午沒回來吃,晚上回麼?」

段汁桃說:「嗯,實驗室的學生會給他打飯,這會手頭有項目,每天在實驗室熬到十一二點才回來,忙得披星戴月,不過我們娘倆也習慣了。一年到頭,忙一陣,閒一陣,忙起來的時候,星回十天半月見不上他爸一回,我呢,有時候夜裡太晚,實在熬不住,也就先睡了,等早上起來,他什麼時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

老太太犯起愁,嘆了一口氣:「都說姑爺這些年出息了,不想他在北京過得是這種日子。這哪是掙錢,這是賠命啊!都說教書是閒差,怎麼也能豁命似的,沒白天沒黑夜,就是咱們莊稼人的牛,在地裡還有個三班倒,他倒好,大活人一個,活得還不如牛了!」

老太太話糙理不糙,單琮容可不把自己熬得不如牲口麼?

可是也沒法子,這京大,龍潭虎穴,單琮容一沒背景,二沒門路,混到如今,憑的全是自己的本事吃飯。

知道老太太是心疼的意思,段汁桃眨眨眼,臊她:「媽,想你姑爺了啊?明天我喊他早點下班陪陪您。」

老太太啐她:「扯我什麼臊,我是嫌姑爺沒時間陪你,你心裡頭冷落。這北京城不如咱們鄉下,左鄰右舍,三姑六婆,有事兒還能相互叨叨……你在這兒,孩子上學,姑爺上班,媽怕你一個人閒著心裡難受。」

段汁桃被戳中心事,淚險些被說了出來,強笑兩聲,道:「我和這院裡的鄰居們處得好,媽,你剛來,等過兩天,和鄰居們串門子串熟了,就知道這家屬院裡的大姐、嬸子們,素質高人品好。再說,我現在報了會計班,平時周二到周六都有課,不愁沒有我忙的時候。」

老太太心疼的說:「媽這回上北京也帶了錢,你兩個嫂子你也瞧見了,知道我來這看病,沒一個敢吭聲,生怕我強要她們似的。我要是心裡頭不放明白些,指著她們給我墊老底,我就是傻人傻到家了!媽這還有三千的私房錢,這事兒你爸不知道,加上出門前,你爸給我的兩千,我想好了,湊起來五千,這錢就給你,你不是說要學門技術,這錢就當媽支持你,給你墊的學費。」

這一段話,戳的段汁桃眼裡的淚,一下翻嗆了出來。

從小到大,她什麼時候被父母這樣無私無所顧忌地愛過?原來被父母好好愛著是一種這樣的滋味兒……哥哥們享受父母的愛,是有恃無恐的。而自己,鮮少得到這樣不計較的愛,一時得到,心底第一反應,竟是惶恐極了。

一邊喜極,覺得愛快在心裡滿出來了;一邊又害怕極了,怕過了今天,這樣的愛轉瞬即逝,母親又變成了那個,會暗中把自己標榜成籌碼的市儈女人。

沒錯,就是籌碼!兩個哥哥混得不好,讓父母在親戚朋友麵前抬不起頭,自己這個嫁出去的女兒,成為了他們唯一拿得出手的炫耀品。他們對哥哥們再好、再付出都是應該,而到了自己這,就倒了個個兒——他們到女兒麵前隻管享受,女兒付出再多、再孝敬都是應該。

想起來自己曾經是父母手裡的廉價籌碼。段汁桃在心裡罵自己:你就這點出息!別人對你稍微好一點,給個巴掌再往你嘴裡抹點蜜,你就掏心掏肺,這臭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段汁桃轉過身抹了抹眼角的淚,還沒撇乾淨淚水,就聽母親繼續喃喃道:「你們兄妹三個,你最小,都說你在家裡受寵,但你爹眼裡還是隻有兩個兒子。他這人,認死理兒,覺得隻有男丁能頂事,女孩再孝順,那也是別人家的人,他替別人家養的種兒,孝順他是應該。可如今,媽想明白了,什麼孝順不孝順,什麼應該不應該,三個孩子跟著他姓段,哪個也不跟我姓曹啊?我又何必跟他一樣死腦筋?況且星回他爺爺奶奶年紀高,身體向來不好,我心疼孩子早早沒了爺爺奶奶的寵愛,本來就多偏疼他些,我從牙縫裡省下的錢,給星回使,我這心裡也好受。」

老太太說得義憤填膺,覺得自己真心待兒子兒媳,卻遭遇不公,他們和餵不熟的白眼狼又有什麼區別?

這世上,沒有誰對誰好是必須的,這麼多年,她能在那個家源源不斷的釋放自己的勤勞與無私,就也能隨時收回自己的縱容和寵愛。

人心不足的黑窟窿,忘恩負義的促狹鬼,往後也別想她在那個家能給什麼好臉!

老太太越想越恨,恨到極處,又為自己無限悲愁起來。

那個家,住著年輕不懂事的媳婦們,鳩占鵲巢,啃她的肉,飲她的血汗,連一絲肉糜都不放過;可閨女這,畢竟是女婿掙錢養家,女兒的月要板始終挺不直。她一個丈母娘,在這日久天長的,也不是事兒,可憐自己,一把年紀竟落得無以為家了。

女人,一輩子庸庸碌碌,生的孩子,是自己的,卻也不是自己的。兒子大了,是兒媳婦的。女兒大了,是女婿家的。自己打年輕時,辛苦一輩子掙下來的家,成了兒子兒媳婦的享樂窩;而到女兒女婿家呢,自己又成了外客。

女人啊,往前幾十年,還低賤的不配擁有姓名。

老太太想起自己早已作古的母親,纏著小腳,名喚翠蓮,可墓碑上,荒涼刻著的,隻有:曹秦氏。

兄弟姐妹們,這幾年,相繼走得隻剩下自己。

如今這世上,除了自己,誰也不會再記得母親的名字了。

女人啊,真是到老,終其一生,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晚霞褪去最後一抹潮紅,天就隻剩下藍紫的暗。

段汁桃坐在沙發前,一麵給母親纏毛線,一麵看著電視裡的肥皂劇。

新電扇吹得毛線在風裡抖動,一根根毛絨長線,像琴弦一樣被撩起漣漪。

「這會就準備打毛衣啊?」吾翠芝吃了晚飯慣來喜歡上單家的院子溜達,頭幾天段汁桃的娘家媽來,聽說來北京是為了瞧病,便不大好意思在人家家務纏事兒的時候上門討嫌。

昨天中午,看著她們娘倆興高采烈的挎著手從醫院回來,就知道段家老太太這病,多半也隻是小毛病。

這不,到底閒不住,又上單家這點卯來了。

段汁桃和她要好,便也不見外,起身招呼的意思都沒有,手裡依舊來回纏著毛線,直呼:「翠芝大姐,沙發上挑個空地兒你隨意坐,瞧我和我媽收拾毛線把家裡亂的。我媽打毛衣手藝比我好,趁著她在的時候,翻一翻星回去年短了的毛衣,把袖子接長些。」

吾翠芝也不客氣,屁股往沙發上一挪,挑了個能吹著風扇的角度坐下。

問候兩句:「嬸子,聽汁桃說您的身體沒大礙,我說也是,咱們莊稼人的身體瓷實,哪那麼容易說倒就倒呢?」

幾天下來,吾翠芝愛和段汁桃嘮,老太太也不臉生了,便和她拉起家常:「沒事兒,等入秋了,天涼快了,上醫院做個小手術,我就能好。汁桃說,院裡種的黃瓜是你去年留的種兒,我還沒見過結的這麼好的黃瓜秧子呢!」

吾翠芝說:「是我們家老張替我厚著臉,去跟農學院的袁教授拿的,聽說他們實驗室今年篩選培育的黃瓜種更好!」

閒嘮幾句,吾翠芝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哀嘆起氣兒。

段汁桃知道她是對晌午華秋吟那事,打探的有眉目了,問道:「華老師在醫院裡還好吧?」

吾翠芝撇了嘴,搖搖頭,惋惜的說:「聽說送到醫院的時候,臨門一腳,大出血了,後頭搶救,子宮都摘了。」

段汁桃聽得臉色煞白,連子宮都沒了,這女人還成女人麼?

何況華秋吟和曲一郎這樣的年紀,又是半路夫妻,往後的日子,該多難啊……

「小華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學校派了三四個領導過去慰問,孩子沒了,聽說曲老師倒還好,傷心歸傷心,畢竟是男人,總不好人前過於失態。隻是華老師,麻醉一清醒,知道孩子沒了,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肝腸都斷了幾回……就這樣,旁人哪還敢告訴她,子宮也摘了,啊?」

段汁桃手裡纏毛線的動作慢了下來,心也跟著一起揪著,說:「是不好和她說,小月子也要養好,本來就上了年紀才要的頭胎,再知道這事,雙重打擊,這人還有活頭麼?」

老太太也搭嘴說:「孩子沒了還能再懷,隻是這撒種的地都沒了,你讓牛耕個什麼勁兒?」

吾翠芝應道:「可不是這個理麼?」

想起自己之前還說過華秋吟婆婆的壞話,眼下也愧疚同情起來,「曲老師他媽,一把年紀也可憐。千裡迢迢的從四川趕來,一個老太太,普通話都說不利索,愣是一個人倒火車,倒到了北京。眼下兒媳婦掉了胎,往後也再沒指望了,這時候誰還顧得上她,一個人也不知道哪來的本事,人生地不熟,居然也扌莫到了醫院,渾渾噩噩的抱著曲老師痛哭大哭。」

哽了一聲,「那老太太心腸也怪好的,倒不計較小華之前的那些事兒,隻一個勁的扇自己嘴巴子,說全賴她自己貪心,要不是她貪心在食堂多打肉,小華也不會被臊得自己親自去打飯,更犯不上被姓馮的沖撞。」

段汁桃心想,難怪曲老師生性老實,原來有其母必有其子,曲老師的媽媽本性也善良,出了這檔子事,罪過都往自己身上攬。

因著這份善良,大家都不得不高這位老婦人高看兩眼。

「聽說教育局的領導下午的時候出麵了,意思是和京大協商,這件事別鬧大了,還是私了,兩家都是體麵單位,這事傳出去對誰都不光彩。咱們校領導還算撐事兒,畢竟數學係出去的,和曲老師又是同門師兄弟,私下裡問過曲老師的意思,尊重曲老師的意見,如果不想私了,就按法律程序走,想私了,就趁熱打鐵討個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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