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三朵雪花(二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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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違四年再度相見,彼此間卻並不生疏,馮少夫人盡量想笑一笑,龔白桃低聲道:「在我麵前,不必如此。」

當初她滿心惶惶嫁入崔家,若非好友相助,怕也站不穩腳跟,畢竟她在娘家不受重視,許多大戶人家奶奶該做的事一竅不通,多虧馮少夫人帶著,才沒有鬧出笑話。

馮少夫人失聲哭泣,龔白桃拍了拍她的手臂,想安慰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她自嫁進崔家,安分守己賢惠溫婉,比起當初的淩見微更加溫順,老太太因她也生了個女兒很是不滿,但龔氏不似淩氏善妒,主動建議長子納妾,老太太才對她和顏悅色幾分。

龔白桃跟淩見微不同,淩見微娘家勢大,說話有底氣,她卻不能,崔家人又沒幾個好相處的,她除了賠笑臉做不了太多,這般做派,放崔文若眼裡,可不就是比不上淩見微?

她也不想想,龔白桃什麼出身,淩見微什麼出身,而她自己更是受盡萬千寵愛,壓根體會不到龔白桃的難處,崔折霄一走,她唯一的希望破滅,連自己想做什麼都沒了目標。

所以龔白桃將馮少夫人帶回家,最反對的竟不是老崔公與老太太,而是崔文若。

龔白桃早已知曉自己與女兒之間母女緣分淡薄,她也一直想要看開,人心肉長,付出既然得不到回報,那又何必自討苦吃?

當崔文若要求她將馮少夫人送走時,龔白桃一口回絕:「不可能。」

「那你把她送去城郊的莊子上也行。」

見女兒一臉理所當然,龔白桃略覺恍惚,她頓了頓,對崔文若說:「不。」

「為什麼?她的事情,外頭都已經傳遍了,你就算不為我想,也得為府裡其她姐姐妹妹們想吧?」

龔白桃抿了抿嘴,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什麼都沒做錯,她是受害者,憑什麼要羞愧,要躲躲藏藏?這太陽懸在天上,壞人曬得,好人自然也曬得。」

崔文若此時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她看著龔白桃,一瞬間竟將其看成了淩見微,她們兩人身上,似乎有什麼相通的東西,而那樣東西自己並不具備。

其實她也覺得鄒媛可憐,但想幫忙的法子不止這一種,為何非要將人帶回來?

可崔文若不願在龔白桃麵前示弱,也不肯認可她的話,她習慣要同母親作對,甚至習慣的要求她們按照自己的標準去做一位完美的母親,所以一旦淩見微與龔白桃做出了不符合崔文若意想中的舉動,不符合她對「母親」的幻想,她會立刻產生怨懟。

「總之我話就擱這裡了,你要留她那是你的事,阿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答應!二房的文慧已定了親,你要是害得她婚事泡湯,二嬸絕對不會放過你。」

崔文若說完就跑,剩下龔白桃坐在原地出神,鄒媛自屏風後走出,輕聲道:「桃子,文若說得對,我留在這裡確實不合適,娘家那邊還有侄女,回去了,我也怕我這個不檢點的姑奶奶給她們帶來災禍,你就受累,派人把我送進廟裡去吧。」

龔白桃的手握成了拳頭,她低低道:「你沒錯。」

「我知道我沒錯,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在這世道活著,就得守這世道的規矩,能離開馮家那鬼地方,我已很高興了,哪怕是吃齋念佛,也比在那兒好。」

見龔白桃不說話,鄒媛走到她身旁,伸出雙手輕搭她肩膀:「你為了救我,肯定也欠了人家人情,欠錢易還,人情債難還,委屈你了。」

「你太見外了些,要是沒有你,我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站在這兒,方才文若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那孩子自幼不喜歡我。」

鄒媛很想對好友笑一笑,嘴角卻重的像有千斤擔子,怎麼也拉扯不上來,她心裡頭清楚,這進了寺廟,那往後餘生就隻能在裡頭過,她才多大呢?她今年也才二十七,若能活到七十歲,就得在廟裡待上四十年。

龔白桃問:「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何卻活得如此艱難?」

鄒媛知道她在崔家日子也不快活,女人就是這樣,從生到死,日子一眼望得到頭,出生時投一次胎,賭一回能生在父慈母□□,嫁人時再投一次胎,賭一回能遇著和氣寬厚的丈夫,生子時還要再投一次胎,把孩子養育成人,又如同投了一次胎,因為還要看他孝不孝順。

反正自己做不了主,哪怕鄒媛被馮無昇逼|奸,又被迫產子,在世人眼裡,她可憐歸可憐,可她若是敢回娘家,敢繼續拋頭露麵而不是削發為尼,那便是她不知廉恥。

人們的量罪定刑上,總是對女人更苛刻,即便她是受害者,也一定有自己的問題所在,若實在找不到問題,敢將事情鬧大,足見她是個不好相與的人,說不定誰害得誰呢。

所以鄒媛無法回答好友的問題。

龔白桃閉上眼,直到感覺氣息略微平復,才對鄒媛說:「你就安心在我這裡住下來,我不會送你去廟裡,更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出家,活生生的一個人,憑什麼要去廟裡對著那貼金泥胎?你遭罪時,也沒見佛祖垂憐你幾分。」

龔白桃不信神佛,世上要真有神佛,她幼時被罰跪佛堂,跪得雙膝發紫,瘸著腿走了小半年的路,佛祖怎麼不顯靈?阿娘半生疾病纏身,活生生被那個男人氣死時,佛祖怎麼不顯靈?她被那個男人用鞭子抽的渾身是血,隻能躲在角落等待流膿的傷口自行好轉時,佛祖怎麼不顯靈?

什麼神仙什麼佛祖,不過是統治者的謊言欺騙。

鄒媛握住龔白桃的手:「你不要沖動,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

「大不了就讓崔肅把我休了。」龔白桃麵露疲倦,「你就再等等我,到時我與你一同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鄒媛自己還一身的破事,心傷未愈,聽了龔白桃的話,立刻便把自己的事忘了:「你跟崔大人怎麼了?他待你不好?」

「我跟他不熟。"

這是實話,雖已成親五載,但龔白桃跟崔肅是真真兒的不熟,兩人雖都住東跨院,卻分房睡,崔肅早出晚歸,龔白桃也樂得不見他,原本她還盼著能生個兒子,但懷過一回後,她是真怕了,太疼了,現在陰天下雨她的骨頭都還在隱隱作痛。

崔肅不搭理她正好,他要真來跟她生孩子,龔白桃反倒會想法子推拒。

鄒媛聽了,眉頭擰起:「崔肅是還想著淩家那位嗎?」

龔白桃點頭:「我看是,老太太給他安排了不少美人,他一個不碰,轉手就送我這兒來了。」

鄒媛無語道:「真要深情,當初就別再娶,已經娶了,又念著前頭那位,又冷落現在這位,嗬。」

「這樣正好,他不來尋我麻煩,我也不跟他計較,橫豎能在老太太跟前幫我說兩句話,我就夠感恩戴德了。」

鄒媛問:「桃子,你是真想走?」

「想。」龔白桃點頭,「我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為了安慰你,我跟你說,這五年下來,我攢了不少錢,大不了咱們一起離開京城,去江南水鄉買個小宅子,你彈得一手好琴,我雖然琴棋書畫不精通,但我會算賬,咱們到哪兒不能活?何必成日留下來受氣。」

「那文若呢?你自己姑娘,你不要了?」

龔白桃說:「淩老板能帶著女兒走,我也能。」

鄒媛搖頭:「崔肅不一定會放,桃子,你別忘了,淩見微出身比咱們都高。」

「阿媛,我實話同你說了吧,就算崔家讓我帶文若走,文若也不會跟我走。」

在鄒媛震驚的目光中,龔白桃說:「文若那孩子,與我大概是前世的冤家,我倆沒有母女緣分,她看了我便討厭,我走了,她興許才高興。」

鄒媛想說點什麼,可語言是那樣蒼白無力,她看得出龔白桃並非真心這樣想,可緣分這種東西,誰說了能算?「我也是,桃子,我也是,我生的那個兒子……我每每瞧見他,都恨不得把他掐死。」

兩人交了心,確認了彼此的想法,鄒媛沒有再勸龔白桃仔細考慮,留下來肯定比離開強。龔白桃也沒有對鄒媛說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你畢竟是他親娘,京城容不下她們,那就去別的地方,總有能活的地兒,反正她們不出家也不尋死,命就這麼一條,旁人就是把她們踩碎了碾爛了埋土裡頭了,她們也要繼續活。

「桃子,你爹要是知道你被休,肯定不會放過你,要真想走,咱們得盡快。」

她倆幼時相識,那時龔白桃母親的娘家還未敗落,其父對她們母女十分寵愛,兩個小女孩手拉著手,幻想能一輩子在一起,天天躺在樹下看落花。

那時她們根本沒有嫁人的概念,更不知道什麼是丈夫什麼是兒子,隻想跟彼此永遠做好朋友,想要一直一直住在一起,晚上的話,可以不要分開就好了,回同一個家。

龔白桃點頭說:「我知道,我會提前安排好馬車,休書一拿到手咱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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