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2 / 2)
「呦,這麼純啊?」
黃毛突然笑了笑,盯著滿身戒備的時螢,眼裡的興趣更甚,作勢又要上前。
倏然間,一根黑色的台球杆牢牢抵在了黃毛身前,將人阻隔。
時螢如獲大赦,抬眸一看,陸斐也握著台球杆,乍然出現在一旁,眉眼鬆散,居高臨下地站在那。
黃毛擰眉轉頭:「陸斐也,你想乾嘛?」
「乾嘛?」陸斐也哂笑一聲,懶洋洋道:「沒看見人都被你嚇著了。」
他收回台球杆,嗓音低沉地提醒:「清桌了就走,要是還想續時陪打,麻煩去前台那兒交下錢,你卡裡的錢已經花完了。」
黃毛看不慣對方的姿態,想起剛剛被他清桌,輕哼了聲:「考上個大學了不起?」
誰知陸斐也還沒說話,身後的人就拍著黃毛的肩膀提醒:「興哥,他考的是a大,是還挺了不起的。」
「用你說!給我閉嘴!」
黃毛麵子有些掛不住,凶斥完又揍了下那人腦袋,然後斜瞪了陸斐也一眼,帶著人氣沖沖離開。
時螢鬆了口氣,掩蓋在口罩之後的嘴唇抿了抿,糾結著要怎麼向人道謝。
陸斐也見她半天沒有動作,視線慢悠悠睨來,聲線散漫:「還不走?想再被找麻煩?」
「走……走的。」
時螢一下子忘了道謝,莫名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乾了壞事被人抓包。
她轉身要離開,卻又被人叫住。
「等會兒。」陸斐也抬了抬下巴,把手上的台球杆放去了前台,隨後不緊不慢地走過來,雲淡風輕地開口:「我送你回去。」
時螢覺得他應該是好心,因為剛剛的插曲,才會送一個陌生人回家。
本想要拒絕,卻猛地意識到——
她似乎沒錢了。
剛剛思緒太過煩亂,一股腦把錢都換了遊戲幣。現在才稍微後悔,這裡離家不算近,她要怎麼回去?
於是時螢隻好默不作聲地跟在陸斐也身後,等到走出鷹空,還在思忖著——
如果跟陸斐也借錢的話,他會答應嗎?
夕陽灑下,路上的行人不少。
陸斐也沒有再問她話,兩人朝著公交站的方向,沉默地走了會,突然頓住腳步。
「怎麼了?」
時螢停在陸斐也身後,惑然地抬起頭,就看見不遠處,剛剛的黃毛跟在幾個人身後,態度恭謹。
她有些不知所措,試探著問:「他們是來找我麻煩的嗎?」
陸斐也瞥了她一眼,對上她謹慎且認真的眼神,好笑地挑了下眉,搖頭道:「不是,應該是來找我要錢的。」
「找你?」
時螢突然睜大了眼,緊跟著就聽到隨意倦淡的一聲:「能跑嗎?」
「啊?」她沒反應過來。
陸斐也嘴角銜著散淡的笑意,指了指不遠處的幾人,煞有其事地開腔:「不跑,還想留在這兒被連坐啊?」
時螢沒聽懂他的意思,可是她也已經來不及再去細想。發現他們兩個的身影後,果真有人朝著這邊追趕而來。
她穿著白色帆布鞋,腳步虛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起來的,被陸斐也緊抓著手腕,在霞光籠罩的黃昏下,無盡地奔跑在井厝巷曲折狹窄的小路上。
夏日燥熱,他身上那件白色的t桖被風吹起,炙熱的手掌鉗在腕間,背後是黃毛那群人叫嚷的回聲。
不知跑了多久,身後逐漸沒了其他人的聲音。喉嚨裡湧上腥味,時螢止不住地喘息,兩人終於在寬闊的路邊停下腳步。
「去哪?」
陸斐也的聲音隻是微喘,鬆開手腕,側過臉看她。
時螢彎著月要抬起頭,這才發現,他們好像已經在回家的路上跑了許久。
「……a大家屬院。」
她扶著月匈口回。
沒剩多少路,她應該也不用思考怎麼向陸斐也借錢了。畢竟他也挺窮的,萬一不借,自己豈不是更尷尬。
街上的路燈一顆顆亮起,陸斐也插著兜走在外側,突然說了句:「以後別來鷹空了。」
「嗯?」時螢抬眸看他。
瞥見女孩乾淨的眼底,陸斐也隨意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眼眸低了下來:「鷹空裡來來往往那些人,過得都是破爛不堪的日子,他們看見你這樣的,想的隻有怎麼把你拽下泥濘共沉淪。」
「包括你嗎?」時螢愣怔後問。
陸斐也舒了口氣,搖頭道:「我隻是沒那麼無聊。」
「你和他們不一樣。」
無比肯定的語氣。
陸斐也覺得時螢此刻認真的神情透出固執的可愛,聲音悠然地問到:「你覺得哪裡不一樣?」
「……我不知道。」時螢不太敢直視他,重新低下頭。
氣氛不自覺沉默下來,隔著車輛流水遊龍的馬路,兩人走過了a大校門。
時螢想了想,小聲地問他:「你是a大的學生嗎?」
這件事剛剛黃毛的朋友已經說過,應該不會暴露什麼。
「嗯,法學院。」陸斐也點頭。
「為什麼學法?」
或許因為時呈甫生前是名法官,時螢也有些好奇陸斐也學法的原因。
聽罷,陸斐也沉吟片晌,眼神如炬地望著前方,聲音卻不鹹不淡:「可能是覺得,法庭和市井都有無賴,沒有誰比誰高貴。」
「你怎麼把自己說的跟剛剛那群人一樣。」時螢笑了笑,低聲吐槽。
陸斐也眉梢微動,輕笑了聲,隨後低下頭道:「真要說,隻有一點不一樣。」
「是什麼?」
時螢在家屬院門口站定,抬眸看向他,緊跟著,聽到她後來記了很久的那句話。
少年的身影隱在漸沉的夜色中,他在她麵前低下狹長的眼眸,目光灼熱,嗓音是不可忽視的堅執。
「我從不屈服不堪的命運,我的字典裡沒有俯首稱臣。」
陸斐也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震在耳畔,時螢眼睫微微顫動,心緒湧動,好像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對陸斐也的關注。
他的人生如同海麵上波濤洶湧的浪潮,無論遭遇怎樣的驚濤駭浪,始終鬥誌昂揚。
她陷在自己無法掙脫的漩渦,迫切渴望著看到,陸斐也成為命運的掌舵者,在任憑風馳電掣,都未曾服輸後,那個光芒萬丈的未來。
陸斐也把她送到家屬院門口,沒有再做停留,瘦削挺直的背影漸行漸遠。
時螢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想要朝家走,可是下一秒,她突然回過頭,朝著不遠處的少年肆意地大喊。
「你一定會成功的!」
他一定,一定會成功的。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陸斐也。
之後的許多年裡,時螢偶爾也會想,陸斐也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
他像黑暗裡微茫的星火,像末日前的救贖,是瀕臨溺水時,豁然綻放於眼前的氧氣和自由,也是那天的黃昏下,不知疲倦的無盡奔跑。
夢境的最後,時螢站在原地,看到陸斐也依舊背對著她,懶洋洋抬起右手臂,聲音含著低笑,一如既往地坦盪從容。
「嗯,承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