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白頭(2 / 2)
祁宴伸手又收回,隔著距離,他沒去扶一次次摔倒在地上的小人。
冷風吹起她的棗紅色的袍子,和黑發。
向後飄散,空氣中多了絲玫瑰的香氣,但依舊壓不過沉重的血腥。
坤寧宮就在眼前,陳嬌嬌猛的跑進去,撞開門。
「母後!」
祁宴站在外麵看到了,正坐在中央早已服毒自盡的女人。
從背後看,她好小一點點,捂住嘴止不住的顫抖。
十五歲,還有一個月就及笄了。
「蓮姑姑,蓮姑姑,啊!」
陳嬌嬌試探的去推地上跪著的女人,女人卻向一側倒去。
顯然早就隨著母後去了。
目光所及,全是她熟悉的人,此刻成為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鮮血染髒了白雪,也汙染了潔淨的池水。
「你,你你,為什麼?」
陳嬌嬌連連後退,來回看著眼前他和他身後幾個男人。
她還在等阿無回來呢,還在想他回來要是見不到她該怎麼辦。
從地上隨手撿起長劍,陳嬌嬌咽了咽淚水,舉在月匈前。
她小臉凍的通紅,一如他的猜測。
怨恨,憎惡,不解,仇視。
那晚真的是他們最後一晚了。
後頭安寧的和前麵格格不入,唯有風雪的聲音呼呼而過。
陳嬌嬌退到無處可躲,父皇母後,小月,她的一切。
轉眼間,好似一個眨眼,一切都變了。
「你別過來!」
他手中的劍依舊在滴血,是她父皇的血。
總是笑嘻嘻疼愛她的父皇,說著寶貝想要什麼都行的父皇,還為她及笄禮徹夜激動睡不著的父皇。
身後跟著他的士兵,想用這把劍殺了他,應該很難吧。
陳嬌嬌扯了下唇角,閉上眼。淚水從臉上滑落,莫名有點癢癢的。
再睜眼,她舉起劍,對準自己的脖子。
「會,很痛。」
陳嬌嬌歪了歪頭,輕笑聲盪開在空地,他神色有幾分她看不懂的意思。
不過她一直看不懂他。
「你進宮就是為了這麼一日?」
「是。」
「所以,你早想好了,對嗎?」
「是。」
「你接近我,也是有目的的。」
不是,祁宴沒說話。
她是他報仇路上唯一的意外,沒料到的尋在。
「你現在是皇帝了嗎?為什麼,為什麼殺我父皇,他與你無冤無仇。」
「無冤無仇?!原來他們都沒告訴你啊,好笑,要不你下去問問他們。」
他身後有人義憤填膺的開口,他抬手打斷。
陳嬌嬌想起了那封母後給她的信,應該沒有打開的機會了吧。
她沒那個心思知道了,因為父皇母後來接她了。
她要跟他們團聚,跟他們走。
「陛下,我祝您與天同壽,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我的祝福,陛下。
劍劃開頸脖,一串血珠隨著劍揮出去。
閉上眼前,陳嬌嬌似乎看到他眼角滑落的淚珠。
不過不重要了。
劍砸在雪地裡,沒有聲響,她的身子隨著劍落下。
大紅色的袍子刺眼。
祁宴閉上眼,手中的劍死死釘在地上,撐住他的身子。
世上唯一將他叫為阿無的人死了,阿無也死了。
宮變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但他們該主持大局的帝王站在雪地裡一日一夜了。
平靜又漠然的臉上從始至終沒有過多的表情,沒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下的薄雪已經遮蓋了女孩的身體,擋不住的是那片紅色。
雪變小了,似乎也暖和了。
春天像是快來了。
「阿無,立春那日我就及笄了。到時候你要送我什麼禮物呀?」
祁宴緩緩蹲下,腿腳僵硬,他一手撐住地才艱難蹲下。
手向前伸,一點點觸碰到女孩的指尖。
僅僅停留在她的指尖,他知道她不會想讓他碰了。
「嬌嬌。」
聲音散在風裡,帶走飄遠。
那朵玫瑰凋零,從此他的世界唯剩灰白。
人人都知道,當今皇帝不喜熱鬧。
宮中從未舉辦過任何活動不說,後宮空無一人。
耗費心思修建了觸月樓,卻在建一半時停了下來。
每每節日,他總站在樓下,不知道在看什麼。
宮中漸漸有傳聞,前朝死在宮變那日的溫寧公主和陛下關係不凡。
談起那溫寧公主,大家不免咂舌。
可惜了頂天漂亮的人兒,十六歲的芳齡成了泉下白骨。
年輕的帝王此生與天同壽,寄人間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