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輕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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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黃昏,長安天際雲霞的色澤如血般燒紅,帶了幾分詭美,夕光透過菱花漏窗,灑溢至正廳的地麵。

坐於主位的高氏眼底泛著烏青,同阮安一樣,她亦是徹夜未睡。

廳央的博山爐中焚著悠遠的檀香,高氏亦低聲念著佛經,但阮安的心中還是無法平靜。

高氏撚著手中的佛串,看著阮安神情憂慮,不時向廳外張望著,正眼巴巴地盼著霍平梟回來的身影,不禁勸道:「房氏,張小娘前日就隨她兄長跑了,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你還是先回侯府陪羲兒吧?」

阮安欲言又止,剛要開口同高氏說些什麼。

正此時,廳外傳來小廝的通稟聲:「主母、大夫人,定北侯帶著張小娘回來了。」

高氏原本正闔眸,用拇指指腹一下下地撥弄著由沉香木打磨而成的佛珠。

聽罷這話,她豁然睜開了雙眼。

霍平梟的坐騎金烏到底同普通的大馬不同,日行千裡不在話下,奔跑起來的速度也勢若雷霆,他率著狼騎團在廣漠逐擊西宛的蠻子時,據說也隻用了幾日的功夫,可謂兵貴神速。

不經時,霍平梟私豢的兩名暗衛將張小娘押進了正廳。

張小娘在做霍閬妾室前,畢竟是高氏最信任的女使,高氏尚在稚幼之齡時,張小娘就跟著她了。

是以在得知張小娘疑似縱火,並趁相府一片混亂之際出逃後,高氏仍覺難以置信。

高氏從圈椅站起,本想對她斥罵和嚴辭質詢,可她張了張口,一時間心緒復雜至極,半晌都不知到底該同她說些什麼。

張小娘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恨意,毫無平日的恭謹和畏縮之態。

高氏見此,麵色微微怔住。

此時此刻,她忽地意識到,原來張小娘這些年都在隱忍不發,看來她的心裡對她和霍閬,一直都存著恨意。

阮安沒見到霍平梟的身影,想出去找他。

剛一邁過門檻,就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帶著她極其熟悉的壓迫感,拂過她鬟發上方,男人背逆著日光,落於地麵的高大影子亦與她的交疊,將她籠罩。

姑娘隻覺自己的發絲正一根根地往上拔,驀然抬首,正對上男人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

「夫君。」

阮安溫聲喚他,卻見男人的神情帶了些錯愕,似是沒料及她會在相府等著他回來。

霍平梟周身散著的氣壓很低,似隻被挫傷的孤狼,雖然看著凶殘又暴虐,實際卻異常脆弱。

她看見他弁服上乾涸的血跡,男人硬冷的顴骨和左頸處的那道疤痕也都被濺上了血。

阮安不知他在途中發生了什麼,下意識地朝他方向伸出手,想去查看他的狀況。

「髒。」

他喉結微滾,嗓音沙啞地說著,側身將她的小手摁住,沒讓她柔嫩的指尖觸及到他身上的血汙。

「身上都是血,你別往我身前靠。」

男人低沉的話音甫落,阮安無措抬眼,纖手亦懸停在了半空。

霍平梟略微垂睫,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

在嗅見她身上熟悉的藥香後,男人眼角眉梢間壓著的戾氣逐漸消弭,硬朗的麵容卻猶帶陰鬱。

阮安蜷了蜷指,將手緩慢地收回。

自是覺出了男人對她的防備之態,卻弄不懂他如此的緣由。

她知道他情緒低落,她是他的妻子,她想安慰他。

可在這種時候,霍平梟卻在將她往外推。

阮安濃長的羽睫如蝶翼振翅般,撲簌簌地顫著。

她很想說,仲洵,你不要將我往外推。

「你先回侯府,不要在這裡。」

霍平梟淡聲撂下一句話,徑直往廳內的主位走去。

阮安看著他高大冷峙的背影,剛要開口同他說,她也想留下。

似是會出她心思般,霍平梟突然回眸,黯黑如墨的眼裡似蘊荊刺,又沉聲命道:「聽話。」

阮安仍靜佇在原地,沒移半步。

她微啟柔唇,艱澀開口:「我也想留下。」

霍平梟父母的恩怨過往她並不清楚,卻也隱約覺出,那些往事異常復雜沉痛。

她覺出他身上那抹不易察覺的脆弱,當然想留下陪著他,陪著他渡過這個艱難的坎,不想讓他獨自一人扛。

「阿姁。」

覺出了阮安的堅持和固執,霍平梟轉身,半斂眼眸,將語氣放低,又說:「你先回去,不要留在這裡。」

-「我從家中就待你不薄,給你的俸祿都是尋常女使的好幾倍,你為何要在相爺的院子裡縱火?」

阮安離開正廳後,高氏再耐不住,咄咄地質問起跪在地上的江小娘來。

江小娘眼帶挑釁地抬首看向高氏,悻聲回道:「主母沒看出來嗎?我恨得不僅是相爺,更恨的人,是您啊。」

「你……」

「您雖把我塞給他做妾,可打心眼裡,依舊認為我是您的奴婢,卑賤得很,上不來台麵,也不配懷相爺的孩子。」

張小娘同她說話的語氣毫無半分尊敬,自打嫁給霍閬,成了相府夫人後,就沒幾個人敢這麼同她說話。

「你個不知好歹的賤人,我……」

話還未說完,廳內突地響起沉重的「篤篤」兩聲。

霍平梟持起立於一旁的長刀,不耐地用刀尖拄了兩下地麵,泛著寒光的刀鋒上凝結著還未來得及被拭去的血汙。

「別吵。」

他冷冷說出兩個字,五官俊美淩厲,掀眼看向她們時,透著蔑然的壓迫感。

高氏神情一駭,立即噤住了聲音。

「你也出去。」

霍平梟對高氏說著,亦將長刀收回,語氣透著不容置喙的強硬。

霍閬沒暈倒之前,霍平梟在相府都如此驕亢跋扈。

他父親倒下後,霍家說的最算的人也自然是他,男人的年歲固然尚輕,可憑借在軍營裡鍛煉出的威嚴和氣勢,放在哪裡,都鎮得住場,說一不二。

高氏屬實畏懼霍平梟這個繼子,雖然很想留在這裡,接著質問張小娘,卻隻得退了出去。

不過高氏留了個心眼,待她走出正廳後,攜著女使悄悄地躲在了不遠處的長窗,並未走遠。

暗衛進內後,恭聲問道:「侯爺,黃門郎張庸的屍體該如何處置?」

聽到兄長的名諱後,張小娘不由得想起霍平梟將他殘忍虐殺的可怖場麵,背脊不禁悚然一僵。

「哪兒來的,就送哪兒去。」

男人沉沉的話音剛落,張小娘難以置信地問道:「霍侯這麼做,分明是在向東宮示威,亦是不敬儲君,和整個大驪皇室!」

霍平梟伸手將暗衛揮退,冷嗤一聲:「你覺得蕭家的那幾人,能奈何得了本侯嗎?」

這話聽上去雖然狂妄了些,但卻然是事實。

西南的邏國虎視眈眈地盯著大驪的疆土,霍平梟手底下驍勇善戰的大將隻肯聽從他一人的調配,東宮這幾年本就勢弱,太子蕭崇在前朝的風評亦比不過敦郡王蕭聞。

張小娘的麵色愈發蒼白。

「說罷。」

霍平梟略微坐直了身體,將身側長刀揮向她,掀眼又問:「為何要在通鑒園縱火?」

「還有,那顆紫荊木到底是怎麼回事?」

刀鋒直抵她鼻尖。

上麵的血汙是她兄長的血。

張小娘險些尖叫出聲,快要被眼前的男人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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