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2 / 2)
漫天瓢潑的大雨之中,大盤山夜景幽森。
綿延至看不見清透的山林嗚嗚咽咽,發出一陣淒婉的哀聲。
他站在一片風雨中。
穿著夜行衣,手邊,是早早被他丟棄的小刀——
「嘩啦啦——」
風雨交雜。
身前幾步之遙,兩輛先後停下的豪車旁,倒著兩道熟悉的人影。
黑發黑眸的alha易感期爆發,蒼白修長的脖頸上青筋暴起,躁動紊亂的信息素刺激的alha身體機製徹底紊亂,他靠著車廂,垂著眸,一動不動。
另一側,穿著西服的alha眉眼疲憊,隻劇烈、低啞的喘息,他的頭發被雨夜淋濕,神情顯現出一股幾近力竭的虛弱。
這明顯是,大盤山那天的場景。
——是他與兩人「殊死搏鬥」後,裴、紀兩家救兵尚未到來時,短暫的平靜。
……
「係、係統……」
踉蹌著後退一步,葉玨握緊了手中的小刀,神情空茫。
不明白自己怎麼上一秒還在醫院,下一秒便如時光倒流般,又出現在了大盤山這條公路上。
「怎麼回事?」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他怔怔的看著眼前兩個alha,覺得他們既熟悉、又陌生。
【宿主,】係統疲憊的出聲,它的聲音斷斷續續,其間有電流竄過:【……不要浪費時間……快……滋——滋——我們的任務,這是最後一步……】
「你在說什麼?」頭疼的厲害,葉玨正要揉揉眉心,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裡還握著一柄冰冷的小刀。
不是他買的塑料小刀,此刻他手裡握著的,是貨真價實、開了刃的刀。
【宿主!】一聲暴喝,像是解除了最後的禁錮,係統竭力提醒他:【像任務三那樣……】
【你還不明白那天發生了什麼嗎!】
回流的記憶一窩蜂湧入大腦。
葉玨頭痛欲裂,劈裡啪啦的小雨打在他身上,他痛的直不起月要,冷風順著衣袖吹過全身。
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
……那個寂靜無人的雨夜,他在大盤山之上,真真正正的傷害了裴珩和紀翊兩個人。
……他讓裴珩的易感期提前,又用塑料小刀劃傷了紀翊的耳朵。
裴珩因為易感期住進了醫院,接受了兩場搶救——而紀翊,耳朵上的傷痕留了疤,直到去研究所遊玩時,仍舊沒有消退。
【宿主……這個世界一直在迷惑你——】
係統的聲音越發小,急促中電流聲閃過,猶如催命符:【你還不明白嗎?撮合紀翊和裴珩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你失敗了這麼多次,重來了這麼多次……這次還要失敗嗎?】
【——殺了他們!】
【隻有他們死了,任務才算——才算……成功!】
……
「轟隆——」
天邊炸開一聲巨響。
烏雲翻滾,悶雷陣陣。
細密的雨滴如針尖般刺在麵上,葉玨捏著刀柄的指尖劇烈的顫抖,近乎自言自語的喃喃重復:「……你說什麼?」
【宿主,別猶豫了,】係統無機質的聲音中閃過一絲痛楚:【先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你一切都能想起來……】
風雨飄搖,一切都掩蓋在黑沉死寂的天空之下。
大盤山如無人之境的這條路段上,裴珩和紀翊陷入易感期短暫的昏迷,頂級alha的體質足以支撐他們撐過這段痛苦的時間。
隻是後續身體會遭受重創,需要長達半年的調養。
葉玨握著小刀的手仍在顫抖,卻不受控製的一步步朝裴珩走去。
神態虛弱疲憊的alha似有所覺,於瓢潑雨勢中抬起頭,漆黑的鳳眸倒映著他的影子,葉玨從期間看見了自己,和大盤山那天一模一樣的裝扮。
麵罩、夜行衣……小刀。
走到距離alha一步之遙的近處,葉玨捏著小刀的手一軟,他的心跳的很快,看著裴珩平靜、毫無情緒的臉,大腦更是痛的如被一排針紮。
身體如有自我意識的俯下身,他高高的抬起手。
目光中,alha冷淡漠然的眼神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他呼吸急促,偏過頭,垂斂的鳳眸中掠過一絲冰冷又無奈的暗光。
「哐當——」
小刀落到地上。
眸色頓變,裴珩艱難地轉過頭,眼神罕見的露出幾分怔忡。
麵前,半跪在雨幕中的男生瞳孔渙散,手指仍在神經質的顫抖,如喪失一切力氣,惶恐無措的看著他。
無聲地嘆了口氣,裴珩抬手,輕輕一扯。
被雨水打濕的麵罩隨風滾入泥濘的水坑,半跪在身前的男生一驚,下意識要找回麵罩。
「……葉玨。」
天地仿佛在這一刻陷入寂靜,葉玨僵硬的轉過頭。
呼嘯的雨風穿麵而過,他渾身濕的徹底,大腦一片空白,怔怔的:「你怎麼……」
「為什麼你會變了張臉?」
摘掉麵罩後的手掌並沒有移開,而是輕輕地頓在他眼下,冰冷的指尖如微風細雨般拂過那抹點綴在眼尾的淚痣。
葉玨下意識眯了眯眼,搖搖頭:「我不是……我不是葉玨。」
裴珩溫和的看著他,即便是這種情況,他依舊肯定道:「你是。」
葉玨有些慌,竭力向後躲去:「……我不是。」
裴珩笑了下,麵上掠過一絲痛楚,又被他很快壓下:「好,你不是。」
風聲赫赫。
他靜了靜,無奈的嘆了口氣:「怎麼哭了?」
淋漓冰冷的雨幕中,葉玨茫然地伸出手,扌莫了扌莫臉,滿手溫熱的淚水,他嗓音沙啞,咽下喉中的泣聲,「我沒有。」
一時沒有說話,裴珩緩緩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正想要如往常般找借口搪塞過去,裴珩卻沉靜的盯著他,仿佛看透了他所有借口:「這一次可以說實話嗎?」
他說:「比如我們是怎麼從醫院,忽然來到這裡的。」
腦海裡,係統爆發出一聲驚恐地尖叫:【他——滋滋——他怎麼記得?】
葉玨僵住,呼吸輕的幾近於無。
……這根本不是時光回溯。
同他一樣,裴珩還帶著剛剛的記憶。
alha漆黑深邃的鳳眸含著淡淡的笑,似乎覺得他這幅模樣很有趣,又低聲問了一遍:「這次可以說嗎?」
緊緊盯著他虛弱蒼白的模樣,葉玨莫名其妙覺得很難受,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嗓子裡的哽咽,似做下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手指蜷縮著,緩緩地張了口:「這個世界……」
「轟——」
黃豆大小的雨滴頃刻間潑下,猛烈的雨勢不復之前的柔和,仿佛泄閘的水庫。
「是一本小說。」
腦海裡,係統比之剛剛更加驚恐,【宿主——你瘋了——】
【滴——警報警報——滴——宿主違背規定……宿主——滴——】
……
無機質的係統音仿佛被連綿的雨霧吞噬。
「一本小說?」
狂奔的雨水升起淼淼水霧,裴珩的聲音輕不可聞:「那我是誰?」
「你是……主角。」
「那你呢?」
沒有聽到葉玨回復,裴珩輕輕笑了,溫和的安撫道:「我知道了,你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葉玨,你是不是想家了?」
「是的……」
聲音中滿含哽咽,葉玨咬緊牙關,淚水摻雜著雨水滑落,他粗魯的抹掉臉上的水痕,抿了抿唇,壓下哽咽:「我的、我的同伴告訴我……我失敗了很多次。」
眼角洶湧落下的淚水被一隻手指輕輕刮去。
alha的手指不經意的停留在他的眼尾,觸扌莫著那顆緩緩變得鮮紅的淚痣。
「為什麼會失敗?」
「因為我的任務,是讓你和紀翊在一起……可是我好像每一次,都沒有成功。」
「葉玨,」他聲音溫沉,近乎哄著他般低低出聲:「我其實不相信這是一本小說。」
神色怔了一瞬,葉玨抬起頭,聽男生耐心地對他道:「你覺得這是穿越,或者是重生,隻能說這個世界為它的虛假披上了一層合理地外衣。」
「這個世界裡,隻有你是真實存在,所以他們會認定你為異類。」
天邊風雨愈烈。
似乎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了威脅,一陣又一陣狂暴的雨點降落。
劈天蓋地的寒風中,葉玨渾身冰涼。
「你的同伴說你失敗了很多次,」裴珩道:「任何世界的法則都不包括時空回溯,那樣一切都會亂了套。」
「隻有機器,在設置一段程序後,可以無數次的修改、反復。」
「我們賭一賭吧,」他笑了下,「如果我真的是主角,這個世界會讓我死嗎?」
額前墜落的水珠滴到alha手上,那隻蒼白有力的手掌微微蜷縮,裴珩疲憊的閉上眼,在葉玨察覺不到時,反手從他手中奪過了那柄銀質小刀。
「噗——」
尖利的刀鋒沒入月匈口。
麵色蒼白alha蹙了下眉,溫熱的血液落下,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一滴滴連續留下的熱水滴在手腕。
遲緩地撩起眼皮,裴珩看著麵前瞳孔震顫、無聲無息落著淚的葉玨,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隻是這些熟悉的瞬間,更如一陣微風吹過,尚未留下痕跡,便消散於天邊。
感覺到溫度以及體力都在漸漸流失。
裴珩疲倦的垂下眼,聲音漸淡,語氣卻依舊含著笑,他抬起頭,再次輕輕地扌莫了扌莫葉玨眼尾的淚痣,那點鮮紅的淚痣與alha指尖的血痕交融,刺眼奪目。
蒼白無力的alha呼吸急促一瞬,竭力伸出手,想要抹去這點血痕,最終也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喘出一口帶著血沫的氣息,低聲道:「你看……」
「我並沒有主角光環。」
「如果你的任務……」他嗆咳一聲,掌心中滿是鮮血,看著葉玨慌亂不已、飛快脫下衣服幫他止血的動作,忍不住又笑了下。
「是讓我和別人在一起……那我死了,你的任務對象沒了,完成任務也就成了一個悖論。」
沒有了所謂『隻有完成任務、讓裴珩紀翊在一起才能回家』的限製條件,這個為困住葉玨而生的世界,也將不復存在。
「你別說話了!」
葉玨淚流滿麵,頂著風雨四處環顧,漸起的雨霧遮掩了天地間一切,遠處的大盤山酒店一片漆黑,猶如無人之地,山腳鑼鼓喧天的廟會,也毫無聲音。
他緊緊摁著裴珩月匈前的傷口,小刀刀柄處一片斑駁,被隨意的仍在水潭中,血液順著雨勢,流入暗不可見的山林深處。
「噠」的一聲。
手柄處截截斷裂的小刀,也隨血液一同沖入山林。
「葉玨。」
漫天呼嘯的風雨中,葉玨聽見了alha難得虛弱、疲倦的聲音。
他說:「……回到你的世界去吧。」
眼前的一切漸漸沒入黑暗。
裴珩失神著,腦中卻忽然閃現過許多陌生的影像。
第一次,昏暗狹窄的小巷中,頂著一張陌生麵容出現的青年,慌慌張張的看著他,俯身問道:「同、同學,你沒事吧?怎麼辦啊……我不知道怎麼幫你啊?」
模糊黯淡的視線中,青年的眼睛明亮乾淨,眼尾點著一抹細小的黑痣。
他看見「自己」似乎說了什麼。
青年連連點頭:「買抑製劑是吧?……a、alha抑製劑是吧?我這就去,你撐住啊!」
第二次,那是一場大盤山之上紀家開的宴會。
麵色陌生的侍者托著托盤出現,在他被幾個世家小姐糾纏時,送來一托盤精致漂亮的蛋糕。
小姐們被香氣吸引了注意。
男生則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低頭介紹糕點時,眼尾一點淚痣清晰可見。
「……我叫、我叫陸仁,啊?」耳邊傳來陌生的聲音。
那雙漂亮的眼睛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他的話很有趣:「裴少爺,我不是紀家的傭人,我就是飯店一個打工的。」
「暫時還不打算跳槽,謝謝您的肯定,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三次,空曠無人的醫務室內。
新來的校醫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又好像憋得狠了,絮絮叨叨:「哎呀,你們小年輕哦,就是不注意身體……」
他坐在病床上,垂眸看著給自己手肘上藥的青年,目光凝固在他眼尾的淚痣,停頓了許久,輕輕低下頭。
……
如果如葉玨所言,他失敗了許多次。
那麼無數個重來的世界裡,他的每一次心動,一定都無關旁人。
所以在這一次重來裡,他才會那麼渴望的想要抓住一個人。
而不是像許多許多次從前那樣,一生隻有一次短暫的相遇。
*
就在裴珩閉上眼睛的下一秒,葉玨聽見了係統猶如過年、喜氣洋洋的聲音:【裴珩生命值急速下降中……裴珩生命值即將清零——宿主,我們任務要成功了!】
【這一次,你真的可以——】
……
【叮——】
無機質的係統音驟然響起,猶如宣判死亡的死神,帶著些泄憤的惡氣:【——宿主第十次任務失敗,裴珩死亡。】
【一切清零,即將重新來過——】
【怎麼可能……!】
冰冷無情的宣判音中,葉玨聽到了係統氣到跳腳的聲音:【為什麼又失敗了?我明明幫你找到了正確的通關方式——】
……
葉玨跪坐在地上,冷雨肆虐,他看著裴珩了無生息的身體,死死咬著牙,忍下溢出的抽泣。
……他又失敗了。
或許比起之前的每一次失敗,這一次還讓裴珩白白付出了生命。
和腦海中不知名的存在吵了許久,係統終於喪著氣重新回到葉玨身邊,【對不起宿主。】
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它難受道:【我以為這次真的能成功的。】
葉玨閉著眼,聲音中聽不出什麼情緒。
「這是我第十次任務嗎?」
【是的,】似乎想起了很多充滿痛苦的回憶,係統聲音低落:【前九次任務裡,我們永遠都會在任務三失敗。】
【每一次失敗,主係統都會消除一點你的記憶,你忘了很多事,這次重來……還忘了我。】
「之前的任務三……」
【你走過許多條路,做出過許多種選擇,全都失敗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成功。】
「我不記得你說的這些。」
係統越發難過:【你可能……永遠也記不起來了。】
【這是你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完成任務,以前的每一次任務裡,因為路人甲buff,你可以有無數張臉、無數個身份。】
【沒人看得見你,聽得到你的聲音。到最後你跟我說,你都快忘了自己叫什麼了。】
遙遠的天邊,一團濃鬱暗沉的黑霧緩慢襲來,將一切都吞噬在內。
葉玨看著那片黑霧,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
係統沉默許久,又道:【其實這次的世界還是有很多不同。】
【以前重來的世界裡,沒有什麼綁架案、失蹤案、研究所案,世界意識覺醒後,有好多奇怪的地方,我也解釋不清楚。】
【下次重來的話,我們再想辦法,早晚能成功的!】
忽然,天邊一陣咆哮的驚雷。
雷聲中,葉玨聽到了一個男聲。
一如之前每一個午後,睡醒後心情不虞,卻總愛點點他的後背和他說話的情形。
他登時抬起頭,倉惶間連方向都分不清。
「……嘖。」
黑發黑眸的alha睜開眼,輕吸一口涼氣,麵色蒼白,眼神卻似笑非笑的,穿過漂泊的雨幕,看著坐在黑暗邊緣、神色怔怔的葉玨。
他抬起下頜,「過來。」
明明一身狼狽,看著葉玨幾步路腿軟的趔趄數次後,還是忍不住嫌棄的出了聲:「慢點。」
「哥……」葉玨難以置信的吸著涼氣,踉踉蹌蹌的撲到他身邊,「……哥!」
「叫什麼哥。」
恨鐵不成鋼的點點他的額頭,葉玨順坡上杆,一把抓住他的手,瞳孔顫抖著,眼眶已然紅了。
紀翊一怔,語氣無奈又好笑:「那個什麼任務這麼騙你你也信?」
「我和裴珩?」他一副惡心壞了的神情,「可真敢編。」
遠處,翻滾吞噬的黑暗似感受到極大的威脅,洶湧而來,卻在極近的地方被迫停住,虛空中,無機質的聲音近乎尖叫:【你們——】
係統破罐子破摔:【叫你爹呢叫,滾蛋!】
紀翊麵色漸漸虛弱,白的毫無血色。
葉玨敏銳的覺察到不對,抱緊他的手掌,「哥?怎麼回事……?」
「你的任務是不是沒有完成?」
紀翊撩起眼皮,眼中含著淡淡的笑,抬手勾了下他的眼尾,摘下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來,「裴珩整天算來算去,這次倒是燈下黑了。」
他看著葉玨忍著眼淚的模樣,忽然笑了起來,挑著眉梢,有些惡劣的問他:「害不害怕?」
沒有說話,葉玨月匈膛的起伏大了些。
呼嘯的風雨打在他身上,他狼狽的隻有一張臉還算乾淨。
漂亮昳麗,眼尾鮮紅的淚痣染著血痕,細長的眼睫顫抖,落下一顆顆眼淚來。
紀翊怔了怔,輕嘆了口氣,扌莫扌莫他的頭發:「我也是主角。」
「我還活著,你的任務不可能完成。」
呼吸陡然一窒,葉玨霍然抬起頭,神情慌亂絕望,「別……我不想……」
不想再看到別人因他而死。
他真的……厭煩了這種情形。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擋在他身前,為他承受了許多不堪。
一口鮮血從唇角溢出,紀翊眉眼疲憊,暴動的信息素不受任何壓製,於他的催動下轉瞬便反噬了身體。
呼吸輕不可聞,紀翊忍下痛楚,勾唇笑了下,垂眸看著哭的眼眶都腫了的葉玨。
「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感覺很熟悉。」
他閉上眼,說:「但是我記得……以前的你,不長這副模樣。」
alha最後的聲音消散於風中。
莫名含了些薄怒:「……葉玨。」
「你以前告訴我,你叫葉王玉。」
……
那應該是一條昏暗悠長的小巷。
陌生青年蹲在他麵前,語氣不清,一邊喊他的名字,一邊緊張的問:「餵,你們這裡救護車怎麼叫啊?」
閃爍的救護車呼嘯駛來,被他拽住手腕的青年苦惱的低下頭,對他說:「我叫什麼?好吧,我叫葉王玉。」
記憶逐漸模糊。
混沌中,他又想起另一個陌生的場景。
那應該是剛下早自習的課間。
一個人影走進班內,眼神鬼鬼祟祟,看看他、又看了看裴珩,最終還是從他桌上拿走水瓶。
接著堂而皇之的當著許多人的麵走進茶水間,幫他接了瓶熱水。
他聽見許多人叫他「沈洛」。
也聽見談宋忿忿不平的聲音:「哇,那個沈洛怎麼回事啊?天天趁咱們不在偷偷給你接水,現在外麵都在傳你倆在談戀愛,阿紀,我幫你好好修理……」
「誒,你笑什麼?」
嘴角不受控製的扯出一抹弧度,他看見自己懶洋洋的擰開瓶蓋喝了口水,「別這麼斤斤計較。」
「還不允許別人仰慕我了?」
盤山公路上,話很多、硬湊到跟前找他聊天的黃毛男生;
紀家三代單傳,每次看見他就要吧啦吧啦一堆話的家庭醫生;
還有無數個在身邊出現,每一次出現,都很高興的和他說許多話的「陌生人」。
——那些都是葉玨。
……
那些暗無天日、被困在這個世界的日子裡,他們是他唯一的聽眾。
徹底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
一個星期前,盤山公路上青年淋著雨的模樣浮現於眼前。
他拿著劣質的塑料小刀,眼神深處卻是自己也沒有發現的冷淡厭世。
就好像在無數個世界裡,在無聲的呼救與腐爛中,早已靜靜的死去。
*
【叮——】
這一次,無機質的係統音再次響起時,天地間一切都陷入了靜止。
滿含不甘的係統音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任務完成。】
【記憶回歸中——】
……
這篡取了他所有回憶、並將之改編成劇情的世界。
終於在此刻,將他曾經擁有過的記憶,完完本本的還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