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傀儡(1 / 2)
「哎呀,這門怎麼突然要關上了?」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兩隻手抵住了那即將閉合的門扉。
詩千改走進來,就像一個偶然路過想進門看一眼的客人一樣。她身後跟著賀雪夜九陽,夜九陽狀似好奇地左右看看,「店主在嗎?」
——在門有關閉趨勢的那一瞬間,詩千改就當即立斷,閃身而至。
何文宣本來就是個探路的,幾人也沒指望讓他敲開判官麵具,早就準備好了動身。
她不動聲色地感覺了一下,這門的力道極大,顫抖之間隱隱有齒輪聲,似乎裡麵有機括牽動。
在她抵住門的同時,櫃台後的人影也不動了。
何文宣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張一弛被嚇得脫力了——他這輩子都沒覺得詩千改三人的聲音這麼動聽過!
夜九陽替詩千改扶住了門,她便走了進去,警惕地看向櫃台的黑影。潘花秋稍稍將她擋在身後,手中的刀半護著她。
幾秒後,詩千改一嗤:「……就這個?」
她徑直走上前,一把掀開了被子。
什麼就這個?何文宣發蒙的腦子冷靜下來,才察覺不對:那「店主」怎麼沒動靜了?
他大著膽子站起來,顫巍巍上前,才發現:他二大爺的,這不是個人,是個傀儡!
傀儡人通體漆黑,結構以金屬為主,一隻手是爪子形,一隻手是螺旋形。
那張判官麵具鑲在了它臉上,近距離看不僅不凶惡,還有些呆呆傻傻的。
「來客人了?」它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語調與之前別無二致——這本就是提前錄製好的聲音,采用金屬聲為音色,所以才分辨不出男女。
「招待……招待客人……」
傀儡人想站起身,但被詩千改按住動彈不得,身體裡發出金屬哢嚓哢嚓的聲音,瞧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
何文宣一愣,惱羞成怒:「這什麼破店!擺這麼一個傀儡嚇唬誰呢?!」
他臉都氣紅了,自己居然被一個傀儡嚇得腿軟!
——這種傀儡的型號叫做趙乙,是最熱銷的一種傀儡,也是最便宜、最早被生產出來的傀儡靈器。
它多用於清潔打掃,搬運貨物,宗門倉庫內比較常見。
「店名的『老趙百寶閣』,就是這個趙?」夜九陽伸長脖子看,頗覺驚奇。
詩千改左右觀察,沉吟道:「這隻趙乙傀儡應該被改造過,力道比平常的傀儡小……」
她試探著鬆開手,輕盈後退幾步,想看看傀儡的核心還被設計過什麼。
「招待客人……打掃……打掃……」
傀儡人看似笨拙地移動起來,但很不可思議的是,它這龐大的身軀竟然沒有碰倒任何一個零件,堪稱靈活地把被撞倒的博古架扶正,再把貨品一一歸位。
平常的趙乙傀儡根本做不到這些。這種靈活度,已經很接近專門分撿草藥的壬字序列傀儡了。
「這是個高手改造的。」詩千改肯定道。
何文宣心中有氣,上去在傀儡人的麵具上「梆梆梆」就來了三下,潘花秋都沒來得及叫停,趕緊厲聲道:「快退出去,小心危險!」
她們都還沒對這個傀儡人進行檢查,萬一上麵附著了爆炸陣法怎麼辦?!
何文宣一呆,趕緊連滾帶爬出了門,隻見那傀儡人僵硬了一會兒,似乎在記錄什麼,脖子發出僵硬的聲音,有靈力的微光從它腳下放出,在地麵蔓延指路。
但片刻後,地上的靈光斷了,什麼也沒有發生,傀儡人繼續沉默地打掃博古架。
一行人:「……」
潘花秋謹慎道:「我們先退出去,等等再看。」
有些陣法的啟動需要時間,或許這傀儡人要打掃完貨物之後才會有反應。
幾人站在門外,潘花秋留在門口繼續抵住門,一邊管住何文宣。這回何文宣不敢亂動了,鵪鶉似地縮在她身邊。
她們來之前預設過,對方要麼是設下陷阱,要麼是把原先的安排全部撤走,將這裡變成一個普通的小店。
現在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難道此行要一無所獲了嗎?
「我們先打聽打聽。」詩千改道,「說不定這周圍的店家能給我們提供些有用的消息。」
潘花秋點頭,這其實也是玄靈閣下一步要做的事,若是在此處沒有收獲,就要通過周圍人的口供來排查了。
她又將三人的容貌調整了一下——麵對長得好看的客人,店家的態度總會更好一些。
詩千改帶著賀雪和夜九陽先去了鄰家的盤發點,主動把自己的頭發拆了說要盤發,而後便順利與盤發店老板娘嘮嗑上了。
「你說隔壁那家啊?」盤發店的老板娘嗑著瓜子,「嗨呀,也不知道那店主怎麼想的,成天都不待在店裡,就讓個大鐵傀儡看門。好幾次客人都被嚇跑了!」
詩千改:「可不是嘛!我們剛剛就被嚇了一跳。老板娘,那您見過那家的店主嗎?」
「你這麼一問,好像還真沒有……」老板娘想了想,有些驚奇,「我在這兒都開了四年的店了,好像也不知道他們老板是誰,而且那些雇役來來去去運貨卸貨,也都不與我們搭話。」
店員小哥接話:「隻看見他們進貨,不見出貨,偏偏還每個月都不停,每次都堆得半人高的那麼一大批貨,真是錢多燒的慌。」
他語氣裡有點不屑和嫉妒,「我看,賣不出去肯定也都扔了!」
詩千改和兩個小夥伴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隻進不出?
剛剛她們看,那店裡東西雖多,可若是四年如一日的這樣搬,早都堆滿了,不可能還像那樣有富餘空間。
店員說這些「貨物」會扔了,她看到是未必。
那小店裡極有可能連接著一個傳送陣法,通往未文教的其他地方——比如說,分舵。
而那些運送的東西大概也並非貨物,此舉隻是掩人耳目。
剛剛在店裡時,傀儡人腳下的微光似乎是在指路,難道就是通向傳送陣的?
「那您知道這家店開了多久了嗎?」詩千改道,「我剛剛去看,那邊的家具好舊呀,遠遠不及您這邊。」
「那可不,這都是我親自挑的擺件和家具!」
老板娘被俊俏的後生嘴甜誇贊,心裡歡喜,把瓜子分了一小半給她,「讓我想想哦……我四年前來這開店的時候,這百寶閣就已經在了——我之前是在甲區開店的,選鋪麵的時候打聽過周圍店主好不好相處,當時我這個鋪麵的前一任店主說,隔壁一般沒動靜,也不與人交際,無需擔心。」
看來老趙百寶閣一直是如此,詩千改心道,不知這未文教埋了多少年的伏筆了?
此地在她們心中的重要程度直線上升。
又聊了幾句,這個時間被推到了至少十年之前。
詩千改的頭發已經好了,老板娘給她戴了一個玉質發冠,大雅人有披發習慣,於是還有一半頭發是散下來的。
她抬起頭,麵容有種雌雄莫辨的精致,仿佛連暗淡的室內都被照亮了幾分。
老板娘連連贊嘆道:「小後生可真好看!」
她乾脆折下花瓶裡的一朵木芙蓉,替詩千改簪在了發髻上,就如同古時的文人士子。詩千改站起來,一襲白衣,長身玉立,說不出的風雅。
另一個店員也拉著夜九陽道:「這位姑娘,您的頭發真多,顏色真漂亮!就這麼隨便紮著豈不是太可惜了?我來給您弄一弄吧!」她甜言蜜語推銷起來。
夜九陽:「……咳咳咳!!」
他變成女裝,頭發和發型卻都沒改變,淺色微卷,在腦後束成蓬鬆馬尾。
幾人裡,就屬他的頭發最亂。
詩千改側過頭去止不住憋笑,而賀雪已經飛速而無情地走遠了:他才不要盤發!
「老夜……夜大妹子,店員姑娘說的極是。」詩千改一本正經道,「你就在這兒盤頭發吧,我們會等你的。」
人家這麼配合,總得多給點好處。
夜九陽:「……」
他長這麼大一直是野過來,還從來沒有好好地束過冠盤過發。
夜九陽渾身僵硬地被留在了店裡,詩千改和賀雪繼續去另外一家洗腳按摩店。
按摩店的老板娘給出的描述也差不多:「咱們都好奇很久了,您說要是想做生意,如此趕客算什麼?您說要是不差錢隻為玩兒麼,又何必把店開在百寶街?那些玩票的有錢人,都是直接在金陵內城開店。」
「我看那店主,清高得很呢!」她手下的店員很有話要說,「有一次我與他打招呼,他連理都不理我。」
詩千改抓住了重點:「姐姐,你見過那店主?」
「是啊。不過這麼多年我也就見過一次。他被雇役前呼後擁的,八成就是店主了。」
店員姑娘點點頭,「穿著一身黑鬥篷,還帶著麵具手套,全身上下隻露了點脖子的皮膚,真是個怪人……那麵具是儺戲裡麵的,但我不記得具體是什麼了。」
賀雪:「是判官嗎?」
店員卻搖搖頭:「不是,那應該是個反角兒。」
詩千改點頭道謝,買了些香包以作感謝。
夜九陽頂著一頭精致的發髻和釵釵環環出來了,他端著脖子,簡直都不敢轉頭,苦著臉:「裝飾加起來比我腦袋還重,這就是辦案的代價嗎?」
接下來賀雪替換下抵門的潘花秋,一行人又把周圍的店鋪都詢問了一遍,所得到的信息綜合起來可知,百寶閣至少二十多年前就在這了,多年下來雷打不動每月進貨,但根本沒賣出多少東西。
同行之間往往是最為關注的,可能這未文教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殊不知一舉一動都落在了周圍店主的眼裡。
這些小商家也都有所覺察,見他們如此詢問,就問老趙百寶閣的店主是不是犯了什麼事兒。
不過就詩千改觀察來看,這些人確實不知道未文教的事情,有數年辦案經驗的潘花秋也這樣認為。
詢問完一圈下來,夜九陽終於能拆頭上的珠翠,活動脖子。那判官臉的傀儡人已經把貨架打掃好了,期間何文宣一直蹲在它對麵,從忐忑到無趣,結果隻等到傀儡人慢吞吞地回到床上,一動不動,連麵具眼眶裡的兩盞小靈燈都熄滅了。
幾人丈量這小店內部與外部的尺寸,得出結論:這兒並沒有隱藏的空間,地麵也都是實心的。如果能夠通向教內其他地點,一定是通過傳送陣法來實現的。
詩千改開啟「餘憶童稚時」,在店內各個可能藏有機關、陣法的地方仔仔細細搜查一遍——若是先前現場那些紅色粉末是未文教的人留下來的,這裡說不定也有。
「我去,真是辣眼睛……」詩千改看了一會兒就覺得胃部不適,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因為這個小店實在太髒了,角落還有奇奇怪怪的小蟲子,多看一眼就要喪失半天吃東西的**。
她硬著頭皮檢查完,重點篩查了剛剛傀儡人微光指向的方位,卻沒再見到什麼粉末,隻有自己的食欲隨風消逝。
詩千改:「……」
可惡!
她翻箱倒櫃檢查的過程中,傀儡人十分著急,追在她身後扶正擺件和家具,龐大的身軀竟透露出一絲委屈,機械道:「打掃……打掃……」
潘花秋揉了揉額心,道:「看來就這樣了,可能未文教已經放棄了這個據點,抹除了陣法。我回去匯報,歸入另一支搜查隊。」
她雖掛心失蹤的姐姐,但還是強製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焦躁。在辦案的過程裡這種情況才是常態,大部分的線索都是依靠地毯式搜查而不是撞大運獲得的。
而且今日也不是全無收獲,對傀儡人的觀察和對周圍人口供的收集,能夠讓她們初步判斷未文教的風格。
尤其是那位店員姑娘所說的、見過一次的「店主」——「他」戴著不同的麵具,這極有可能是未文教裡重要教徒的特征。
夜九陽:「可是,傳送陣那麼復雜,連我們琅嬛拆除一個傳送陣都至少要花半個月,他們來得及嗎?」
潘花秋當然也知道這個,她有點猶豫:「可是,這裡的確沒有痕跡……」
「等等。」詩千改卻忽然道,「我想起來還有個地方沒檢查——這隻傀儡人本身。」
通常來說,通人的傳送陣一般都刻在不會移動的物體上麵,這樣能最大限度地保持穩定,所以她們一開始就沒考慮這傀儡人。
但既然改造傀儡人的那個人技藝高超,說不定這個傳送陣就與眾不同呢?
她再開啟靈技,而這回看了幾眼,她就立即察覺出不同:這隻傀儡人乾淨得過分!
它明明也待在這個店裡,根據周圍人的說法更是從未出過門、隻做看家用,按理來說應該和周圍的物件一樣髒,可那些關節細縫裡一點灰塵都沒有。
身體表麵的髒汙更像是故意抹上去的,絕非陳年積灰。
而在它麵具與頭部的連接細縫裡,正散落著少許紅色顆粒!
再仔細看看,它前月匈與後背的鎧甲接縫處也有顆粒。
「你再來敲三下,注入靈力。」潘花秋雙眼倏然一亮,當即扯過何文宣,後者咽了下唾沫,依言照做。
隨著靈力注入,那傀儡人再次僵硬了,詩千改瞅準時機,一把就將那麵具和鎧甲一起扯了下來,
她暴力拆卸,舉動著實大膽,卻很有效——
隻見這傀儡人本該是五官的臉上,全都繪刻著復雜的陣法,臉部中央像一個藍色的漩渦,仿佛能把人吸進去。
靈光瞬間大盛,與此同時,身後的門扉「哢」地一聲關閉,這靈光就成了室內唯一的光源。密密麻麻的藍色符文遍布了傀儡人的體表,它們順著傀儡人的雙足向下流淌而去,蔓延包裹了整個房間。
——那地上的微光果然是障眼法,真正的「門」在傀儡人身上!
夜九陽不吝贊美,雙眼睜大:「詩妹,你也太厲害了!」
詩千改不禁為這巧妙的設計感到驚嘆,傀儡人實則和房間是一體的,這也是為什麼沒有一個店員見過它出門、為什麼未文教不能乾脆把它搬走的原因。
即便留了下來,大部分人也找不到「門」往哪開,隻會以為陣法已經抹除。
傀儡人臉部的漩渦裡,藍色的靈光如同流水一樣向下流淌,成了一條豎直的線。
這條藍線向兩邊洞開,成了一個窄洞,剛好夠一個人低頭通過,窄洞裡幽幽地吹出不屬於這個地方的風。
待雙眼適應了黑暗,可以看出,那是一條長長的、漢白玉砌成的石頭甬道。
詩千改等了一會兒,大膽地邁出腳步:「我們走。」絲委屈,機械道:「打掃……打掃……」
潘花秋揉了揉額心,道:「看來就這樣了,可能未文教已經放棄了這個據點,抹除了陣法。我回去匯報,歸入另一支搜查隊。」
她雖掛心失蹤的姐姐,但還是強製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焦躁。在辦案的過程裡這種情況才是常態,大部分的線索都是依靠地毯式搜查而不是撞大運獲得的。
而且今日也不是全無收獲,對傀儡人的觀察和對周圍人口供的收集,能夠讓她們初步判斷未文教的風格。
尤其是那位店員姑娘所說的、見過一次的「店主」——「他」戴著不同的麵具,這極有可能是未文教裡重要教徒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