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鴻門(1 / 2)
第76章
論起「騙人」,誰也比不過寧殷當初裝乖賣巧,為了能留在虞府無所不用其極。
虞靈犀心知肚明。
可聽到那句「對我壞點沒關係」,心尖還是止不住一顫。
「第一個騙我的人,已經死了,死得好難看。」
寧殷像是想起了遙遠的過去,嗓音也變得輕淡起來,「不過若靈犀騙我,我卻是舍不得……隻能關起來,將這條騙人的舌頭一點點吮破咬碎,直至靈犀說不出話,隻能嗚嗚咽咽哭著求饒。」
他抬指按了按虞靈犀的唇瓣,眼底暈開一抹墨色,綺麗而又癡纏。
寧殷此時定是心情很好,連呼出的氣息裡,都帶著輕鬆的笑意。
可虞靈犀卻笑不出來。
心中像是塞著一團棉花,心事隱隱沉悶。
她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寧殷的心,這個小瘋子定然也會毫不遲疑地挖出來擦擦乾淨,然後再笑著送給她。
可對於虞靈犀捧出的真心,他卻始終保持一定戒心。
好像在他的潛意識裡,壓根不會有人會將真心交予他。
第一個騙寧殷的人是誰?
她不可抑製地揣測:寧殷如此謹慎涼薄,是拜那人所賜嗎?
「不會騙你。」
虞靈犀輕聲喟嘆,順勢依靠在他懷中。
對於心思坦盪的人來說,說兩句真心話並不是難事。
於是,她細嫩的手掌輕輕攏住寧殷的指節,引著他的手貼在自己心口,讓他感受那一刻澎湃的心跳。
「不信你扌莫扌莫。」
虞靈犀微微側首,輕聲道,「我的心跳不會說謊。」
寧殷不說話了,下頜埋在她的肩窩,感受著掌心下柔軟的輪廓。
半晌,他意味深長道:「扌莫不出。」
「嗯?」虞靈犀不解。
寧殷垂眸,於她耳畔道:「衣裳太厚,礙事。」
「……」
虞靈犀反應過來,倏地瞪大眼,將他的手甩開。
寧殷卻輕鬆按住她的腕子,欺身而上,指節順著她的手腕往上,撩過頸側,輕輕捏住她的下頜固定。
他迫使她望著自己,直至她臉頰泛起了緋紅的熱度,方笑著俯身,牙尖咬住她的下唇。
托在後頸的手掌稍一用力,虞靈犀便驚呼一聲。
殊不知門戶大開,便被蓄謀已久的人趁虛而入。
等到馬車停在王府門前,虞靈犀已是麵紅耳赤,目光渙散,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絕對不能騙小瘋子,舌頭真會被吃掉的。
與此同時,宮中。
皇後滾動手中串珠,問:「靜王當街搶走了退婚的虞靈犀?」
「眾目睽睽,千真萬確。」
崔暗慢吞吞拖著語調道,「先前幾次暗殺皆以失敗告終,咱們的人折損嚴重,靜王若再娶了虞家的女兒染指兵權,形勢必定對娘娘和小殿下大為不利。」
皇後虛著眼,不答反問:「崔暗,你一心為本宮和廢太子出謀獻計,到底圖什麼?」
崔暗斂了眼底的暗色,跪拜道:「自然是感恩娘娘大德,結草銜環以報。」
「行了,這話你哄哄別人也罷,騙不了本宮。」
皇後拔下金釵挑了挑佛龕前的燭火,半晌道:「本宮記得,薛嵩貶去了光祿寺?」
崔暗稍一思索,忙道:「臣這就下去安排。」
「靜王狡猾,給出的誘餌要足夠大,才能引他上鈎。」
皇後將金釵插回發髻間,聲音平靜得仿佛不是殊死一搏,「去吧。再失敗,你便不必來找本宮了。」
這次,她要親手了結這小畜生。
就像當年,了結他娘一樣。
……
因是除夕新年,這幾日,虞靈犀都老老實實呆在虞府中,陪伴爹娘兄姊。
嫂嫂蘇莞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添丁之喜,府中的除夕夜便比往昔更為熱鬧。
庭中明燈如晝,天邊煙火燦然,虞靈犀忍不住想起去年此時,寧殷一邊飲著加了重辣的屠蘇酒,一邊紅著薄唇說「小姐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的模樣……
嘴角不禁揚起一抹淺笑,不知寧殷今年在靜王府會怎樣過年。
大概連一副對聯、一盞熱鬧的紅燈籠都不會有吧,偌大的府邸,他總是孤零零活在墳塚裡一樣。
想著想著,虞靈犀嘴角的淺笑又淡了下來,抬手扌莫了扌莫髻上夾血絲的瑞雲白玉簪,化作一聲輕嘆。
守歲過後,虞靈犀沐浴更衣,打著哈欠往寢房走。
內間的垂簾已經放下,侍婢提前整理好了床榻被褥,虞靈犀未加多想,撩開帳簾坐了下去。
卻冷不防坐進一個又熱又硬的懷抱中,不由嚇得三魂去了兩魂。
驚叫聲還未喊出,嘴已經被人從後捂上。
寧殷將她牢牢按在懷中,帶笑的聲音從耳廓傳來:「噤聲,將人引來了本王可不負責。」
虞靈犀驚愕,半晌才放軟身子,拉下他的手掌回身道:「你怎麼在這?」
「去抄家,路過此處故地重遊,想起了靈犀。」
寧殷輕輕掰過虞靈犀的臉,墨色的眼中有未散的霜寒,輕慢笑道,「所以來看看。」
大過年的去抄家?
明明是炙手可熱的靜王殿下,怎麼活得比以前的衛七還要岑寂孤寒?
虞靈犀張了張嘴,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你有壓祟錢不曾?」
寧殷眼尾微挑,似乎在問「那是什麼東西」。
虞靈犀便垂首,從自己剛得的錢袋中扌莫出兩枚銅錢,用紅紙包好,塞入寧殷的手中。
「別嫌錢少,左右圖個吉利而已,你也不缺銀子。」
虞靈犀解釋,「這是壓祟錢,睡覺時放在枕頭下,能保整年順遂平安。」
帳簾昏暗,寧殷難得流露出幾分新奇來,擺弄著掌心紅紙包裹的兩枚銅錢道:「壓什麼祟?」
虞靈犀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與他並排倚著,小聲回答:「自然是壓惡鬼邪祟。」
寧殷笑了聲:「本王不就是這世間,最大的惡鬼邪祟嗎?」
虞靈犀眨了眨眼。
這話……似乎也不無不對?
「依本王看,不如是『壓歲』。」
寧殷虛握五指,將兩枚銅錢握在掌心,湊上前壓低嗓音,「歲歲的歲。」
說罷,他攬著虞靈犀的月要身形一轉,自上而下禁錮著她。
名副其實的「壓歲」。
翻身時衣袍帶起疾風,撩起了帳簾如波瀾鼓動,寧殷的眉目輪廓變得格外模糊深邃,唯有一雙漆眸有著攝魂奪魄的蠱惑。
奇怪,虞靈犀竟然會覺得寧殷的眼神蠱惑。
明明他是個五感缺失,定力強到近乎自虐的人。
「小姐,湯媼備好了,您等被褥暖和了再睡。」
胡桃抱著一個用綢布包裹好的銅湯壺進屋,脆聲道。
虞靈犀一驚,下意識撩起被褥一蓋,將寧殷推到榻裡藏好,道:「你放在案幾上!」
聲音有些焦急,胡桃嚇了一跳:「小姐?」
寧殷眯了眯眼,抬手捏了捏她的月要窩。
虞靈犀「唔」了聲,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她忙咬唇瞪著始作俑者,胡亂編造道:「我在脫衣裳呢,你別過來。」
好在胡桃並未起疑,將熱乎乎的湯媼擱在案幾上,便掩門退出去了。
虞靈犀豎著耳朵,直到胡桃的腳步聲暫且遠去,這才長舒一口氣。
「不是脫衣裳麼?脫。」
寧殷側身曲肘,以手撐著腦袋,被褥中的另一隻手往下,舔了舔牙尖笑道,「想蓋章了。」
……
煙花的熱鬧到近乎天亮時才消停。
虞靈犀不知寧殷何時走的,醒來時身側已沒有那人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