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龍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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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殷冷然叫她「小姐」。

這家夥一開始就認出她來了,卻故意裝作不識,看她像跳梁小醜般遮掩起舞。

真是……

像是被戳破最後一層窗紙,虞靈犀的臉上升起燥熱,手中穩穩執著的茶盞也起了波瀾,連眼尾都被染成了淺淡艷麗的桃紅。

過往以唇含藥的畫麵,如同壓抑到極致噴薄而出的洪流,頃刻間塞滿了她的腦海。

寧殷欣賞著她不自在的模樣,眸中透著淡漠的壞性。

他緩緩抬手,要取她遮臉的麵紗。

戴著麵紗又如何餵酒呢?

虞靈犀卻像是驚醒般退後一步,麵紗從他指尖拂過,飄然無痕。

那兩名文臣剛走,花樓魚龍混雜,她不確定暗處有沒有人盯著寧殷。若此時露出容顏暴露身份,恐節外生枝。

她連福禮都忘了,匆匆轉身就跑。

寧殷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沒有阻攔。

屈指叩到第七下的時候,虞靈犀停住腳步,站在了廊下。

庭中忽的湧入一批禁軍和大理寺吏員。為首的禁軍手拿文書,喝令道:「例行檢查,所有人即刻出門站好!違令不出者,以阻礙公務罪就地論處!」

驚叫聲四起,紙醉金迷的花樓頓時一片雞飛狗跳。

虞靈犀心下奇怪,這群禁軍來得太過巧合了。

雖然每月亦有吏員定期來花樓收稅檢查,在前院走個過場即可,卻並不會搜查到內院來。畢竟內院裡消遣的,可都是沾親帶故的朝中貴胄,誰都得罪不起……

禁軍出麵,除非是皇帝下令嚴查官吏狎妓,否則絕非例行檢查這般簡單。

虞靈犀定神,在禁軍前方看到了一張眼熟的臉。

薛嵩?他來作甚?

此時下樓會與禁軍撞上,虞靈犀索性隱在廊柱後觀摩。

樓下,禁軍挨間踹門搜查,將一對對衣衫不整的男女趕了出來,集中在庭院中。

這陣仗,是在搜查什麼人?

虞靈犀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回頭望了眼。

隻見寧殷端著她先前所斟的酒盞輕嗅,一派清冷淡然,仿佛樓下的熱鬧與他無關。

奇怪,不是沖著寧殷來的?

直到禁軍粗糲的吆喝聲戛然而止,薛岑迎著眾人詫異的目光走了出來。

他雖勉強穿戴齊整,但發冠仍是歪斜的,鬢角發絲散亂,一看就是在此處美美地「睡」了一覺。

一時間,那些或愁眉苦臉、或破口大罵的權貴公子都安靜下來了。

他們麵色古怪地盯了薛岑許久,眼神如刀,恨不得將他光鮮的外表淩遲剖解,忽而爆發出一陣哄笑。

薛嵩領著禁軍前來檢查,卻查到自家親弟弟「狎妓」,簡直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沒想到端方君子薛二郎,也流連這等風月場所。」

「看不出來啊,嘖!」

薛岑充耳不聞。

他眼睛紅著,失魂落魄地站在薛嵩麵前,像是確認什麼般,好半晌才神情復雜地喚了聲:「兄長……」

薛嵩的表情一時精彩極了。

虞靈犀看著薛岑僵硬難堪的背影,也有些驚訝。

在她印象中,薛岑雖單純又傻,還有點文人骨子裡自帶的清高,卻並非好色之人。

「誰家朗風霽月的未婚夫,竟是花娘的床上恩客。」身後傳來寧殷低沉的嗓音。

他不知何時走到了虞靈犀身後,高大的影子將她籠罩,「嘖」了聲道,「真可憐啊。」

虞靈犀不用回頭也能聽出,他定然是在笑,笑得極其惡劣的那種。

沒什麼可憐不可憐的,虞靈犀想:她本就不在意他。

寧殷原在觀察她的反應,試圖從她麵紗外的眼睛中瞧出一絲一毫的後悔或是憤怒。

可虞靈犀的眼睛明淨依舊,沒有絲毫怨懟陰霾,於是他眼底戲謔的嘲弄淡了下去,整個個人顯得陰沉而又淩寒。

他對虞靈犀的表現相當不滿意。

可虞靈犀已然沒時間同他或是薛岑周旋,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隻想快些找到紅珠。

而此時攬春閣一片混亂,護院都被禁軍控製住,最適合渾水扌莫魚。

虞靈犀走了兩步,頓住,終是深吸一口氣下了樓梯,朝前院花樓上守候的青霄點了點頭。

青霄會意,趁亂隨著人群潛入後院中,與她匯合。

寧殷冷冷地站了會兒,回房關上門。

琴女早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穿勁裝的年輕人,是張不起眼的生麵孔。

那人稟告道:「如殿下計劃的那般,那婢女已經和薛岑見麵。」

「很好。」寧殷負手。

他說過,比起要薛岑的命,他更想誅他的心。

「方才那位姑娘……」

「溜進來一隻貓,我陪她玩玩。」

見寧殷鬆口,那人便不多問什麼,隻道:「方才我見那姑娘往柴房而去,想必也是為那婢女而來。可要屬下將其攔下追回?」

寧殷神色微凝。

原來她藏著這手段呢,嗤,真是長本事了。

「不必。」

非但不阻攔,寧殷還要促成此事。

讓虞靈犀親眼看見薛二郎被拉下神、跌落泥濘還不夠,他還要剖開薛家道貌岸然的皮囊,將她所保護的、所信仰的青梅竹馬情義,一點一點推翻,踩做齏粉。

毀滅總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

……

虞靈犀找到了躲在雜房的紅珠。

原想當麵求問,誰知紅珠不知先前受了什麼刺激,一直大哭著不肯配合。

沒辦法,為了不引來護院,虞靈犀隻好讓青霄將她打暈,趁亂將人從側門偷了出來,竟然也沒被人察覺。

不多時,青嵐將唐不離帶了出來。

唐不離剛將陳鑒揍了一頓,兩撇小胡子都氣掉了,沒坐虞靈犀的馬車,而是自己策馬回府。

虞靈犀不放心,讓青嵐遠遠跟著,送她平安歸府。

馬車還未到虞府,昏迷的紅珠便醒來了。

睜眼瞧見自己在虞靈犀車上,愣了會兒,爬起來就要跳馬車。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那些人說了,她乖乖聽話才能活,若是想跑,便隻有死路一條。

紅珠磕磕巴巴念叨著什麼,虞靈犀聽不清,隻好讓青霄按住她。

「你別怕,既然將你帶出來,我定當竭盡將軍府所能,護你周全。」

虞靈犀放緩聲音安撫,認真道,「我隻趙玉茗死的前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紅珠隻是搖頭:「二姑娘也是為薛家來的對不對?奴婢知道的,你和薛二公子被指婚了,你和薛家一條道上的。」

「也?」

虞靈犀遲疑,「還有誰也問過你?」

紅珠吸著鼻子不肯說。

虞靈犀了然,直身靠在車壁上,換了個姿勢道:「既然已有其他人找過你,說明這個秘密已經不安全了,你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若連我們虞府這根最後的稻草都不抓緊,信不信我現在將你放在路邊,下一刻你就會被真凶抹殺掉。」

她這麼一分析,紅珠立刻顫了顫。

「我說我說!求二姑娘莫要拋下奴婢!」

紅珠忙不迭跪下,「二姑娘來之前,奴婢奉命去給雅間送茶水,撞見了薛二公子。奴婢以為他是……是為那事而來,所以情急之下,什麼都對他說了。」

她反復提起薛家,虞靈犀心生不好的預感,不動聲色問:「你對他說了什麼?」

「說了小姐死……死前的事。」

紅珠絞著粗布袖子,抽噎道,「那天小姐返回水榭,看見二姑娘和一個侍衛舉止親近,便想……想去薛府,向薛二公子揭發二姑娘與下人苟……苟且之事,好讓他死了求娶二姑娘的心思。但是薛府門第森嚴,小姐根本進不去,隻能和奴婢在門外守著,等薛二公子出門時再跟上去,借機揭發此事。」

「後來呢?」

「後來等了近兩個時辰,薛府才有馬車出來。小姐聽見仆從喚馬車中的人『薛公子』,便不管不顧地跟了上去。我們的馬車慢了一步,等追上薛公子的車馬時,他人已經上了醉仙樓的雅間,小姐便也跟上了上去……」

回想起那天的一切,紅珠仍是止不住發抖。

「可是,薛府有兩位公子,我們跟錯了人。雅間裡是薛大公子和一個白淨溫吞的年輕人在議事,薛大公子畢恭畢敬喚那人『崔提督』,還提到什麼『災糧』之事,奴婢站得遠,沒聽清,隻看見小姐的臉色變了……」

紅珠淌下淚來,「然後,小姐就被發現了。」

聞言,虞靈犀心中恍若重錘落下。

薛大公子自然是薛嵩,而「崔提督」,想必就是分了阿爹軍權的提督太監,崔暗。

趙玉茗死的時候,災糧並未出事,那麼他們提前商量此事,隻有可能是在密謀如何坑害虞煥臣。

也隻有戶部出手,才能將災糧偷換得神不知鬼不覺。

可憐虞靈犀當初憑著前世記憶,隻揪出了一個戶部右侍郎王令青,卻不料連左侍郎薛嵩也是崔暗同黨。

這麼說來,薛家並非傳聞中那般忠正中立?

「所以,薛大公子便殺了你家小姐?」虞靈犀聲音沉了下來。

「奴婢不知道。當時薛大公子發現了偷聽的小姐,一點兒也沒生氣,還客客氣氣地將小姐請進門飲茶。」

紅珠道,「奴婢不知道他們在裡麵說了什麼,小姐出來後便心事重重,後、後來……」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趙玉茗毒發而亡,死於奪走虞靈犀前世性命的「百花殺」。

所以,前世要借她的身體毒殺寧殷的人……其實是薛嵩?

為何?

兩輩子,薛家一邊利用與虞府世交的情分,一邊暗中坑害兄長和寧殷,到底是在維護所謂的正統道義,還是另有所圖?

前世薛家的覆滅亦有了緣由,一條條線索串聯起來,交織成一個可怕的真相。

……

虞靈犀將紅珠悄悄安頓在了別院中,沒有讓人察覺。

她亟需親自確認一事,故而想了想,備了厚禮登門看望薛岑。

薛岑去攬春閣的事已在京中傳開了,若是平常男子風流些,倒也無礙,可他生在禮教森嚴的百年世家,損了家族名譽,是要按家規受罰的。

是以虞靈犀登門拜謁時,薛岑正挺身跪在宗祠之中,麵對列祖列宗悔過。

從他蒼白的臉色不難看出,應是跪了極長一段時辰了。

見到虞靈犀,薛岑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白了幾分,平靜的臉也浮現出自責愧疚之色。

他身子晃了晃,虞靈犀立即道:「你別動。」

薛岑搖了搖頭,依舊忍著膝蓋近乎麻木的劇痛,緩緩朝著虞靈犀的方向攏袖,一揖到底。

「抱歉,二妹妹。」

他的聲音儼然沒有了平日的清朗,而是如砂紙般嘶啞沉重,「是我一時不察,對不起你……」

「沒事的,你不必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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